布兰科·米兰诺维奇：中美不平等现状及中国未来展望（附视频）

嘉宾

布兰科.⽶兰诺维奇

海南省绿色金融研究院主办的“绿色发展讲座”特邀嘉宾

前世界银行研究部首席经济学家

卢森堡收入研究中心资深研究员，纽约市立大学教授

观点嘉宾：布兰科.⽶兰诺维奇

观点整理：熊竹敏 席卓

2021年6月11日，由海南省绿色金融研究院主办的绿色发展国际讲座“云讨论”第一期在ZOOM平台上成功召开。讲座上，著名经济学家布兰科·米兰诺维奇教授围绕其著作《Capitalism,Alone》、《Global Inequality》展开了深刻讨论，就书中提及的政治经济体系变迁和全球不平等为主题发表了精彩演讲。

演讲主要分为三个部分：全球不平等的趋势以及中国在其中的角色、中美两国不平等的现状与发展趋势、中国不平等中可待解决和尚难解决的问题。本文主要讨论第二、三部分。

在布兰科·米兰诺维奇教授演讲后半部分，他分别论述了美国和中国的不平等现状，发掘中美两国不平等的异同，并在之后对中国在缩小不平等上做出的努力和可能遇到的问题提出了建设性的分析和意见。

PART ONE

美国不平等现状

在探讨美国不平等现状中，布兰科·米兰诺维奇教授主要分析了“自由优绩制的资本主义”(liberal meritocratic capitalism)下的美国不平等体系，具体表现在六大方面：资本收入份额在国民收入中逐步增长；资本所有权的高度集中；资产收入拥有更高回报率；同一个体同时持有高资本收入和高劳动收入（Homoploutia）；选型婚配；收入与财富的代际传递。

01

劳动收入不平等增长和高度不平等的资本收入

根据卢森堡收入调查数据，布兰科·米兰诺维奇教授表示美国劳动收入的不平等正在增加，其基尼系数从0.45左右上升到了0.6左右，与此同时，资本收入的不平等程度依旧高居不下，基尼系数达到了约0.9且这个数值还在不断攀升。劳动收入与资本收入之间的不平等、劳动收入内部不平等的增加以及资本收入内部的高度不平等都进一步加剧了美国总体不平等。

02

同一个体同时持有高资本收入和高劳动收入（“Homoploutia”）

“Homoploutia”是布兰科·米兰诺维奇教授在其著作《Capitalism，Alone》中创造出的全新词汇，也是其在不平等研究领域中所提出的重要见解之一，Homoploutia即指同一个人（homo）在资本收入和劳动收入方面都很富有（ploutia），这种现象可以通过拥有高资本收入人士在高劳动收入人士中的占比进行量化。因此，结合不同时期的数据，布兰科·米兰诺维奇教授描绘出了1980年至2018年美国高资本收入者（前10%）在高劳动收入者（前10%）中占比的走势，具体可见图1.

Homoploutia: High K and L income received by the same persons

Calculated from US CPS; Nishant.xls

图1

由图1所示，1985年，美国资本收入的前10%的高收入人士，约有15%也在劳动收入的前10%，自1985年以来，这个比例持续增长，到2018年左右，这一指标已经达到了30%左右，这意味着美国越来越多的高资本收入者同时持有高劳动收入，即除了大量的资本累积外，他们还享有着高薪。这一因素也导致了美国不平等尤其是社会阶层固化的问题加剧。

03

选型婚配

除了资本收入与劳动收入不平等之外，美国另一个现象也对加剧不平等起着重要影响，即选型婚配。随着社会自由化，每个人都享有自主恋爱和结婚的权利，这也就意味着相比之下，人们自然会更愿意选择与自己收入水平相当或接受高等教育的人作为伴侣。为更加形象展现这一现象，布兰科·米兰诺维奇教授结合了1970年至2017年这段时期，美国20岁到35岁这一年龄段高劳动收入男性分别与高收入女性和低收入女性配对百分比的示意图进行分析，即图2.

图2 From Nishant Yonzan

由图2所示，蓝色线形代表高劳动收入的男性与低劳动收入的女性的结婚比例，红色线形则代表高劳动收入的男性与高劳动收入的女性的结婚比例，两者比例在1970年相差无几，基本都在13%左右，但随着时间推移，高劳动收入的男性与高劳动收入女性配对的比例急剧上升，至2017年几乎达到了30％左右，而高收入男性与低收入女性配对比例自1970年来略微下降后便一直保持在11％左右，换言之，也就是3:1的程度。此外，如果将调查对象换成高劳动收入女性，那么这个比例将会更高，实际上达到5:1的程度。相同地位、收入的人交往愈加密切说明社会流动性正在降低，而这也将加剧全球不平等。

图3 From Chetty, Friedman, Saez, Turner, Yagan, 2019

同时，在对美国教育与收入关系研究中，布兰科·米兰诺维奇教授还分析出了大学入学率与父母的收入实际成正比关系（见图3）。显然，出生在富裕家庭的人群自小便接受着良好教育，资本能够为他们提供更好的学习资源和环境，而家庭收入较低的人群教育资源有限，接受的教育环境也大有不同。教育对人的影响是长期的，因此，随着时间推移，两者在知识、能力等方面的差距将不断扩大，与选型配对一样，这种差距将造成低收入的家庭与高收入流动性降低，同样加剧了全球不平等。

在分析上述美国不平等现状时，布兰科·米兰诺维奇教授指出中国在一些方面与美国有相似的趋势，例如选型婚配、资本作用于教育领域等。随后，布兰科·米兰诺维奇教授展开了对中国不平等现状的具体分析。

PART TW0

中国不平等现状

01

总体趋势

自1981年至2019年以来，中国经济一直在高速发展，人均GDP从1980的700元左右增长到了2019年的17000元，飙升了约24倍（图4）可见中国发展势头迅猛。与此同时，1985年到2010年这段时期中国基尼系数虽略有波动，但总体呈增长趋势，直到2010年才开始小幅度地稳步下降。

图4 Whole_countries/china/aggregate/china95_15

（横轴代表时间，红线和右纵轴指数代表中国人均GDP，蓝线及左纵轴指数代表不平等基尼指数。）

02

中国城镇与乡村的收入不平等

近年来，中国基尼指数基本保持在同一稳定水平线上。结合官方调查数据，布兰科·米兰诺维奇教授将中国农村与城镇基尼指数进行了比较，见图5，横轴代表时间，纵轴代表基尼指数，红色线形代表农村基尼指数变化，蓝色线形代表城镇变化。如图5所示，1980年到2000年这段时期中国城镇基尼指数显著增长，从0.15左右上升至了0.35左右，增长了约1倍，说明中国城镇人口收入不平等加剧。同时，若将城镇基尼指数与中国基尼指数（图4）进行对比，我们可以发现，城市与农村的基尼指数与中国总体基尼指数基本保持着相同趋势，这侧面说明了中国城市与农村的收入不平等对中国总体不平等趋势产生着非常重要的影响。

图5 From whilecountries/China/final_results

（横轴代表时间，红线代表中国乡村基尼指数，蓝线代表中国城镇基尼。）

03

中国国有企业与私营企业的收入不平等

此外，布兰科·米兰诺维奇教授还例举了中国国有企业与私营企业职工收入的基尼系数图，由图6所示，1986年至2008年的整段时期，私营企业职工收入的不平等基本都高于国有企业，并且无论是私营企业的不平等，还是国有企业的不平等，两者的基尼指数都较1986年有了一定幅度的增长。

图6 Ding, Fu and He (2018)

随后，布兰科·米兰诺维奇教授总结道，中国乡村和城镇收入不平等以及国有企业和私营企业中的收入不平等都影响着中国整体不平等。基于此，布兰科·米兰诺维奇教授总结了中国收入不平等中的三个正在改善和三个尚待解决的问题。

04

中国收入不平等中三个正在改善的问题

21世纪以来，中国基尼系数较高，省份之间的不平等，富人、中等收入者、穷人之间的不平等，以及农村和城市之间的不平等都影响着中国不平等水平。布兰科·米兰诺维奇教授对国家收入不平等进行分解，分析了各国地理不平等对于整体不平等的影响。在2000年左右，中国地理间的不平等几乎占到总体不平等的一半以上。而对于美国而言（见图7），地理间不平等对总体不平等的影响非常小，这是因为美国较富裕的州和较贫穷的州之间的平均收入差异相对较小。此外，比较中国、印度、俄罗斯和欧盟的地理不平等于总体不平度等基尼系数，中国为24.5，与欧盟23.1非常接近，如之前所述，美国地理不平等较小，只有4.8。而中国第一个正在改善的不平等问题正是省份（地理）之间的不平等。布兰科·米兰诺维奇教授认为中国近年来正通过加大对西部城市的投资建设，提高较贫困省份的GDP等措施来解决这个问题。

图7

中国第二个正在改善的问题则是前面提到的农村和城市的不平等，这对中国总体不平等产生着非常重要的影响，这种影响类似于地理省份的收入不平等，对于这一问题，布兰科·米兰诺维奇教授认为中国正在通过劳动力从城镇到乡村的流动以及放宽或改善户口制度来解决。

中国第三个正在改善或已经解决的不平等问题则是由腐败引起的不平等。布兰科·米兰诺维奇通过数据展示（图8），无论一开始贪污者收入如何，贪污的金额往往随着行政单位的级别而增加，这会增加收入不平等。而因腐败引起的不平等，布兰科·米兰诺维奇教授认为中国已通过国家反腐败政策得到极大改善。

图8 Calculated from data in Minxin Pei “China’s crony capitalism”; from corrupt.dta

05

中国不平等中三个尚待解决的问题

近年来，随着中国经济发展，劳动收入在总收入中的份额逐渐下降（图9），换言之，资产不断累积使得资本收入愈发重要，与此同时，资本收入的高集中特性（图10）将进一步影响中国总体不平等，这是尚待解决的问题，布兰科·米兰诺维奇教授表示，让资本分配变得平等是改善此问题的关键。

图9 Capital income by income percentile (China 2013)

the calculations from LIS data, China 2013

图10 Decreasing labor share in China, 1978–2014

第二个有待解决的问题是中国”Homoploutia”的增长，这与美国的情况类似，即拥有高资产收入的顶层人士同时拥有高劳动收入的比例在不断增长。结合微观数据（图11），布兰科·米兰诺维奇教授指出2013年中国前10%资本收入者在劳动收入所占比例较2003年增长了约15%，相较于底端10%的资本收入者，增长十分明显，且顶部资本收入与底部资本收入之间有着巨大的差距。资本收入与劳动收入的不平等、资本收入之间的巨大差异都对中国不平等有着不利影响。

图11 Increasing homoploutia in China,Private communication by Yonatan Berman

横轴代表时间，纵轴代表占比，黑色实线代表美国收入前10%的资本收入者；黑色虚线代表美国收入底部10%的资本收入者；红色实线代表中国收入前10%的资本收入者；红色虚线代表中国收入底部10%的资本收入者。

随后，中国尚待解决的问题是社会流动性的下降。结合数据和图像分析，即图12，布兰科·米兰诺维奇教授比较了中国与美国不同年代出生的人，即50年代、60年代、70年代、80年代出生人口的社会流动性变化。纵轴代表社会流动性指数，横轴代表人均GDP，实线代表中国，虚线代表美国。如图所示，中国和美国年轻一代的社会流动性都呈下降趋势，而社会流动性的降低则会加剧国家收入的不平等。

图12 Decreasing social mobility (with younger cohorts) ,From van der Weide and Narayan, WIDER working paper

2019

最后，布兰科·米兰诺维奇教授再次肯定了中国在缩小全球不平等与国内不平等中一直以来的努力与获得的成效。

原标题：《布兰科·米兰诺维奇：中美不平等现状及中国未来展望（附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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