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1Q84》有起点没有终点 不过是通俗之作

2011年03月18日 10:03来源：京华时报 作者：袁洪娟

村上春树作品

《1Q84-BOOK3》中文简体版腰封上鲜明的“突破性终结”几个字，让读者以为这本书就是村上春树《1Q84》大结局。然而，近日出版的《大方》杂志上刊登的译介村上访谈录表明，《1Q84》的故事还有再继续的可能。不过，众多谜团能否在续作中揭开，仍是悬案，因为村上春树表示，小说的要点不在于解答。对此，学者止庵认为，《1Q84》不是一部传统小说，读者也要以新眼光看待它，穷追谜底将徒劳无功。北京日本学研究中心副教授秦刚认为，村上春树善于营造迷宫，却从不给读者出口，他在推销盲从式阅读方式。

>>关于谜团

《1Q84》有起点没有终点

在《1Q84-BOOK3》中文简体版的腰封上，有鲜明的“突破性终结”字样，这让不少读者以为它就是大结局。读罢书，读者发现很多事情村上春树并没有给出解答，比如小小人是什么东西？天吾的母亲为什么被杀、被谁所杀等等。

《大方》杂志首刊独家翻译、全文刊载了日本杂志《思考者》前总编辑松家仁之于2010年5月对村上春树长达三天两夜的深度专访。其间，村上透露可能会续写《1Q84》BOOK4、BOOK0，只是他目前已被前三部掏空了，不会马上动笔。他说：“这些故事在我脑海里还很模糊，但是已经受孕了。如果继续写的话，那也不是进行解谜，而是作为故事展开必须上的台阶。”村上认为，如果有提问、有解答，那就不是故事了，而变成了说明书。他说：“我自己写小说的时候，也没有明确的答案，换句话说，我是站在与读者同一位置上写小说。”

止庵认为，村上春树写《1Q84》采用的不是传统作家的写作路子。“传统作家都是先有结论再写东西，先设定终点，再从起点写起，将读者引向终点。村上春树不是这样，他是从起点写起，没有终点。从本质上来说，这不是写作手法的问题，而是对自己和世界的认识问题。传统作家认为自己明白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整个社会在自己掌控之中，但是现代作家却认为，现实世界是无法认识的世界，明天会怎样根本不知道。”止庵说，不存在“知道”这件事，我们以为自己知道，其实我们不知道，这一点已经成为现代作家的共识，村上春树并不是先锋。“法国18世纪启蒙运动时期的著名作家狄德罗(1713-1784)，在小说《定命论者雅克和他的主人》中就这么做了，小说一开篇就写道，他们是谁，他们要到哪里去。”

止庵直言，《1Q84》第三部中的牛河就是对“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反讽。“侦探小说中的侦探，从福尔摩斯到马洛，几乎没有什么案子破不了。但牛河不是这样的，他调查青豆、天吾，认为自己会把一切搞清楚，最后却被杀了。”

止庵说，没有终点，没有答案，这正是现代小说的魅力所在。蒙娜丽莎的微笑，她为什么笑，没人知道，但充满了魅力。作为读者，也不能再以往常的阅读方式读《1Q84》，穷追谜底将徒劳无功。

北京日本学研究中心副教授秦刚认为，《1Q84》的确有很多能够吸引读者的东西，它的特点就在于“能够让你不知疲倦地读下去”，到处都是象征、到处都是悬疑，但是一切都没有答案，也根本找不到答案。“村上春树是一个语言高手，语言技巧高超，而且设谜技巧也是一流的。所以，他能营造出一座煞有介事的语言迷宫，但其中没有一个是能走出去的出口。”

>>关于文本

第三部难以读完很自然

很多读者，包括专访村上春树的松家仁之都表示，BOOK1、BOOK2比较好读，但第三部就很难一口气读完。村上表示，他在写第三部的时候非常注意文体，文章简而又简，与前两部截然不同，对他是一种挑战。显然，村上这种写作上的挑战，也给读者带来了阅读上的挑战。

止庵认为，《1Q84》第一部、第二部都采用青豆、天吾交替视角双轨制叙述，到了第三部忽然多出一个牛河来，而且牛河还显得非常重要，读者不习惯是自然的。他表示，前两部虽然叙述视角一样，但也有不同，“第一部，天吾这条线情节性强一些，故事多一些，第二部，青豆的情节性更强。到了第三部，天吾、青豆都成了非常被动的人物，村上必须设置出一个情节性强、主动性强的叙事视角，故事才能发展下去，这时牛河出现了。”止庵说，在第三部里，牛河是最重要的人物，村上的写法与前两部也截然不同了。但是作为读者，已经习惯了前两部的叙事节奏，尤其是比较关注天吾、青豆，因此就很难将第三部看下去。所以村上说，第三部其实是新的故事了。

秦刚解析说，村上在《1Q84》中写的《空气蛹》成为前所未有的畅销书，而且还获得了芥川奖。但是，它写的是什么却没人能看懂。失明的山羊是什么意思，小小人、空气蛹到底意味着什么，几乎无人能懂。“《空气蛹》和小说《1Q84》其实构成了小说世界的内与外相互对应的、‘自我指涉’的镜像关系。在这一意义上可以说，《1Q84》就是村上春树炮制出的《空气蛹》。《1Q84》竟也制造出有史以来前所未有的畅销奇迹，而且这种畅销现象和它写的是什么、读者是否能看懂都没有太多的必然联系。”

>>关于故事

与《1984》形成互补

村上在访谈中还表示，奥威尔的《1984》，虽然有精彩之处，但纯粹作为小说来读，相当无聊。他说写完《奇鸟行状录》才觉得创造出了自己认可的故事世界，“当时就算我谈论‘故事’，也几乎无法与别人沟通，因为那时的人们还没有把‘故事’视为当代文学的重要命题。”

对于村上津津乐道的“故事”，止庵认为就是现代小说。“现代小说，其创作过程和状态是最重要的。它有起点，没有终点；它有一个向度，有纠缠，有悬念，有足够长的过程。拿《1Q84》来说，它没有高潮。按惯常，青豆杀死领袖应该是高潮，但是，杀了领袖并没解决任何问题，青豆命运反而更曲折。”

在止庵看来，村上在《1Q84》中想揭开一个秘密，但是又不能完全揭开，所以需要相当高的小说技巧。小说写了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天吾、青豆，无意涉入或者说干扰了一个体制，命运由此发生变化。当他们逃离后，他们背后依然是一片混沌。这样的情节，被读者所关注，正是村上春树得意的地方。

止庵说，村上春树或许看不上奥威尔的叙述技巧，但他在思想上一定是继承了奥威尔，所谓向《1984》致敬，是有根基的。“两部小说的宗旨是一样的，都是讲体制对人的危害、威胁。在我看来，村上是在继续奥威尔没有想到底的事情，从而使《1Q84》与《1984》形成了一种互补的关系。”

在秦刚眼里，《1Q84》基本上是一部通俗之作，很难说它有什么震撼人心的文学力量。作为“消费性阅读”的对象是可以的。“其实作者自己也正是这样期待的。反而是它的出版所引发的话题，远超出了作品本身的价值。它的爆发式畅销和流行，更值得从文学与社会学等多种角度进行深入分析和思考。”秦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