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建筑师贡纳尔·阿斯普朗德（Gunnar Asplund, 1885—1940年）的一生虽然短暂，却为整个北欧现代建筑带去极为深刻的影响。

在1925年的现代工业装饰艺术国际博览会（Paris Exhibition of Decorative Arts）瑞典馆里，阿斯普朗德展示了北欧古典主义发展出来的建筑语言，获称“瑞典式优雅”（Swedish Grace，也被称为Light Classicism）。这大约20年的时间里，北欧的建筑师自己的特征——对传统民居的回响，源于路德教派的克制以及对古典主义自由而不教条的理解。对古典建筑和民居价值的挖掘，形成了形式简化的北欧建筑性格，为之后的现代主义打下基础。

同样在1925年的现代工业装饰艺术国际博览会，勒·柯布西耶（Le Corbusier）的设计则呈现出了一个指向未来、完全与过去决裂的建筑。柯布的著作《走向新建筑》自1923年问世以来，逐渐变成了现代主义建筑师的信条。纯净的、功能的、平均的建筑语言，轮船飞机的语汇等非常激进地被引入建筑讨论。这是北欧古典建筑师第一次直接面对现代主义的刺激。

经过1920年代末尾几年的发酵和消化，北欧古典主义建筑师们最终接受了欧洲其他地区已经盛行的现代主义的影响。阿斯普朗德、莱韦伦茨、马可琉斯组成团队设计了1930年的斯德哥尔摩建筑展览，展览明确了北欧建筑向现代主义的转变，为北欧建筑勾画了未来的路线。

身上肩负着指引北欧建筑前行之责的阿斯普朗德，其公认代表作以公共建筑为主。例如斯德哥尔摩林地公墓（与莱韦伦茨合作设计）、斯德哥尔摩公共图书馆、哥德堡法院扩建等等。鲜少有人了解他在住宅设计方面的成就。

位于斯德哥尔摩市郊，面向波罗的海的地方，有一座阿斯普朗德曾为自己与家人设计的夏季别墅。这是他一生中唯一一栋给自己设计的住宅。虽然这座夏季别墅的国际名声可能不如十年后建成的，由芬兰建筑师阿尔瓦·阿尔托设计的另一座夏季别墅（Muuratsalo Experimental House），但被阿尔托尊为师长的阿斯普朗德，其实在很多方面都影响了阿尔托。这在两座夏季别墅的部分细节中亦能看出来。

1936-1937年间，阿斯普朗德完成了这座给自己和家人度假用的夏季别墅的方案。不过想法可能更早就有了。一是因为出于工作方便的考虑，阿斯普朗德选择了位于斯德哥尔摩市内的公寓，这导致他在假期中总是希望逃离城市；二是因为度假别墅的传统在当地由来已久，当资金变得充裕，兴建别墅的计划也就提上日程。

在经过数年的考察后，阿斯普朗德决定把地点选在斯德哥尔摩以南一个小时车程的Sorunda地区。他在当地相中了一片位于一个深凹海湾的尽端的地，并成功说服了当地农场主把这块大约六公顷的地卖给他。

从场地看出去，海湾两侧的陆地成环抱之势，天然地把海划分出了两个层次。场地中有一块6米高的巨石，建筑被阿斯普朗德布置在巨石南端的坡地之上，与巨石相接。

有趣的是，阿斯普朗德并没有让建筑的长向面对美丽的海湾景观，而是把建筑体量垂直于海湾方向布置，并通过体量的错动，分成了一长一短两个体量及一个与巨石共同围合出的安静前院。两个体量之间的夹角并非直角，而是98°，松散的几何关系使得院子的氛围更为轻松。

受当地气候影响，场地中常年刮南北风，北侧的岩石和南侧错动的体量作为良好的屏障，为前院提供了一个安静而舒适的环境。为壁炉点上火，就是另外一个室外的“客厅”。阿斯普朗德还在面向前院的檐下设置了一个半室外门廊，作为院子和室内的过渡空间。

这个总平面设计以四两拨千斤之势，划分出了场地的层次。车库设置在房子西侧不远处，当家人从场地西侧下车，步行靠近房子时，首先进入半围合的前院，然后在进入建筑时完成转身的动作，从客厅的窗外看向远方的海湾。房子到海湾之间的场地则是作为建筑的后院，当家人想游泳或者乘船出海，则可以通过餐厅东侧楼梯走到室外，沿着坡地走向码头。

在室内，阿斯普朗德设置了一个平行于半室外门廊的走道，卧室和餐厅沿着走道布置。

走道南侧通往错动的体量，也就是起居室。受瑞典传统民居启发，阿斯普朗德在起居室中设置了一个巨大的火炉，火作为家庭中“温暖”与“团聚”的意象，成为起居室的中心。同时，异形的火炉也自然地消解了起居室与走廊在标高上的差异。

起居室体量的错动也为后面的矩形体量让出了一个缺口，餐厅得益于此可以向海湾的方向开一个大窗。在这条视线通路上，建筑师又精心种下一棵树。

从走道北侧尽端后厨的门出去，可以到房子北边的山坡上。阿斯普朗德在不远处设置了一个诗意的三角形厕所，据说在里面可以一边如厕一边看海。

夏季别墅完成于1940年，在材料和样式上保留了许多北欧当地民居的语汇。阿斯普朗德作为现代主义在斯堪的纳维亚地区的旗手，这难免看起来像是某种对现代主义的“背叛”。

但实际上，夏季别墅的建成既说明了阿斯普朗德从未简单地放弃民族浪漫主义中有价值的成果，也反映出他对“国际式风格”的反思。正如柯布等人在当时的住宅设计中，开始尝试更多用现代的材料去转译本土文化中的传统语言，夏季别墅正是阿斯普朗德当时对现代主义做出思考的成果。

参考资料：《转译与回响：丹麦和瑞典现代建筑》，2019，有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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