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塔圣教序》之最大特色，是在规整的唐楷中巧妙地融合了魏晋时期较为灵动的笔意，从而使法度严谨的唐楷于端庄秀丽之外多了一些遒美，变得清新儒雅，令人心仪。

二、锐意出新，妙趣横生之结字

褚遂良《雁塔圣教序》在结字上改变了欧、虞楷书之特点，锐意出新，创造了看似纤柔细瘦、实则劲挺饱满之字形，轻巧灵动，妙趣横生。虽中宫紧结，但因笔画瘦硬峭拔，故又显得极为松灵而不板实。加之每字重心的前俯后仰，或上提下移，又增加了动态美感，显得格外清俊飘逸。然褚书与欧书的不同，是楷书从初唐至盛唐的重要转折，孕育、推动了盛唐时期其他书家风格的形成。

褚书虽结字平正，但由于用笔含有行书笔意，使点画之间的内在联系得到加强，互有往来，生机盎然。这些看似随意的行书笔法却打破了楷书结字的平正之势，亦填充了褚书在空间构成上过于疏朗之弊。明董其昌《画禅室随笔》言：“作书最忌位置等匀，且如一字中须有收有放，有精神相挽处。王大令之书，从无左右并头者，右军如翥鸾翔，似奇反正。米元章谓大年《千字文》，观其有偏侧之势，出二王外。此皆言布置不当平匀，当长短错综，疏密相间也。”无论疏密大小，应各适其用。当疏不疏，反成寒乞；当密不密，必至凋疏。因此需要疏密相间，彼此映衬，处理好整体的空间关系，熟谙“牵一发而动全身”之规律。褚遂良之《雁塔圣教序》中，疏密空间便安排得当，别出心裁。

清蒋和《学画杂论》有言：“字有收放，画亦有收放。当收不收，境界填塞，当放不放，境不舒展。”褚书中收放的大胆运用使得通篇看上去重心平稳、整体疏朗、生动活泼。欹者，偏侧，给人以动感。正者，稳重，给人以静感。明董其昌《容台集》有语：“古人书皆以奇宕为主，绝无平正等匀态。”其指出古人作书都以奇宕为主，绝不把字写成绝对平正、等匀之态。字须动静相宜，欹正得体。处理好欹正的矛盾统一关系，就会逸趣横出，具有生动之美，在褚书中欹正现象尤为明显。

褚遂良先取法虞世南、欧阳询，祖述王羲之，对右军书法结字向背之学习可谓惟妙惟肖。清魏锡曾《书学绪闻》有语：“所习不论何种书，总以点画周至，起讫分明，向背有情，空白整洁为佳。”褚书左边起笔必先右顾，可谓将向背之体势发挥的尽善尽美。

三、变幻无穷，生动多致之笔势

汉末至东晋出现了锺繇、王羲之等在书法领域敢于革新之书家，锺书因直接脱胎于汉隶，还保留较多八分遗法，而王书则继承锺书演化为新体。南朝虞龢《论书表》有言：“夫古质而今妍，数之常也；爱妍而薄质，人之情也。锺、张方之二王，可谓古矣，岂得无妍质之殊？且二王暮年皆胜于少，父子之间又为今古，子敬穷其妍妙，固其宜也。”由此可见，“锺张”之法古朴，而二王之法妍媚。褚遂良取法王书，清远萧散，风流绰约，遒劲温婉，开唐代书法之先河。

清康有为《广艺舟双楫》中言：“古人论书，以势为先。中郎曰‘九势’，卫恒曰‘书势’，羲之曰‘笔势’。盖书，形学也，有形则有势。”近代沈尹默第一次将笔法、笔势区分开来并加以诠释：“笔法是任何一种点画都要运用着它，即所谓笔笔中锋，是必须共守的根本方法；笔势乃是一种单行规则，是每一种点画各自顺从着各具的特殊姿势的写法。”笔画之易动与跳跃、反弹与映带、逆势与顺势，可使字势生动，变化多端，出于意外。

褚遂良书法空灵飞动，笔势如山之玲珑多态，水之涟漪多姿，花之生动多致，更是其个人智慧之流露。加之灵活的提按运笔使笔画劲健且富弹性，起收之厚重与中间之纤细形成对比，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力。清周星莲《临池管见》中言：“字有解数，大旨在逆。逆则紧，逆则劲。”逆势主要表现有二：一是起笔之逆势，亦即东汉蔡邕所谈之“藏头护尾，力在其中”；二是行笔之逆势，运笔时毛笔不断克服与纸面之摩擦阻力，向前推进，充满质感。通过逆势起笔与逆势运笔，以出现遒劲之笔画，此为书法之难事也。褚遂良书法，继欧阳询、虞世南之后，别开生面。其将规整之唐楷融入了灵动之笔意，使法度严谨的唐楷于端庄秀丽中显得风姿绰约、美丽动人。

结语

褚遂良之《雁塔圣教序》汲取欧虞之长，融入汉隶之意，间有行书之用笔，神完气足，清雅俊逸，有悦耳生动之韵律感和百炼钢如绕指柔之精劲力，褚书虽瘦实腴，似轻实沉，提笔能将锋力送到毫端、饱满精妙，按笔能全身驻于墨中，点画凝练。其轻盈飞动而又沉劲入骨之笔法，开创起伏多姿、跌宕有致、仪态万千之艺术境界。清梁巘《评书帖》中云：“褚书提笔空，运笔灵，瘦硬清挺，自是绝品。”此碑所表现的正是杜甫的“书贵瘦硬方通神”，是一种纤巧空灵之风度，是一种创新求变之心境。

（作者系南京艺术学院美术学博士、山西省书协学术委员会委员）

来源：2023年第35期《书法报·书画天地》

责编：黄菲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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