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十五岁时在蓝家读书时的故事

双向暗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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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婴，基佬是什么？”

说这话的时候，二人正在珠江边吃饭。

之前云深不知处来了个广东乡绅，哭着喊着求蓝家派个厉害的去他家除祟，可惜乡绅一口广普，没人听得明白，掰扯半天讲不清楚，此时来读书的江家魏无羡路过，嘴贱去搭腔，就被客户讹上了。

然后刚好蓝忘机路过，就被魏无羡讹上了。

据说蓝二公子一般不会被讹。

魏无羡对此表示怀疑，他每次讹蓝湛，都能得手。

二人就扛着客户一起御剑去南方，照理来说蓝忘机应该先打听清楚客户需求，可是这次他没有，因为出发前魏婴太烦，客户插不上话，出发后客户晕剑了，边飞边吐，场面十分壮观。

素质市民蓝忘机很担心吐到下面的路人，提议下去休息休息。

客户说：“不……呕！”

魏无羡掏出一个乾坤袋，套在了客户脸上。

蓝忘机从未见过这等操作，吓得一下没站稳，剑也跟着晃了一下，在空中画出三个托马斯回旋，客户套着乾坤袋被避尘甩了整整三圈，隔着袋子忘羡二人都能听到杀猪般的惨叫。

蓝忘机：“……”

魏无羡：“动作太大，可能是吐脸上了。”

好不容易到了珠江边县城里，找了个客栈，客户两条腿抖得不像他自己的，套着袋子连滚带爬去洗脸，魏无羡想瞅瞅被呕吐物糊了的脸到底长啥样，被蓝忘机揪着领子拽走了。

折腾许久，客户总算人模狗样地坐下，告诉忘羡：“有鬼，饿只，猴赛雷的！”

蓝忘机：“？”

魏无羡就跟蓝忘机解释：“有鬼，两只，很厉害的。”

客户：“每个晚桑啊，嗨发园里面，都猴可怕的！”

魏无羡：“每天晚上在你们花园里都很可怕的……你说重点成不成？”

客户有些脸红：“奏系，辣个啊！”

魏无羡急了：“哪个啊？”

客户跺了跺脚：“奏系乱搞啊！嗯嗯啊啊的啊！”

就是乱搞啊，嗯嗯啊啊的？

魏无羡一拍脑门：“你是说，做 （） 爱？”

蓝忘机的茶杯翻了。

客户点头：“嗨啊嗨啊！”

蓝忘机：“什么？”

魏无羡就继续跟蓝忘机解释：“他说他们花园里两只鬼每天晚上做 （） 爱啊！”

蓝忘机没表情地问客户：“这就是要除的祟？”

客户又点头：“嗨啊嗨啊！”

其实，蓝忘机是个内心活动非常活跃的朋友。

按照现在的说法，他是个没有感情的刷弹幕机器。

当客户终于说明白诉求的时候，他看上去面瘫，其实心里已经在吐槽这还需要管？别人……别鬼快乐，你管来干嘛？还让我们长途跋涉这么远，干嘛呢？不如待会和魏婴去珠江泛舟，吃吃水果，然后打个边炉吧。

于是他说：“随意寻欢，确实荒唐，却也算不上罪大恶极，既无害人之心，倒也不必理会。”

魏无羡非常赞同：“是啊！鬼是日鬼，又不是日你！”

蓝忘机很糟心地白了魏无羡一眼。

可是客户不愿意，甚至急得开始跺脚，一脸仓皇地反对道：“唔可以啊！饿只鬼，系基佬来的啊！”

魏无羡：“……”

蓝忘机：“？”

客户：“有表演欲的啊！”

魏无羡：“…………”

蓝忘机：“？”

客户：“故意，嗨，我鹅子面前，做（）爱的啊！”

魏无羡：“………………”

蓝忘机：“？”

客户：“我鹅子怡俞母银……”

魏无羡总算碰上一句完全没听懂的：“你儿子咋？”

客户开始掰舌头：“怡俞……雨……欲……啊…………”

蓝忘机很笃定地说：“耳濡目染。”

客户：“啊！嗨啊嗨啊！怡俞母银来的啊！”

魏无羡：“…………蓝湛你怎么听出来的？其实你完全听得懂吧？根本就不需要我吧？”

蓝忘机：“…………”

客户：“我鹅子怡俞母银，也变基佬了啊！”

魏无羡：“………………”

蓝忘机：“？”

客户：“还日咗他的同学啊！”

蓝忘机：“？”

魏无羡：“？？？”

两只鬼，是基佬，每天晚上在他家花园里做（）爱，甚至当着他儿子面做（）爱，他儿子耳濡目染，也变成了基佬，甚至还日了他的同学？？？

魏无羡：“那个……令郎贵庚？”

客户：“八岁来的啊！”

魏无羡：“你去休息一下，我们今晚就去干活。”

然后客户就叫了房间上楼睡觉去了。

留下忘羡坐在楼下面面相觑。

中原是冬季，快过年了，冷风呼呼地吹。

但是广东不一样，广东甚至可以裸奔。

忘羡二人从姑苏过来，还在高空疾驰，穿得对当地来说有点多，魏无羡从座位上站起来脱掉了他的外袍，又凑上去脱蓝忘机的外袍，蓝忘机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似乎在做什么激烈挣扎，脑袋里应该很多小人在吵架，不过可能是把他吵懵了，他最后还是乖乖任由魏无羡替他脱衣服。

边享受服务边望天，看上去很文艺，其实美人只是在放空。

魏无羡抱着蓝忘机的衣服，盯了好久望天的蓝二，花痴道：“哇塞，俊美的蓝湛看着湛蓝的天，妙啊。”

蓝忘机就不看天了，红着耳朵拉着魏无羡又坐下来，思索了一会儿，决定还是要打边炉，便唤了小二，开始点火上菜。

魏无羡看着那一坨坨新鲜食材，口水直流，内心狂喜，琢磨着蓝二总算开窍，会主动要求吃肉了，以后可以放心和他一起耍了。

但以后的事现在都不重要，美食在前，吃了再说，魏无羡要了个干碟，开始狂吃，反正蓝二公子有钱，不用他买单。

然后在炉子蒸腾的水汽中，蓝忘机放下他满满一碗的菠菜青菜空心菜，盯着雾蒙蒙的魏无羡，很认真地问：“魏婴，基佬是什么？”

“…………！？？”

魏无羡被大块虾滑噎住了。

蓝忘机仍旧睁着那双充满求知欲的大眼睛，琉璃色的，能映出魏无羡如今面红耳赤的模样。

魏无羡眼见蓝忘机没有要帮他搞虾滑的意思，认命地自己个儿捏了个诀把虾滑从气管儿里弄出来，咀嚼几口再吞下去，然后，叹了口气。

有一说一，蓝忘机魏无羡二人，都是学霸，涉猎广泛，知识丰富。

不过二人的涉猎领域确实有所不同。

蓝忘机爱看那些诘屈聱牙的玩意儿，什么佛经，道经，山海经，黄帝内经。逼格挺高，不过没啥卵用。

魏无羡爱看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什么倒立运气法门，如何用筷子点穴，解剖王八手法详解。花里胡哨，其实也没啥卵用。

此处的没啥卵用，是指，在生活上屁用没有。

不过以二人目前的正道修行路子，一般都是魏无羡请教蓝忘机，比如什么夜猎规矩、除祟礼仪、穿衣风格，之类的。

那些繁文缛节先不谈，就说穿衣服。

蓝家二公子是个风雅之士，其实时髦得很，对于穿搭颇有心得；而魏无羡此人，眼神，或者说，脑壳有问题，对蓝二穿在身上的那些小心思通通注意不到，不仅注意不到，还一概称作披麻戴孝，被气极的蓝二斥为戆卵，意思就是憨批，随后不得不任由蓝二每天给他挑衣服和佩饰。

比如今天，他就穿了一件白色中衣，墨色的衣摆上有暗纹，是龙胆花，他的所有带着莲花形状的衣服都在一个月前被蓝忘机扔去洗了，之后那些衣服去了哪里，他也不知道。

总结来说，蓝二之博学，让魏无羡深感佩服，五体投地，疯狂调戏。

扯远了。

反正就是此时竟突然来到了蓝忘机的知识盲区，这让魏无羡始料不及。

天天被魏无羡请教的蓝忘机，问天天请教蓝忘机的魏无羡，基佬是什么。

基佬是什么？这个问题就好比，西瓜是什么，茅厕是什么，羊驼是什么一般，在蓝忘机问魏无羡之前，魏无羡甚至从没想过这还能是个问题。

不愧是蓝二，牛逼，太牛逼了。

其实这个问题很好回答。

基佬，就是，咳咳，对吧？一句话能解决的事，然后他们就能去搞定品行不端的那两只鬼。

可是话到嘴边了，魏无羡又忍不住想皮了。

他对自己说，蓝二难得有个啥不知道的，并且，嗯，搞基这事儿，可能不太符合姑苏蓝氏的价值观，要不，就别告诉他了？

可是他们就是要去解决鬼基佬当面做（）爱带坏儿童的事件，也不能让蓝忘机啥都不知道地就去吧？

纠结之中，魏无羡看着炉子对面蓝忘机被水汽蒸得雾蒙蒙的一双大眼，突然脑抽，鬼使神差地答道：“咱俩这样的，就是基佬。”

哎哟呵。

完菜。

蓝忘机其实很信任魏无羡。

“所以。”蓝忘机一脸严肃，“基佬就是同窗好友？”

魏无羡：“…………啊…………”

“也就是说。”蓝忘机认真分析，“这两只鬼是同窗好友，也就是基佬，可是交往过于亲密，行了苟且之事，被那位乡绅的公子看到，公子为其基佬之情所感动，遂与其一位同窗亦建立了基佬之情。对吗？”

魏无羡：“？？？”

乡绅明确说了他儿子把他同学日了啊？蓝忘机聋了？？

魏无羡于是回忆了一下刚才的对话。

客户：“我鹅子怡俞母银，也变基佬了啊！”

魏无羡：“………………”

客户：“还日咗他的同学啊！”

蓝忘机：“？”

魏无羡：“？？？”

魏无羡瞬间就懂了。

原来蓝忘机的问号和魏无羡的问号并不是一个意思。

这段对话的全程，蓝忘机其实只听懂了一个耳濡目染。

蓝忘机又问了一遍：“对吗？”

魏无羡开始出汗了：“嗯…………啊…………差不多吧。”

蓝忘机就说：“少儿不宜，确实不妥，基佬之谊，应保持高洁。”

魏无羡：“…………额，那个…………”他擦了擦汗，决定转移话题，“我说我们是基佬，你说基佬是同窗好友，你承认你和我是好友了？”

蓝忘机：“…………”

魏无羡：“哈哈哈哈我就说嘛！唉，蓝湛你别走啊，你还没结账呢！”

傍晚，二人陪着乡绅来到了乡绅家里。

这一家大概是被基佬鬼折磨许久，一个个黑眼圈感人，特别是这家的儿子，一看就是，呃，那个啥过度。

管家把忘羡迎到花园里去，详细介绍了情况，然后问道：“二位县长……”

魏无羡说：“不是县长，是仙长。”

管家：“奥，二位显常。“

魏无羡：“…………您哪儿人？”

管家：“田紧滴。”

蓝忘机很认命地对魏无羡眨眨眼。

魏无羡也很自然地转头解释：“天津的。”

管家问道：“您二位，姑苏烂氏滴哈？”

蓝忘机不大高兴：“我们是姑苏蓝氏的。”

魏无羡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不过也懒得去管。

管家又问：“您二位，是嘛关系哈？”

魏无羡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而蓝忘机，则用他特有的，冷漠、淡定、又十分可信的口吻，字正腔圆地回答说：“我们是基佬。”

“…………”

“………………”

魏无羡突兀地爆发出一阵干笑：“啊哈哈，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这话说得真应景啊！这儿的鬼应该也挺喜欢的吧！”

管家惊疑不定地瞪着两人。

魏无羡努力维持住笑脸，干巴巴地说：“那啥，天快黑了，你先回屋待着，我们马上就能搞定。记得看好你家少爷。”

管家立刻溜了。

蓝忘机不愧是对人类不熟的天上的仙子，这才后知后觉到管家情绪不太对，结合之前的经验，心想天色已晚，邪祟将出，那人应该是害怕了，而魏无羡的话应该是给管家一个面子，让他又能跑路又能不显得太丢脸。

分析完了，蓝二觉得自己的分析非常有道理，逻辑无懈可击，毫无漏洞，最后下了个结论：魏婴其实还是蛮体贴的，以后要把他培养得对自己最体贴。

他们二人就开始在花园溜达，这地方说是花园，不如说是乡绅的后院儿，广东天高皇帝远，礼乐在这里都不大好使，很多建筑都乱来，乡绅的住处本身不大，也就二进院落，可这后院儿，一下就把屋后头的一整座山给圈了进去。

魏无羡御剑绕着后山飞了一圈，落地对在池塘前喂金鱼的蓝忘机说：“这就是座山，根本算不上花园，景致也太差了。”

蓝忘机：“嗯。”

“我也不想叫这玩意儿后山，毕竟有你家后山做比较……”提起蓝家后山，魏无羡突发奇想，“回去以后，我能不能在你家后山野营？”

蓝忘机：“不可以。”

魏无羡撇撇嘴：“我绝对不乱来，你要是不放心，你陪着我不就完了？咱回去之后……”

“回去之后。”蓝忘机终于把目光从金鱼挪到了魏无羡，用一种有点诡异的口吻说，“你的‘回去’，是指回姑苏。”

“？”魏无羡一时语塞，莫名觉得好像自己好像被蓝忘机调戏了。

就在这时候，基佬鬼们出现了。

鬼有挺多种形态的。

有一种，是尸体形态的，一般模样都不太好看，味道也不太好闻，神志也不太清楚，尸变的时候长啥样就会一直长啥样，缺胳膊短腿也不影响活动，除非被砍成肉片，若干年后的夷陵老祖主要指挥的就是这种东西，大部分时候被称作走尸，偶尔有几个猛的，就叫作凶尸。

还有一种是鬼魂形态的，没实体，摸不着，显现出来的样子不一定就是真实的样子，比如一只艳鬼，其实可能是个抠脚大汉，因此若干年后夷陵老祖召女鬼陪他喝酒的时候，都会特地确认到底是真女鬼还是假女鬼。

在这里作祟的鬼，显然就是第二种。

两个看上去，非常，嗯，艳丽的男人，咦嘻嘻嘻笑着，在池塘上现身了。

两只鬼都没梳发髻，一个黑长直，一个天然卷，很豪放地披在身后，脸上涂脂抹粉，勾肩搭背的，然后，都没穿衣服。

说实话，有点辣眼睛。

蓝忘机默默后退几步远离了池塘，然后别过了头看远方。

魏无羡在这个瞬间理解了自己在蓝家衣衫不整瞎几把搞时蓝忘机到底有多糟心。

“那啥……”魏无羡强行开始工作，“你们也没干啥坏事，咱也不想把你们灭了，商量一下，要不，你们换个地方，那个，恩爱？”

黑长直很风骚地甩了甩头发：“我们其实一直在旁边，你们也感受到了吧？”

蓝忘机还是没把脑袋转回来：“嗯。”

黑长直脸上露出八卦的笑容：“我听到，你们俩，是基佬？”

魏无羡差点没握住随便。

蓝忘机奇怪地瞄了魏无羡一眼，道：“嗯。”

黑长直和天然卷抱在了一起，他们的小兄弟也撞在了一起，二鬼荡漾地说：“好巧，我们也是基佬！”

魏无羡不禁开始脑补自己和蓝忘机这样抱在一起卿卿我我的样子，吓得真的没握住随便。

蓝忘机拾起随便，看了眼瞳孔地震的魏无羡，摇了摇头把随便挂到自己的腰带上，然后继续抬头看远方，尝试着很委婉地说：“君子不……不……”

妈耶，蓝忘机结巴了。

魏无羡稍稍回了神，及时开口帮助补充：“君子不遛鸟。”

蓝忘机又糟心了。

天然卷低头，原地蹦跶了几下，他的鸟在他老公和魏无羡的目光下欢快地上下跳动，天然卷满意地点了点头。

蓝忘机开始默念心经。

魏无羡偷偷安慰蓝忘机道：“蓝二哥哥你别心塞啊，这鬼有毛病，又没有天赋异禀，秀啥秀啊，比你的可差远了，上次咱俩泡澡的时候我看得可清楚了蓝二哥——”

魏无羡被禁言了。

耳朵红得像熟螃蟹的蓝忘机噌的一下拔出剑，语速比平时快了一倍：“二位要是不配合，在下就只好强行将二位带离了。”

黑长直咕哝道：“搞基怎么了，你们不也是基佬吗，你后面那个还看过你的鸟呢，咱们有啥差别。”

蓝忘机窒息了。

魏无羡：“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天然卷笑道：“还是这位公子明白事理，说要让我们解释清楚，你们来夜猎，碰上我们这种讲道理的鬼，总归还是要问明白的吧？”

魏无羡心想，放屁，你就使劲儿瞎编，我根本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让蓝湛解了禁言。

蓝忘机感到心累，拉着魏无羡在池塘边坐了下来，等鬼说。

鬼说之前，蓝忘机从乾坤袋里掏出一个屏风，放在了自己与魏婴面前，这才舒了口气，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

黑长直说：“其实事情很简单，我们也不是真心想在小孩子面前那啥的。”

天然卷：“但是我们真的有事儿要和这户人家商量。”

黑长直：“然而咱俩修为不够，凡人虽然能看到我们，但听不到我们说话。”

天然卷：“要是贸然出去吧，怕把人吓着，我们也讨不了好。”

黑长直：“有一天我们郁闷地在这池塘边，嗯，活动。”

天然卷：“没注意到这家主人的儿子就在灌木后面看着呢。”

黑长直：“不过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咱以一种，最不惊悚的方式，让这家人知道了我们的存在。虽然还是造成了一些后果……不过其实做基佬也没啥不好。”

魏无羡寻思，这真的最不惊悚吗？？？

蓝忘机点头：“没错。”

魏无羡要哭了，蓝二根本啥都没明白，没错个屁啊没错！之前他到底为啥要嘴贱瞎扯？这下麻烦大了呀！

蓝忘机：“二位与此间主人有何事相商？”

绕了半天，总算到了重点上。

天然卷叹了口气，答道：“二位仙长有所不知，这座山原本要陡峭许多，崎岖难行，也不属于哪家哪户，因为景观不错，在这一带小有名气。二十年前，我们还活着的时候，相伴而游，恩恩爱爱，好不快活，一日游历至此山，上山观景，谁知行至半山遭遇大雨，乌云蔽日看不清楚，我们一通乱走，滑下了山坡，就这么摔死了。”

蓝忘机神情一动，万万没想到竟是这样的故事。

没有魑魅魍魉，没有杀人寻仇，不过就是最简单的生死而已，却反倒让他觉得难过。

黑长直接着说道：“那场大雨下了很久，整座山都被瓢泼大雨泼得秃噜瓢了，树木东倒西歪，泥石从高处往下掉，所有的山坳坳都给填平了。”

天然卷：“我们恢复神智时，便已经成了鬼，困在这山上出不去，而我们的尸身就在某个沟里，地貌改了，我们找不到。”

黑长直：“日子就这么过，一开始我们是想找到尸身，自己给自己拜一拜，看看能不能往生的。只是一天天一年年的都找不到，时间过得久了，似乎找不找得到也不重要了，我们虽然做了鬼，但也是一对出双入对的鬼，每日快活，也没什么不好，要是投了胎，说不定还不如现在呢。”

蓝忘机微低着头，似乎有所触动。

天然卷亲了亲黑长直，再道：“不过快活总归是有尽头的。前几年，我也记不清具体是前多少年了，一户人家在前头建了院子，把山围起来做了后院。那我们两只鬼和一家活人住一起，这成何体统？两边可都要受影响。可是我们和他们没法交流，这实在是没办法了，正好借着这个事情，想让他们搬家。”

黑长直捏了捏天然卷的脸：“不过现在，既然二位仙长来了，那还是动我们，别动活人了吧。麻烦二位找出我们的尸身，看看能不能帮我们往生了？”

听完这来龙去脉，确实不是什么大事，这个请求于忘羡而言也确实是举手之劳。

魏无羡从池塘边站了起来，拍了拍下摆，心想，这世上竟然还有这么讲道理的鬼，看来书上所言，也不全对。

被他称作书呆子的蓝忘机此时也有同样的想法。隔着屏风看着两只恩恩爱爱的鬼，蓝忘机在这一刻心绪很复杂。

很难形容，似乎有些感慨，似乎又夹杂着些许羡慕，他们的感情克服了性别、时间与生死，只要在一起，便是快活的。

蓝忘机偷偷抬起眼角，瞄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魏无羡，立刻又重新垂下了眼睛，没叫任何人发现。

他不该妄想，先不论魏婴会否同意，单是姑苏蓝氏三千条家规，便容不得他妄想。只做同窗好友，这便是最好的了。

叔父说过，他该求仙问道，娶妻生子，福泽天下。

可蓝忘机终究不是圣人，他也想过家人祝福、两情相悦，他需要勇气，无论什么人什么鬼也好，只要给他勇气，他就敢试一试。

蓝忘机开口问道：“二位的家人可还安好？”

此刻他的心跳得有些快，他这一生从未这样忐忑过，似乎是有人把他的心吊在了喉咙口，咚咚，咚咚，震得他天灵盖都在跳。

两只鬼愣了一下，然后笑道：“仙长是想要将我等尸身归还家人吗？那大可不必了。”

蓝忘机的心坠了下去。

“断袖之情，终究不是什么光彩之事，我们都是读书人家，父亲都是举人，最好脸面，早就同我等恩断义绝了。二位找到我等尸首之后，怎么处置全由仙长定夺，我二人是外行人，全听仙长的。”

夜风微凉，即使是华南，冬季的夜也仍旧是带着凉意的。

风拂过蓝忘机的面庞，将他原本的所有憧憬全部吹散，他眼前又浮出龙胆小筑紧闭的双门，叔父告诉他，情爱可怕，让他父亲蹉跎一生。

蓝忘机道：“……好。”

那鬼补充说：“我们原本是同窗好友，青梅竹马，也没想到会日久生情，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便是我们这样的了。”

蓝忘机：“嗯，我知，你们是基佬。”

基佬这个词和蓝忘机的整体气质完全不符，两只鬼忍不住又笑了，有些八卦地说：“二位仙长不也是基佬吗？”

蓝忘机垂眸：“嗯。”

魏无羡捂住了脸，想钻洞跑路。

蓝忘机的声音冷了下来，对魏无羡道：“施法。”

魏无羡便燃了个符篆，丢上天去，夜色已深，符篆火光甚亮，二人二鬼跟着符篆御剑缓行，不消一刻便找到了。

当年再大的雨，如今也已寻不到踪迹，树木依然茂密，一切就像从未发生过。

蓝忘机抽出避尘，轻轻一挥，掩盖了二十年的泥土褪去，挖出一个坑来，终于露出了两具白骨。

白骨还算完整，四肢略有伤痕，大约是二人摔下来时磕碰的，他们相拥在一起，额头抵着额头，至死都没有分开。

黑长直与天然卷落到坑中，蹲下来，看着自己的尸身，长久地没有说话。

避尘入鞘，蓝忘机愣愣地看了他们一会儿，随后从腰带上取下随便，还给了魏无羡。

他没有看他，他此刻不敢。

魏无羡依稀觉得蓝湛似乎有些奇怪，但他猜测大约是蓝二公子没见过如此深情，被震撼到了，于是拿回随便，没有多问。

待两只鬼再站起来时，模样已经变了。

既没有凌乱的头发，也没有妖娆的妆容，更没有不成体统的裸奔，二人变成了再普通不过的青年男子，梳着二十年前流行的发髻，白净清秀的脸，穿着读书人常见的素色长衫。

模样变了，气质和性格似乎也都变了。

一只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挠挠头说：“我们活着的时候，一直都挺羡慕话本小说里那些侠客，或者是在天上飞的你们仙门的修士，觉得特别潇洒，哪像我们，一辈子都这么平庸，被那么多世俗观念束缚着，要在家人和爱人中二选一。”

另一个挽住爱人的手，也笑了：“我们选了爱人，从此四海为家，虽然没有侠客仙长们那么潇洒，但好歹也是潇洒的。后来我们做了鬼，不能四海为家了，不再潇洒了，但我们能变成任何想变的样子，能像活着时从不敢想的那样荒唐，还能像侠客仙长们那样飞翔。尽管是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虽然总有不圆满，然而无论如何，还是实现了梦想的。”

然后叹气道：“但总归还是要落地的。我们终究只是凡人。”

蓝忘机道：“不，你们已经足够潇洒。”

两只鬼笑道：“谢谢仙长，仙长真是体贴。”

魏无羡也狂点头，说不出话来，只能点头，心想，哪天蓝湛也能对我这么体贴就好了。

蓝忘机微垂着头，低声说道：“我与魏婴会为二位立碑。不知二位姓名？”

想找到尸体本就是最正常不过的执念，这执念了了，也就往生了，再有人为他们立碑，即使没有家人，也有存在过的证明，便是圆满了。

两只鬼道了姓名再道了谢，拥抱在一起，逐渐消失不见了。

墓碑竖起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忘羡二人在山间度过了一夜，待太阳初升，身上不免都沾了些露水。

魏无羡的禁言已过了时间，他走到蓝忘机身后，看着明显情绪低落的蓝忘机，想了想，握住了他的手。

蓝忘机微微一怔，呼吸都变得有些炽热。

魏无羡有些小心地问：“蓝湛，你是不是被这对基佬感动了？”

蓝忘机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只道：“嗯。”

魏无羡其实已经胡思乱想了一个晚上，被感动的不仅仅只有蓝忘机而已。

他这一晚上满脑子都是蓝忘机的脸、蓝忘机的胸膛、蓝忘机的大手、蓝忘机的身体，以及蓝忘机所说的，他们是基佬。

想得他脸红又头疼，直到天亮也没想明白自己到底想干嘛。

莫非是断袖有传染性？魏无羡竟突然有一个想法，如果是和蓝湛的话，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魏无羡一向有什么说什么，便问道：“不如，我们也做基佬？”

此刻朝霞漫天，蓝忘机正对着东方，魏无羡看到金光洒满蓝忘机的脸，让他看上去俊美又神圣。

魏无羡突然怕了，他怕他亵渎了仙子，罪大恶极。

蓝忘机冷冷说道：“我们原本便是基佬。”

啊，对了，在蓝忘机的理解里，这是同窗好友的意思。

魏无羡偷偷松了口气，又觉得有些失望，一时情绪复杂，松开了蓝忘机的手。

蓝忘机感受到掌心逝去的温度，心想，他果然只是想要他做好友而已。

“去向乡绅告辞吧。”蓝忘机淡淡地说，抬脚往山下走去，此刻他又是那个雅正端方的蓝二公子了。

魏无羡点点头，跟在蓝忘机身后，将漫天的朝霞甩在了后头。

END

手机写的，有点不够味儿

我要学习海明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