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草石菖蒲

胡平良

今早起，只为溪涧找石菖蒲。

前些天，与一群文人，一群科普作家，去植物多样性科普基地风崖谷采风，行之台婺交界处婺江源，只见山涧清且浅，水石与鱼共，游弋的石斑鱼，历历在目,凉风顺溪流淌，在此谷底，顿觉心旷神怡，一丛草一山树，一涧水一潭鱼，一群人一路语，皆是美景。我等坐在小溪边光滑的岩石上小憩，我脚边的岩石间，恰恰长了一丛石菖蒲，看上去，叶细而短，绿意盎然，像韭菜，也像小麦苗，甚是可爱。坐我对面的作家，发现了这丛小草，问我：“你旁边的那小草认识不？”

“这是菖蒲吧？”我回曰：“我们这儿的小溪里很多，根可入药，有利湿、消炎、杀菌之功效”。

“这是好东西，叫文人草，你有养么？”

“我没养过。”我答道。

“你可带回去，养在案头，甚好”。

我顺手拔了一把，但觉得带着麻烦，于是又扔了。

朋友看见我扔了，问曰：“咋扔了呢？真可带回去养的，真是好东西。”看他很是惋惜。

我孤陋寡闻，没听说过石菖蒲别名文人草，很是雅致。于是好奇地问朋友：“石菖蒲为何称文人草也？”

“室无菖蒲不文人，菖蒲与兰花、菊花、水仙并称花草四雅，你听过这么一说么？文人都爱养石菖蒲之故吧。”

李时珍曰︰菖蒲，乃蒲类之昌盛者，故曰菖蒲。无论是石菖蒲还是水菖蒲、九节菖蒲均是蒲类昌盛者吧？但石菖蒲，有别于水菖蒲与九节菖蒲，属天南星科，多年生草本植物，叶很特别，不像其他草，先长叶柄再长叶，石菖蒲很直接，一点也不拐弯抹角，在根上直接长出叶来，没有叶柄。花也很特别，没有搞特殊，与叶子特别和谐，花梗翠绿，花色翠绿，从叶、从花柄、到花一色也。

菖蒲，被医家奉为灵草，被道家奉为仙草，被方士奉为神草，被文人墨客奉为雅草。然而，方士用的大抵是水菖蒲而非石菖蒲；医家用的大多是石菖蒲，文人养的多石菖蒲。

道家有传，说常常采一寸九节者服之，可成仙。我不信。但医家皆说是良药，我则信矣。

《神农本草经》载述：味辛，温。主风寒痹；效逆上气；开心孔补五脏；通九窍，明耳，出音声。久服轻身，不忘、不迷惑，延年。一名昌阳。生池泽。《本草汇言》说：石菖蒲，利气通窍，如因痰火二邪为眚，致气不顺、窍不通者，服之宜然。《重庆堂随笔》：石菖蒲，舒心气、畅心神、怡心情、益心志，妙药也。清解药用之，赖以祛痰秽之浊而卫宫城，滋养药用之，借以宣心思之结而通神明。《神仙传》云︰咸阳王典食菖蒲得长生。安期生采一寸九节菖蒲服，仙去。《神隐书》云︰石菖蒲置一盆于几上，夜间观书，则收烟无害目之患。或置星露之下，至旦取叶尖露水洗目，大能明视，久则白昼见星。端午日以酒服，尤妙。总而言之，石菖蒲，可入药，可醒神益智、消肿止痛，能治失眠健忘；耳聋耳鸣；风湿痹痛；跌打损伤；痈疽疥癣；老年痴呆。

我不仅七窍不通，十分愚笨，还十分健忘，早知石菖蒲有开窍、醒神益智，治健忘，神昏，我早就该抓吃了，也不至于那么笨。正是因为石菖蒲有这么多功效，特别是能治健忘，醒神益智开窍，因此，古今文人皆喜欢，说室无菖蒲不文人，于是给这石菖蒲取了这么一个雅致的别名文人草。

文人草是对石菖蒲专属的雅称，其他菖蒲勿称文人草。

我一定得去挖掘些石菖蒲来，在室内、案头均置上一盆石菖蒲，不仅可以掩盖自己的愚笨，把自己装饰的像文人，而且可以眼观菖蒲绿，鼻闻菖蒲香，日积月累，可使自己变得开窍些，聪明些。近来上了年纪，健忘越来越厉害，一定要多养些文人草，早些预防老年痴呆，以免妨碍亲朋，妨碍社会。

我家药店，常年有石菖蒲出售，当然是干品，切成薄品的石菖蒲根，闻之芳香扑鼻。常与石菖蒲打交道，在药柜上常抓之，在溪边、山涧的石缝间，或者瀑布的岩缝间，常常看到，常年翠绿。平时只觉石菖蒲有点特别，在石缝间生长，与石斛习性有点像，俩者姓名皆带个石字，似是兄弟，野生石斛多长在湿润的岩石壁上。石菖蒲根有节，石斛梗有节，均是有节之仙草，喜与石为伍，与水为友，石坚水柔，水石与共，刚柔相济。觉得石菖蒲可爱，自有不一般的精神气。

石菖蒲别名有很多，诸如昌本、菖蒲、昌阳、昌草、尧韭、木蜡、阳春雪、望见消、水剑草、苦菖蒲、粉菖、剑草、剑叶、溪菖、石蜈蚣、野韭菜、水蜈蚣、香草，但除石吴蚣、水蜈蚣这两个名字，让人厌恶，心生胆怯，目见会起鸡皮疙瘩外，其他别名均有文化气，但数文人草秀气雅致。

菖蒲入诗，诗经为先，将菖蒲与荷花并列，烘托美人，“彼泽之陂，有蒲与荷。有美一人，伤如之何？”荷，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蒲，“不假日色，不资寸土”，长于溪旁岩石缝，顽强生长，终年苍绿，根匍匐于地且有节，质朴而芳香，无媚俗之姿，有君子之风。

菖蒲，自被文人发现之日始，并一路赞歌，一路追捧，奉若神明，时常被供于厅堂、茶室、书斋，虽与水仙、兰花、菊花并称“花草四雅”，故令人生欢喜之心，多赞美，常吟菖蒲诗，常作菖蒲画。

菖蒲铁粉宋之陆游作诗曰：“古涧生菖蒲，根瘦节蹙密。仙人教我服，刀匕蠲百疾。”“菖蒲古上药，结根已千年。闻之安期生，采服可以仙。”赞美服食菖蒲可袪百病，可以飞升成仙。唐伯虎赞菖蒲道：水养灵苗石养根，根苗都在小池盆。青青不老真仙草，别有阳春雨露恩。宋之张九成作《菖蒲》诗曰：石盆养寒翠，六月如三冬。勿云数寸碧，意若千丈松。劲节凌孤竹，虬根蟠老龙。傲霜滋正气，泣露泫春容。座有江湖趣，眼无尘土踪。终朝澹相对，浇我磊磈胸。

苏东坡爱菖蒲，也养菖蒲，并总结养菖经验赞道：“惟石菖蒲并石取之，濯去泥土，渍以清水，置盆中，可数十年不枯。虽不甚茂，而节叶坚瘦，根须连络，苍然于几案间，久而益可喜也。其轻身延年之功，既非昌阳之所能及。至于忍寒苦，安澹泊，与清泉白石为伍，不待泥土而生者，亦岂昌阳之所能仿佛哉？”又曰：“六花薝卜林间佛，九节菖蒲石上仙”。

从诗经开端，各色文人，无论有名的还是不太有名的，从各个角度来赞美菖蒲，并将菖蒲从野外请进家里来，并当神一样供奉起来，可谓是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越看越欢喜。医家则从各个方面来挖掘菖蒲的各种妙用，越说越来神。

小小菖蒲草，无论其外形还是内涵，增均寄托了文人雅客高洁淡泊的风骨与审美情趣。古今文人爱石菖蒲，不是一般的爱，而是爱的有点痴迷，如疯如癫狂，崇拜该草，把菖蒲当作神草，不知何时始，居然把四月十四定为菖蒲生日，在植物界中，给某一植物单独过生日，除了菖蒲，据我所知就没第二了。近代画家吴藕汀说：四月十四，名曰“菖蒲生日”，是吴中风俗也。农历五月被称为“蒲月”。蒲友、蒲粉们为菖蒲修剪根叶。山东王象晋著的《群芳谱》说：“四月十四菖蒲生日，修剪根叶，无踰此时，宜积梅水渐滋养之。则青翠易生，尤堪清目。”梅水，就是江南梅雨之水，以养护石菖蒲；王象晋赞菖蒲曰：“乃叵石菖蒲之为物，不假日色，不资寸土，不计春秋，愈久则愈密，愈瘠则愈细，可以适情，可以养性，收斋左右，一有此君便学清趣潇洒。”

菖蒲被历代文人赞颂，供养，入药入诗入画，郑板桥、八大山人，吴昌硕，齐白石等常以菖蒲入画，尽显清幽雅趣。

菖蒲的花语寓意婚姻完美

看来养菖蒲不是玩物丧志，而是养蒲修性，观蒲明志。古今文人皆爱之，自有爱之之道，今吾也爱之而敬之也。

我恨此生枉为人，

后悔未能成菖蒲。

倘若来世再投胎，

愿天化吾为一蒲。

                                    2022年7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