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报记者 顾巍钟 白雪 通讯员 孙乐

夏天来临，南京各大市集持续火热，从河西新城的西城·夜未央、南部新城的南京南站乐乐街，到老门东、熙南里等老街市集无一不火。市民游客在恣意流连、大快朵颐时可能并未意识到，这些街区和市集多为临建和外摆，即过去所谓的“地摊”。

从地摊华丽升级为外摆乃至市集，源于我省立法层面的重大改革创新。去年5月1日，新修订的《江苏省城市市容和环境卫生管理条例》正式施行，一大变化是沿街摊点不再一律禁止，而是“有条件放开”。设区的市、县（市、区）、乡镇可以根据需要，确定并允许超出门窗、外墙进行店外经营、作业或者展示商品的区域范围、时段、业态，同时明确经营者的市容环卫责任等管理要求。

新修订的《条例》实施一年后，商业外摆发展现状如何？城市管理上还有哪些短板要补齐？记者在南京展开调研。

拓展店外经营，一批街市成网红

“店外经营已经是老门东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丰富了经营业态，加强了游客互动，推动了街区繁华。”5月14日晚，南京门东历史街区总经理张彤带领记者，一边穿过花车分列、人潮涌动的街区，一边自豪地介绍。

老门东市集由11辆花车组成，经营户要么是非遗传承人，要么有拿手绝活，从糖画、剪影、香包到手工饰品，现场创作立等可取。非遗传承人何文乐在1分钟内画下顾客剪影，指掌画画师李利峰用手指在纸上涂抹水墨画。经营户各具特色的作品展陈，让整个市集充满文艺范和书卷气。老门东主街两侧的门店，如豆花莊、果燃店、星巴克都在户外搭出外摆，一两把阳伞、几排桌椅，围出一个温馨别致的空间。沉浸式场景还吸引多家汉服经营店落户，街头随时可见着汉服的女孩在拍照取景。“外摆和老房子一道，成了门东风景。”张彤说。

地处老城南，熙南里历史文化街区在外摆设计上呈现一派院落风情。三余书社、七堂酒馆店外，灰黑藤椅、浅白阳伞，花箱围合出一角清吧。像这样的外摆区，街区共设计近10处，游客穿行街巷里弄，转角处随时可以歇歇脚。紧邻总统府的南京1912街区，从里到外透着“民国风”，市集里38辆花车和7台轻食餐车统一设计为灰青色， 外摆空间也用火车头、红灰阳伞装饰，典雅又别致。

鼓楼区金银街、南京南站乐乐街虽无历史文化街区凭借，但依托街区环境巧设外摆市集，打造出别样精彩。鼓楼城管大队湖南路中队副中队长康仁华介绍，金银街原来一半空地用来停车，不少车乱停乱放，整治后沿街摆放16个集装箱式临建，设置咖啡店、啤酒吧、面包店、文创铺等经营点，取名“国际青年艺术街区”，成为高校师生和周边居民打卡地。乐乐街地处南部新城，原为人车混行街区，雨花台区将街区封闭打造商业步行街，对门头店招、亮化设施、城市家具更新升级，用临街市集带旺整条商业街。

店外经营“有条件放开”后，并非所有外摆市集都能晋级网红。由于管理失范、配套欠缺，少数商业综合体外摆区环境脏乱差，集群排布反而带来集中扰民问题。

记者5月12日晚在中山门大街龙湖天街看到，广场上数十家摊点扎堆，锅碗瓢盆交响，空气里弥漫着油烟味。多数摊点车挂煤气罐，食客们要侧身通过，才能坐下用餐。广场摆不下，桌凳摆到人行道上，餐桌上杯盆狼藉，塑料袋遍地都是。“我们都叫这里是‘美食坑’。”附近居民无奈地说。而在龙湖天街斜对面的钟鼎名悦广场，虽然街前广场很开阔，却未设夜市，倒是广场边通向紫金山的韦陀巷，近10家摊点占据半条路。

打破隐性壁垒，提升商业活跃度

从金银街、乐乐街到龙湖天街，外摆市集无一不是对店外空间即所谓“红线范围”内商业空间的挖潜利用。这片空间用地范围虽然属于商家，但在门窗围墙之外，和城市道路等公共空间相连，过去同样是城市管理区域，《条例》修订实施后，这片区域对商业外摆“有条件放开”。

“店外经营‘有条件放开’，不仅便民利民，还丰富供给、活跃市场。”省人大法制委经济法处处长夏锴煜介绍，在城市开发中土地出让后，建筑通常留有一定“退让空间”，这是为了优化城市空间、提升建筑形象的需要，但其产权虽属地块所有者，管理权却属于城管部门，去年新政出台之前，在商业外摆中经营都属违规。

“事实上，商业外摆有序放开，不仅增添烟火气，还提升商业活跃度和繁荣度，是城市功能的有序延伸。”东南大学法学院副教授、南京市城市治理委员会公众委员顾大松说，国际消费大都市都有著名的商业外摆区，像巴黎街头的临街咖啡馆，纽约的街头餐车，伦敦购物中心的屋顶天台……这些外摆不仅是消费场所，也成为城市气质的一部分。在国内，北京三里屯太古里树荫下的咖啡桌，上海新天地的露天餐位，成都宽窄巷子的市集摊位，都展现热气腾腾的生活气息和商业活力。

为此，国内不少城市陆续有序放开商业外摆经营。北京去年印发《清理隐性壁垒优化消费营商环境实施方案》，把商圈外摆作为痛点堵点改革攻坚，并明确“商业外摆不是地摊”。上海去年7月公布《关于进一步规范设摊经营活动的指导意见（试行）》，鼓励新型设摊，划定一定的公共区域用于从事经营活动。我省不仅在法律上有条件放开店外经营，还给地方政府留下富有弹性和灵活的划设规则，并授权地方政府进行管理。

“‘有条件放开’绝非完全放开、随意摆放，而是要精心选择、相对集中。”南京市秦淮区城市管理局局长王军说，外摆划设要综合考虑空间利用、便民利民、人气积聚等多重因素，背街小巷建筑退让空间有限，繁华商圈人流量大，都不是外摆市集理想区域。针对老城区的特点，秦淮区在老门东、熙南里等历史文化街区，茂业天地、龙蟠汇等商业综合体共划设14个外摆市集。玄武区除了南京1912街区、丹凤街，还在大行宫广场、太阳宫广场集中摆布市集。建邺区则把外摆区域设在建邺高新区、银杏里文化艺术街区。

外摆不能乱摆，烟火气不是油烟气

从地摊升格为外摆，称呼的改变不仅表明城市以包容的姿态理性对待摆摊设点，更是把外摆作为商业体系的有机组成部门、消费升级的有力抓手鼓励和倡导。

“外摆市集带来了人气、强化了体验、增加了互动，让街区从过去吃吃喝喝的餐饮街，演变为食购娱一体的文旅街。”南京城建历史文化街区开发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蔡明介绍，熙南里现有市集商户55家，其中文创类市集33家，另有特色小吃市集“六朝雅集”。周末和节假日，街区还会以“非遗”“萌宠”“早咖夜酒”“读书”“南京特色农产品”等为主题举办特色市集，增加聚客力和游逛性。如今，游客停留时间从过去的两三个小时增加到半天左右，营收增加20%—25%。

南京1912街区、西城·夜未央、银杏里的外摆设计不仅成就了街区自身，还融入所在道路空间，成为城市的一道道动人风景。在南京1912街区，沿街市集融合城市家具、水杉大道、高热人气，成为太平北路的美丽布景。

精致的外摆空间，来自于精心的规划设计。“对商业街区来说，颜值就是生产力，外摆是街区的‘第二张脸’。”张彤说，老门东要为每栋房子找到好主人，也要每个店家营造好外空间，大到阳伞颜色、桌椅风格，小到绿植配置、小品装饰，都要精致打磨，通过精心设计摆出高品质、高颜值。为外摆设计把关，街区成立六七名专家组成的审查委员会，商家打造外摆空间都要上交设计方案，审查委员会研讨同意后才能布设。熙南里则请来南京观筑历史建筑文化研究院策展人、设计师陈卫新作为外摆设计总顾问。水木秦淮艺术街区外摆的物料、色彩、风格，都要整体协调，不是想摆多大就摆多大、想摆多少就摆多少。

让商业外摆叫座又叫好，精细化管理不可少。去年9月，秦淮区取缔了万象都荟摊点群。该区城市管理局副局长吕剑介绍，这片摊点群以烧烤、套圈、炸臭干等低端业态为主，不但油烟扰民，还存在吆喝式叫卖，频遭居民投诉，整改后效果不明显，就果断取缔了。

“外摆不是乱摆，烟火气也不是油烟气。”顾大松认为，店外经营“有条件放开”对城市治理是一种考验，城区还有哪些该设外摆的区域没有开设，已设外摆区怎么进一步优化，餐饮摊群的油烟、下水、用电怎么解决，这些问题都要认真研究破解之道。

南京一些网红市集进行积极探索并取得成效。金银街规定不得经营烧烤等重餐饮，并铺设直径200毫米的污水管，申请220伏电分送各户。针对油烟扰民问题，浦口区对怪兽夜市51台餐车进行改造，设置两条排烟主管道，安装油烟净化器集中排放。水木秦淮则对夏夜外摆就餐喝酒很晚的食客劝导进店。“商业外摆不是能不能做好、能不能管好的问题，而是愿不愿意主动管、能不能精细化管理的问题，只要对店外经营带来的市场活力、便民利民有充分认知，摊位市集管理就没有克服不了的难题。”吕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