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詹姆逊的第三世界民族寓言理论

一.后殖民主义的基本观点

后殖民主义为我们理解世界文学提供了一个新的角度，即所谓的作品背后存在一个复杂的权利文化关系，涉及到一些隐形的文化与文化之间的权力关系与等级制度。它发现了一种二元对立的思维模式，即东方与西方。在二元对立思维模式中，通常会预设一种权力机构，而这种权力机构通常有着非常复杂的意识形态关系。最典型的是所谓宗主国与边缘国的关系。在二元对立的背景下，所谓东方是被建构出来的东方，是西方人想象中的。因为西方并不需要真正的了解东方文化，而只需要其作为一面镜子来映衬自身文化的独特性，其背后即体现了某种极为隐形的权利话语结构。

值得一提的是，这种建构对于个体而言并不是主动的。一方面源于传媒结构的影响，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人总难以避免的采用最简便（标签）的方法来认知新事物。这种建构对于个体而言是不可避免的，但同样对于个体而言，我们应当意识到这种偏见，并且享受。

在此之上，后殖民主义寻求着一种超越二元对立的思维模式的方法，寻找第三条路，即多元文化的融合可能性。（虽然很多人声称自己支持多元文化，但实际上多少仅仅是出于政治正确）

超越二元对立意味着从根本上融合，而非将对立的双方转换过来，因为这种转换往往是有其表而无其实。在此基础上《战狼2》《流浪地球》之类的作品确实不行。

在此之上，形成了一种新的文学批判方法，关注文本的世界性和文本的生产性（讲述故事的方式的重要性远远大于讲述故事的内容）。

二.第三世界民族寓言（《处于跨国资本主义时代的第三世界文学》）

①理论背景

法国符号学家艾柯指出，当文化发生冲突的时候，就会形成三种模式，征服（教化）（毁灭），掠夺，交流。二战之后，殖民体系瓦解，第三世界纷纷建国，但从文化上来讲，殖民结构并未崩塌，西方中心主义依旧存在。只不过文化冲突更多以表面交流实际教化的形式存在。这一切都导致了一个现象——第三世界失语症，在各行各个学科都有显著情况。面对第三世界的失语，有一种方式就是让第一世界自己内部瓦解，或者说让第一世界关注到第三世界，意识到第三世界的价值。这种思路的重要代表——詹姆逊。

②寓言理论

（1）寓言的本质

譬喻，象征，映射......

（2）寓言的特征

言在此意在彼（言意的断裂），表面的相似性与潜在的同一性，以及多意性。

③本雅明的语言理论

本雅明主要探讨德国17世纪巴洛克时代的语言风格。他认为古典主义时期表现的都是明白晓畅的，生机勃勃的世界，更多的是一种象征性的作品。但到了巴洛克时代（混乱，残缺的社会），作家无法再以赞同世界的方式展现世界，于是必然出现一种分裂，寓言的风格则转向这种分裂。本雅明指出，现代社会与巴洛克时代颇为相像，理解现代社会所有艺术文化时，本质上都应该理解成寓言。

本雅明很突出的一点，在于他赋予了寓言以政治维度。

简单提一下，象征通常诉求回到事物的同一性，但寓言多多少少表现了一种指向（理想的）总体性的差异性。

④詹姆逊的寓言理论

詹姆逊的寓言理论是脱胎于本雅明的，认为寓言本质是一种知其不可而为之的再现论，即以一种差异性的方式来重建社会社会本体。可以说，寓言本质是链接社会与个体的纽带。

⑤寓言的产生

这里指的是现代寓言的产生，源自于资本主义社会的分裂。寓言体现了一种言意的分离（许多现代作品都存在这种情况，卡夫卡什么的）。现代社会的动荡与分裂，导致每个人无法抓住历史的总体，宏大叙事逐渐失去了作用，无法意识到个体在世界上的位置，这就导致了艺术呈现出某种碎片化与非总体化。詹姆逊认为要实现总体化，从某种程度上来将就是需要寓言。（詹姆逊在《处于跨国资本主义时代的第三世界文学》中，提出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分裂，即现实主义与现代主义的分裂。现代主义所强调的私有的，个体的，欲望的，与现实主义强调的共有的，阶级的，历史的的冲突。公与私的对立导致了个人与社会的割裂）

分裂的原因在于晚期资本主义社会导致的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即文本丧失了革命性。因为晚期资本主义，或者说在消费社会当中，阶级的存在被削弱了，人们不再关注阶级。第一世界的文化已经如此了，詹姆逊于是在第三世界文本中寻求重建文本革命性的出路。

詹姆逊列举了主奴辩证法（黑格尔）作为例子。认为第一世界应当积极了解第三世界文学。

⑥第三世界民族寓言

（1）政治与个人融合

第三世界民族具有一种寓言性，体现在其个人，民族，政治之间的紧密联系。（顺便一提，詹姆逊所谓的第一世界为资本主义社会，第二世界为社会主义社会，第三世界为夹杂在其间的被殖民社会）举例为《狂人日记》。詹姆逊借用了弗洛伊德的观点（幻觉的形成表面上是一种精神疾病，本质是一种试图康复，试图重建的过程。个体所拥有的欲望无法在现实中得到满足，进而通过制造幻觉来重建自己与幻觉的整体性关系），认为幻觉试图重建的是一个黑暗，恐怖，吃人的社会。而如何理解“吃人”的社会，必须放在寓言的角度上去理解——中国当时的各个阶层都在努力通过各种剥夺他人的方式来保存自身。狂人表面上是个人的梦魇，实际上是整个社会，借此说明《狂人日记》中个人与社会的紧密关系。同时还举了阿Q作为例子，认为阿Q代表了当时中国的中国所处的“经常被（西方）羞辱，但同时还会自我辩护”的境况。

（2）民族寓言

第三世界民族寓言指的是，第三世界文本中体现出的一种特有的民族国家焦虑。使得其表面上是讲述个人故事，实际上打上了民族国家的烙印。表面上是一种独立文本，但是这个独立文本暗自有着一个与西方帝国主义对抗的疤痕。

（3）第三世界的知识分子

第一世界的知识分子是典型的书斋学院知识分子，局限在专业当中，丧失了个体意义。第三世界的知识分子是文学知识分子，但同时也是政治知识分子。第三世界的知识分子才是真正的知识分子。所以詹姆逊说，民族寓言有利于重建第一世界的文化。

三.反思与评价

首先，大方向上毫无疑问是肯定的。关于民族寓言，詹姆逊提供了一个崭新的视角，即将文学语言放在一个民族国家的角度去评价。所以对文学文本的一切评价都需要历史化，即关注其是在什么时代什么历史下诞生的。以电影《罗生门》（黑泽明）为例。原著《竹林中》（芥川龙之介）写于1921年，而改编于1950年，（！！关注讲述历史的年代！！）这个故事是关于一个真相不可知的，多重视角的故事。联想当时的社会背景，二战结束，东京审判。因此，黑泽明拍这个电影，某种程度上是某种日本的民族寓言。1951年时，这部电影在威尼斯电影节获奖，得到西方认可，出现黑泽明热。而西方认可很重要的原因是，日本战后经济的告诉崛起，也就是所谓的“托亚入欧”。所以《罗生门》的出现，其背后是有着相当复杂的民族内涵的。当然这种认可也有人不认可就是了。

写作，永远不是个人欲望的表达，而是权力机构的转换。

但是詹姆逊的很大的一个问题在于自身的一个逻辑悖论。资本主义晚期导致分裂导致借鉴第三世界。所以到头来，这个逻辑还是将第三世界作为了一个第三者的存在，到头来还是在验证自身文化的独特性，对第三世界的关心本质是指向自身的。而且第三世界的诉求就是成为第一世界的一部分，所以这最终是一个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