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今年以来，受高温、干旱等极端天气影响，包括加拿大、美国、希腊、阿尔及利亚等在内的世界多地发生大规模森林火灾，由此造成的生态灾难广受关注。今年森林火灾程度是否历史罕见？全球森林火灾为何频发？气候变化对森林火灾发生有何影响？如何应对和防范极端气候下的森林火灾风险隐患？本期策划一探究竟。

专家顾问：

中国气象局公共气象服务中心正研级高级工程师 杨晓丹

北京大学物理学院大气与海洋科学系研究员 俞妍

美国普林斯顿大学研究员 杨文昌

现象与原因篇：野火肆虐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自今年春季以来，炎热干燥的天气使加拿大提前进入了史上罕见的野火季节。3月以来，加拿大多地森林火灾肆虐，境内13个省和地区均受到火灾影响。据加拿大跨部门林火中心日前发布的数据显示，今年以来加拿大已发生6300多起森林火灾，累计过火面积达17.4万平方公里，持续突破历史纪录。

在美国，7月底加州莫哈韦国家保护区的纽约山脉发生山火，被称为“约克”大火，是加州今年以来经历的最大火灾。当地时间8月8日，受干燥天气及飓风“多拉”带来的强风影响，夏威夷毛伊岛多处燃起野火。飓风“多拉”虽然距毛伊岛数百公里，但其带来的强风风速高达每小时上百公里，极大加速了火势的蔓延。截至8月18日，毛伊岛野火已导致114人死亡，2200多幢建筑物被焚毁，预计造成损失近60亿美元，这是美国过去100年以来死伤最严重的野火灾难。

今年夏季，希腊首都雅典附近也发生了多起森林火灾。在强风和高温天气的影响下，火势迅速蔓延，100多处民宅和商业建筑严重受损，引发了希腊历史上最大规模的疏散行动。8月，希腊埃夫罗斯地区发生野火，过火面积超过810平方公里，比美国纽约市面积还大，是欧洲森林火灾信息系统自2000年开始记录相关数据以来最大规模的野火。

7月，受高温及强风影响，阿尔及利亚境内森林火灾肆虐，阿尔及利亚北部16个省出现了97起不同程度的火情。

气候变化加剧野火风险

野火频发的背后，是全球多地异常罕见的高温天气和愈演愈烈的干旱事件。

今年5月是加拿大有记录以来最温暖、干燥的月份。6月以来，异常热浪频频侵袭西伯利亚，致使西西伯利亚出现了历史最早的40℃高温天气。7月，欧洲南部、南亚、中亚、美国西部和南部等地出现极端持续性高温热浪天气，其中希腊最高气温达46.4℃，美国西部和南部最高气温超过45℃，阿尔及利亚北部地区最高气温达48℃。

同时，过去几个月，全球多地降水量低于平均水平，导致许多地区面临严重的干燥条件，比如加拿大东部今年春季的降水量比平时减少了50%左右。持续的极端高温和干旱天气极易导致森林可燃物被点燃，为森林火灾的发生创造了有利条件。

在全球变暖的背景下，高温、干旱等极端天气气候事件已成为“新常态”，受其影响，许多地区野火发生的频率、严重程度以及火灾季节的持续时间都在增加。在澳大利亚，自1980年以来野火发生的平均频率增加了一倍。在美国西部的森林中，野火严重程度（火灾对生态系统影响的程度）在1985年至2017年间增加了8倍。全球范围内火灾季节的持续时间自1979年以来延长了27%，而近几十年来美国西部的野火季节长度总体增加了约25天。

气候变化正在加剧极端野火风险。较高的大气温度、多变的降水模式、干燥的下垫面以及不断变化的风和闪电模式增加了野火的风险。据估计，1984年至2015年间，美国西部被烧毁的森林总面积增加了一倍；在澳大利亚，出现类似于2019年至2020年野火发生时的极端天气的可能性至少增加了30%。全球变暖也增加了温带大气层中的闪电数量，有研究预测，随着气候变暖加剧，美国大陆地区的闪电数量将增加50%，预计2020年至2049年，美国加州雷击火将增加19.1%，这也在一定程度上显著增加了野火风险。

此外，这种趋势正在往高纬度地区蔓延。以往野火碳排放主要集中在北纬50°到北纬60°之间，而近年来野火排放增长趋势却在北纬60°到北纬70°的高纬地带更为迅猛，北半球高纬度地区正成为全球野火活动的热点地区。

6月24日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省的山火图/新华社（不列颠哥伦比亚省野火管理局）

2022年，联合国环境规划署发布的一份题为《像野火一样蔓延：极端火灾与日俱增的威胁》报告中指出，预计气候变化和土地利用变化将导致野火发生得更加频繁和猛烈——到2030年，全球范围内极端火灾事件将增加14%，到2050年底将增加30%，到本世纪末将增加50%。

短期气候波动推波助澜

今年7月，世界气象组织（WMO）预测，厄尔尼诺事件在2023年下半年持续的可能性达到90%，预计此次事件至少为中等强度。那么厄尔尼诺是否会给野火事件“火上浇油”呢？

统计资料显示，厄尔尼诺现象与森林火灾密切相关，特别是与100万平方米以上的森林火灾显著相关。1997年至1998年，澳大利亚过火面积超过200万平方米，印度尼西亚过火面积达456万平方米，东南亚、中南美洲、非洲、欧洲等也发生大规模森林火灾，这均由1997年厄尔尼诺引起的极端干旱所致。厄尔尼诺事件也会显著影响我国东北林区的林火发生——在厄尔尼诺年时，中国东北地区夏、秋季降水偏少，火灾面积和火灾次数通常会异常偏高。

目前，随着厄尔尼诺状态发展，全球野火后续发展情况还有待观察。

挑战与应对篇：野火来势汹汹，人类如何响应和防范？

日益严峻的野火形势正在一步步突破人们的预期，野火发生的规模、频次和强度也在刷新人类新的认知。在此情况下，我们必须做好充分准备，将极端野火的风险降至最低。

猛烈野火带来多重挑战

异常凶猛的大规模野火会产生严重影响，不仅会带来大量的碳排放，加剧温室效应，野火烟尘也造成了大范围空气污染，还会对生态环境和野生动植物造成致命打击。

泥炭地和热带雨林等生态系统的野火会将大量二氧化碳释放到大气中，加剧全球变暖，导致人类为阻止气温上升而付出的努力更难见到成效。据估算，今年5月以来加拿大林火释放的温室气体排放量已相当于11.1亿吨二氧化碳当量，超过日本2021年全年与能源相关的二氧化碳排放量。此外，加拿大林火约有八分之一发生在冻土区，促进了储存在冻土中的强温室气体——甲烷释放。

如果野火侵入泥炭地、森林等富含碳、具有较强碳汇功能的生态系统，不仅会直接产生大量碳排放，还会导致泥炭地大火、毁林、森林退化等严重自然灾害，甚至会阻碍生态系统的迅速恢复与重建，削弱陆地生态系统的碳汇能力。极端野火不仅会破坏生态系统和生物多样性，还向大气中释放大量有害污染物，对全球气候与人类健康产生不利影响。今年加拿大野火造成整个北美地区持续的颗粒物污染，6月初，纽约市完全被暗黄色烟霾笼罩，多地空气质量一度达到20世纪60年代以来最糟糕的状况，迫使纽约当局发布空气质量警报。

此外，野火可能对野生动植物造成毁灭性影响，加速濒危物种的灭绝速度。2019年9月至2020年2月，澳大利亚林火造成近30亿只动物死亡、受伤或无家可归，其中不乏珍稀动物和濒危物种。

野火和气候变化正在相互影响并彼此加剧。气候变化加剧了干旱、高温、闪电和强风，大气的相对湿度降低，导致野火季节更热、更干燥、更长。在有些地方，厄尔尼诺年更会放大这种长期气候变化趋势的影响。与此同时，通过破坏敏感而富含碳的生态系统，比如泥炭地和热带雨林，野火加剧了气候变化，这将相关生态系统变成了“易燃物”，使得全球控制气温上升变得更加困难。

8月8日，美国夏威夷州毛伊县拉海纳镇上空浓烟滚滚。图/新华社

从“后期响应”到“前期预防”

目前，各国政府应对野火事件往往侧重于“后期响应”——对野火的直接响应一般占相关支出的一半以上，而规划和预防的支出却不到1%。因此迫切需要采取新的防火方案，也就是将大部分支出用于规划、预防、准备和恢复，从“后期响应”向“前期预防”转变。

火灾的早期发现对减少损失极为重要。目前，野火的早期探测和空间定位主要依赖卫星遥感手段，欧洲空间局已经在研发基于Landsat和Sentinel-2卫星影像的10米至30米精度野火产品。另外，随着无人机技术发展，未来区域—景观尺度的无人机林火早期预警和火场态势监控将成为主流技术。可以预见，随着空间观测技术和计算能力的进一步提高，野火探测、监控和火灾风险评估技术将进入高分辨率和大数据时代。

此外，有研究模拟了澳大利亚塔斯马尼亚千万次大火，结果显示，有三分之一的情况可以通过充分的计划燃烧减少，也就是提前进行有控制的小范围燃烧以降低可燃物密度。

当然，要全面降低野火风险，还需要强化火情早期处理能力建设，加强基层防扑火队伍建设，完善火情早期处理快速反应机制，提升扑救效率；制定森林火灾预防和管理计划，包括定期进行森林资源评估和火险评估，制定火灾防控措施，并采取合理的森林经营和管理措施；进一步强化各部门应急保障和合作机制，做好提前研判和多部门沟通会商；联合研发精细化森林火险短临预报预警和中长期预测、雷击火预测和防控技术，以及气候变化背景下的植被响应过程等跨学科机理和方法研究；建立国省市县预报预警体系；开展森林火灾教育和防火意识宣传，达到群防群治的效果。而且，保护和恢复退化的森林和泥炭地已成为许多国家预防山火风险工作的关键内容，比如哥斯达黎加、印度尼西亚、南非和美国正在努力保护和恢复森林和泥炭地，以减少野火风险。

（作者：吴鹏 责任编辑：张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