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因为看了《路边野餐》，当时的发行公司是太合，在他们的放映厅提前放了一场。其实在看之前我不知道毕赣是谁，我也不知道这部电影的存在，也不知道他获过什么奖。我记得我当时看完的时候差点在电影院里痛哭，就是被感动到了。我当时和廖凡一起看的，看完之后我们就去找了个酒吧去聊，聊这部电影聊到深夜。我真的很久没有为一部电影展开这样朋友之间的讨论。然后我就发微博说我喜欢这部电影，经营那个公众号的人可能是当时的制片人，他就和我私信，就这样和毕赣那边的人取得了联系，我和他们说有机会的话希望可以有合作。

焦

所以是你主动邀约的。

对，因为我当时想去荡麦，但我并不知道荡麦是个虚构的地方，我只是想去那个地方。我想通过和他们电影合作的方式，走进这个导演的内心世界，所以他们那边就知道了。还有一些不同的途径、制片人传递了这个信息。后面就说可能会有一些角色给我。我就说好，一个角色一场戏两场戏我都无所谓，我只要能去到荡麦那个地方就好。

焦

那《路边野餐》的哪个部分给你的触动最深。

好多。让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长镜头里面，小姑爹陈永忠在唱《小茉莉》的时候。最触动我的并不是歌唱的很动人，不经意打动我的，让我崩溃的那一刻，是回过来那个听歌的女孩，她也被歌感动到但是想抒发却抒发不出来的那种无可名状。就是那个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差点就没控制住。

焦

回到这部作品《地球最后的夜晚》，我观看完这部电影的直观感受就是影片非常的意识流，它混合了现实与梦境。对于第一次看这个电影的观众可能有很多不好理解的地方。所以想了解一下您是怎么理解这个电影的？

有时候不一定要全部理解的。影片内在的逻辑和结构其实很严谨，都已经打造好了在那。我们看到的影像只是浮现在水面上的冰山，里面的情节或者关系可能似有似无，但是如果你被其中一个小岛屿触动到就足够了。

焦

因为这部电影的叙事是非线性的，所有的故事都被打成了碎片，这给你们诠释这个故事造成了什么困难？

我觉得困难在于闪回，因为片中有大量的闪回，和现实部分是一半一半。然后是有职业演员和非职业演员，我是一直在里头的要和所有人一起演戏，所以很容易就被带到坑里。反正对我来说都是障碍，先抛开困难的长镜头，只是2D部分就已经是困难重重了。后来我发现其实一个字就可以解决，就是稳，别慌。这样困难可能就会像水一样从你身上划过。

焦

为了更好的诠释这个人物，导演有没有给你们一些人物小传，或是对人物做一些阐释或提示？

导演给我看了一本书，其实一开始给我看是为了让我可以练习贵州话，书叫做《八月的星期天》。其实我看得云里雾里的，我就想这是国外的聊斋吗？（笑）里面很多线索都很乱，跟我现在看《地球》的感觉是一样的，就是一下子就弄恍惚了的感觉。然后他也给了我好几篇中短篇小说，但后来我也没有精力全部读完这些，因为我每天一个字一个字读的只能是两三页纸。到开机了我的书也没读够。另外还看了很多黑色电影，看了一系列的。

焦

那你们在拍摄的过程中是按照剧本一点点拍还是打乱顺序拍摄的？

其实是有剧本的，但是剧本是不停的在改的。而且就算按剧本拍完了也会在后期改，所以你看我在影片里几乎都是背影，背着说话的。这也是为了导演后期想到更合适的内容。真的，刚开始没看正片先看到预告片的时候，心中一紧，该不会我整部戏都是以画外音的方式呈现的吧。（笑）

焦

所以当时拍摄的情况和最后呈现的样态有没有什么区别？

肯定区别是很大的，包括他整个故事线都变了。他这个人其实很折腾，我觉得可能导演可能也在摸索一种拍摄方式吧。其实到后面我更明确知道他不是一个按照剧本走的导演。我们刚接触的时候他只有男女主人公的名字，和两三场戏这么一个概念。当时女主角其实不叫万绮雯而是叫山口百惠，后来又叫陈慧娴。

焦

这次拍戏的经历和以往是完全不一样的？

是的。以前的经历在现在完全用不上。我以前从来没有过说提前一两个月进组，去体验当地的生活，学贵州话。他就把我扔在他外婆家整整一个月。我其实是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

焦

我看到之前有报道说剧组出现了一些波折，包括换摄影师，造成了拍摄一些中断。

是的。不光是摄影师，还有其他方方面面的问题。这是一个没人拍过的电影，有很多合适与不合适的情况，所以说大家也都在尝试。

焦

那这样的中间形成了时间差，会给你进入角色带来困难吗？还是说你可以在这个时间差之内更好的深入思考自己的角色？

我自己的状态就是不着急，我在整个剧组里算是情绪稳定的一个。如果说停那就停着呗，我就这么在凯里呆着。

焦

你们拍摄大概持续了多长时间？

我们是去年6月1号开的机，今年春节的前几天结束的长镜头拍摄。

焦

这个长镜头让人印象非常深刻，并且它是由角色进入电影院看3D电影，观众也跟着带上。这个互动性是非常好的，在电影中是非常少见。

对。毕赣见我的时候也是给我说这么一个点，这个长镜头我想用3D拍。我想了想，3D，看了一半戴眼镜，这个想法太酷了。我觉得这是看电影的仪式感，是以往电影中没有过的仪式感。我觉得这个想法早在毕赣拍《路边野餐》的时候就已经形成了，只是《路边野餐》没有完成他的想法，现在在这部电影里他把这个体现了出来。

焦

长镜头持续的时间很长，包括索道下山等等非常复杂，这个需要排练很多次吗？

其实我们本来预期排练15天，拍10天，这样大概是一个月。到后来出现了一些资金和时间上的问题。抛开别的演员，我自己可能去熟悉地形大概有一个星期。回来再拍摄的时候大概是五天。比预期的要快很多，可以说是神迹。毕赣说他拍电影是期待与神对话。这话说出来你可能觉得很大，觉得导演相信这个可能很装逼。但到后面你就能真正的体会到你通过电影这个东西真的是如此。我们最后只有拍三条的机会，之前两天的都废了，如果那天拍不完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到了那天当第一条通过的时候，你真的体会到体内分泌的事物。你看过这个电影就可以体会到这一点。这种东西真的很动人，在说“停”的那一刻，第一条过了的时候的那种感觉，那种收获我已经完全体会到了。

焦

包括克服其中一些困难也是……

太困难了。每一秒钟都是提心吊胆，你知道的出一点点问题这一条就废了。一开始出场提着煤油灯，你可能走一半煤油灯就灭了。打乒乓球的时候把那个桌板抬上去，你可能放不平。而且打乒乓球的时候很紧张，因为要赢。你又不能给小白猫（影片中的角色）放水，毕赣告诉我就往死里打。这样就是很大的压力，这样小白猫的表演才会自然，因为他是非职业演员嘛。包括摩托车，那个山路很危险，随时都可能滑出去。而且我有恐高，每天都有一个阴影，你这样看下去看不到它有多高，其实有十几层楼那么高。所以到后来给我加了一根绳为了我万一晕过去不会掉下来。但其实我害怕的是那整个索道断了。

然后下去之后，机器交接的成功度也充满着不确定的因素，还有后来遥控汽车的走位。到转球拍航拍的时候，我们够不够时间走到我们出现的位置。就是每过一个坎都在想后面还有，你还不能慌，还得想着记台词。这些台词是我去拍长镜头下飞机前毕赣给我说，我开挂了，剧本写出来了。因为之前只有一个路径，之前不确定。所以这也是为什么我要把贵州话练好，因为随时会改台词。我不能去死记。

焦

还有最后房间转起来的时候是有什么机关吗？

对。那整个下面掏了一个洞。整个做了一个大圆盘。

焦

这是你和汤唯的第二次合作？你对这次合作有怎么样的想法？你又是怎么理解片中罗纮武和万绮雯的关系？

对的。之前我们一起拍过《三城记》，但就只有两三天的戏。这部片中她就是一个神秘女子，我其实这一路也在对观众说自己对这个人的想法、判断与情感。因为我见到所有人所说的都是我认识她的另一面，是不一样的人。汤唯她坐在那穿着那个绿裙子，她就是万绮雯。你换别人演万绮雯，不是汤唯那个感觉就不对。因为这个嵌入感太深了。

焦

你觉得毕赣导演是怎样的一个人。和你之前接触过的其他导演有什么区别？

他是一个很有煽动力的人。我觉得他就是一个传销组织的头头，我们到贵州就是进了一个传销组织。他说话很轻很柔但是很有感染力很有说服力。就像他的电影一样，你会愿意听他说话或者你会好奇他的内心。就很奇怪，像我四十多岁，我们的灯光师70多岁，包括我们的一些投资方，几个摄影师都是很有慰问的。就我们一群人围着一个28岁的小屁孩，就在贵州漫山遍野的乱转，这就像是一个传销组织。他真的可以调动起大家创造的动力，整个剧组所有人都认为自己在创造一个东西，这种感觉很奇妙。

焦

您觉得自己身上有哪些特殊的气质吸引了导演？因为你在这个片中的角色是很忧郁的，但是你微博上给人的感觉却非常幽默的。

其实我微博中的我不是真实的我，这就是那么一个自我调侃的方式。我其实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我从来没问过导演对我的看法。有一天我在长白山拍戏，他对我说“我把罗纮武的角色越写越重了，但我没见过你，我可以来见一下你吗？”我说我去上海拍戏的时候可以去上海找你。他说“不，我在写一场关于雪的戏。”然后他整个公司就过来了。见了我二十分钟之后和我聊了几句，他说好“我回去写剧本了”，然后就躲到长白山里继续写戏。那几天是长白山雪最多的时候，他给我说“哪天带你去长白山上去看看，我写的是一场假雪”。其实我并不知道他对我个人的判断，他开机的那天突然对我喊“觉宝”。我一想这不是我网上的诨号吗。原来他在别的方面也在关注我的。

焦

我之前也有看过你一些电影，包括《萧红》、《画框里的女人》，这些都是相对来说小众的电影。您是对艺术片有所偏爱嘛？

我没演过商业片。如果我想挣钱我就去演电视剧。对于电视剧我就是有合适的我就去拍，但对于电影是我心里面一块理想之地，我希望它可以更纯粹一点。其实我不是一个很会去争取的人，平时都是我有什么戏我就会去判断。这次是我第一次比较争取的一次，至少让别人知道我想去演这个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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