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浙江省西南部的松阳县，被誉为“古典中国的县域样本”，2022年，松阳明清古街入选“全国非遗与旅游融合发展优选项目”。

也是在这一年，一个“90后”多元设计团队被松阳老街独特的烟火气所吸引——由哈佛大学、清华大学、同济大学建筑学相关毕业生组成的“衍述设计工作室”（以下简称“衍述设计”），在此展开设计实践相辅相成的对非物质空间的研究，并邀请来自老街的7位店铺主人一起以“参与式影像制作”的方式共同创作了一组没有脚本的、基于日常生活视角的纪实视频。

8月8日-8月22日，在被称作“活着的清明上河图”的松阳明清老街，由衍述设计主办，松阳县乡村振兴服务集团协办，“请‘听’——90后建筑师对话松阳老街”展览在松阳县银行旧址(松阳县人民大街122号)举行。本次展览的发起者为衍述设计团队张雨婷、张谱及清华大学建筑学院博士后乔钰，以影像方式展示衍述设计与7位店主共同完成的纪实视频，呈现松阳老街非物质文化遗产与手艺人的传承，以及有烟火气的日常。与展览揭幕同时，8月8日，清华大学建筑学院教授钟舸、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副教授刘涤宇、浙江省非遗保护中心调研部主任黄欢等专家在展览现场展开一场“多重视角下的老街烟火气——解读和延续地方气质的可能路径”的主题对谈，共同探讨非遗传承与有烟火气的县域更新。

松阳县相关领导出席展览现场并与专家们展开讨论，据介绍，松阳县近年推进文化旅游与艺术创作、农业、手工业等融合发展，先后修缮了“非遗馆”“老邮电局”“王氏祠堂”等一批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建成了由清华同衡投资的“文里三庙文化交流中心”，乡伴文旅投资的“善应见山堂”，碧山旅行社经营的“横街九号”，杭州国遗铜雕传承人朱炳仁经营的“匠人工坊”，宿集夏雨清经营的“山中杂记”和“茑舍”等一批示范性项目。

专家们认为，对于古街的保护不应只局限在物质空间，从非物质文化遗产出发，在保留了烟火气的同时，也保留了传统的手艺及商户的谋生手段，避免“千县一面”、“千街一面”。展览现场，7位店主的日常交汇在展厅之中，弹棉花的咚咚声、做秤的铛铛声、炸灯盏盘（松阳特色小吃）的滋滋声，交响成千年老街的热闹回声。

钟舸：烟火气的四个属性以及保护策略思考

钟舸表示，他很难给“烟火气”一个正式和准确的定义，但可以有4个方面属性的观察和归纳——传统、日常、开放、包容，这4个属性会帮助人们认识“烟火气”的内涵和特点。

首先，“烟火气”是大众活动的沉积，也是地域文化长期积累和传承的一种表达方式，因而呈现“传统”的属性；第二，“烟火气”聚焦普通人的“日常”生活，而不是针对特定的城市事件，更不是那些宏大叙事的城市庆典，这也是城市规划和城市建设的关注点向普通人日常生活转变的一种体现；第三，“烟火气”是城市生活在城市公共空间的开放性呈现，是城市空间营造从“场地”和“场所”，向“场景”拓展的结果，衍述设计在松阳老街展示影像中那些生动的弹棉花、做棕床、炸糕点活动，都通过开放的店面，将整条老街变成一个鲜活生活场景的展示舞台；第四，包容性也可以表述为多元性和混合型，松阳老街上丰富的业态，既包括各种餐饮小吃，也包括书局等文化功能，甚至不少打铁作坊和木工作坊等，呈现出多元包容的真实生活面貌，反过来举例，我们确实很难将那些纯粹的古籍书店街冠以“烟火气”的帽子。

在后续的对话中，钟舸还从城市历史文化中的物质空间表象和文化内涵的辩证关系角度，分享了关于传承城市“烟火气”、保护城市历史文化的一些思考，提出传统的物质空间和风貌形式的继承和协调方法，应更多向文化内涵的挖掘、提炼并加以传承方向扩展，继承历史文化内在精髓并加以发扬。同时，面向未来、面向发展的功能和技术合理性，既是城市与建筑领域的内在核心价值，也是回答“烟火气”保护与传承的一种思考方式。

刘涤宇：商业街的背后是谋生的机会

“城市有些土气，而乡村有些洋气”，是一些人对松阳的有趣评价。刘涤宇认为“洋气”这种评价的背后，是一种跨文化感知的共通性；而“土气”就是我们讨论的“烟火气”，与扎根当地地理的日常生活密切相关。从这个角度而言，松阳的城乡都兼具了“洋气”与“土气”。

结合《清明上河图》，刘涤宇认为，商业区的背后住的往往是依托于商业谋生的各色各样的人，这些人很多因为居住条件相对有限，使他们每天相当比例时间的日常生活在街道上度过。这些人一方面在街上获得谋生的手段，另一方面获得日常的各种娱乐，他们既是消费者，也是生产者。在这种状态下催生了的传统商业街文化，可能有点乱，但却是有活力的。从这个角度观察棚户区，也会发现类似的现象：那里的居住条件确实拥挤恶劣，但很多居民在这样的社区有自己特殊的谋生机会，而这些机会，居住条件好得多的单元住宅楼可能无法提供。

刘涤宇同时提出，街区保护的第一阶段是物质形态层面的遗产保护，第二阶段则是深入挖掘物质形态的遗产和非物质形态的遗产之间的紧密联系，而这正是当下的当务之急。很多地方的老街号称卖的都是当地特产，但奇诡的是，完全不同文化地域的“当地特产”居然惊人的相似，都是臭豆腐、烤鱿鱼、奶茶和从义乌批发来的工艺品。而在松阳老街，我们看到对于制秤、做棕板床、弹棉花等大家曾经很熟悉，但现在已很少关注的业态，他们在从业中发出的我们曾经很熟悉的声音，因此构成了松阳老街的独特气质。所以，松阳老街的探索，有望对古街保护的第二阶段起到一定的引领作用。

黄欢：老街是生活常态凝结而成的记忆纹理

黄欢表示，有人在的地方就是烟火气，所谓烟火气，就是生活常态凝结而成的记忆纹理。而生活常态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角度来理解就是人们的生活生产方式。

援引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中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定义，黄欢强调，对非遗的保护是当前很重要的一项社会发展要求。“非物质文化遗产，指被各社区、群体，有时是个人，视为其文化遗产组成部分的各种社会实践、观念表述、表现形式、知识、技能以及相关的工具、实物、手工艺品和文化场所”。

《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同时指出：各个群体和团体随着其所处环境、自然界的相互关系和历史条件的变化不断使这种代代相传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得到创新，同时使他们自己具有一种认同感和历史感，从而促进了文化多样性和激发人类的创造力。在黄欢看来，这种表述既指明了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类别，也指出了其发展的途径及作用。结合韩国“腌制越冬泡菜文化”入选人类非遗名录这一实例，黄欢指出，该项目不是因为技艺入选人类非遗名录的，而是因为这个技艺所形成的一种高度的文化认同和文化习俗被不断传承才被认可的，而文化正是非遗保护的核心。

最后，黄欢再次回到烟火气的探讨。“市井长巷，聚拢来是烟火，摊开来是人间”，在黄欢看来，这里的人间，其实就是地方文化。松阳的历史文化风貌和地方文化，不仅蕴藏在一条条老街道，一幢幢老建筑之中，也体现在人们的生活方式、风土人情、文化习俗里。所有的这些根根于松阳，根植于老街的人们的生活方式、风土人情、文化习俗，形成了松阳或是老街的脾性和气质，烟火气也可以说更文艺的词来表达，那就是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