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色彩，故宫印象

2024-07-17 14:58:02| 来源: 网络整理| 查看: 265

西方的色彩灵感，一是基于科学，譬如大家知道的“潘通流行色”；二是基于艺术，譬如我们熟悉的“莫兰迪色”，这些灵感引领时尚很多年，不仅给了我们基本的色彩认知，而且全世界都被这些灵感“统治”着。

随着中国经济的腾飞，我们正在重新塑造中国传统文化，2022年春晚的舞蹈《只此青绿》引发了全民审美热潮，这其中就蕴含着历久弥新的中国传统色。

西方在打量我们，瓷器是全世界知道中国故事的起点之一，罗意威从瓷器上的中国传统色入手，从中国传统色找寻灵感，既是突破，也是必然。他们经由色彩重新看到了来自中国的文化灵感和时尚潮流，源头也是我们开始把中国传统色看作“高大上”的东西，这就是我们常说的“文化自信”。

故宫是皇家宫殿，所以首先让我们想到的就是建筑的色彩。我们讲到宫墙红、琉璃黄，房檐下彩画的青绿色调，都是源自视觉所接触的大型建筑。其实故宫的色彩体系是极其丰富的，看看故宫博物院的机构设置，就可以捋出一个头绪：古建部，这里有建筑的色彩；器物部，这里有瓷器、玉器、漆器、玻璃器、金银器、珐琅器的色彩；书画部，这里有绘画的色彩，“只此青绿”就是这里保存的《千里江山图》的色彩；宫廷历史部，这里有服饰、藏毯、戏服的色彩。所有这些组成了“故宫的色彩”。

关于建筑色彩搭配的形成，我有一个观点：颜料的来源对色彩的审美有直接影响。很长一段时间，建筑彩画的颜料主要是石青、石绿，青色系外延可以到合成的群青，还有进口的青金石、苏麻离青、普鲁士青，绿色系外延可以有氯铜矿，还有进口的巴黎绿，它们的应用考虑的是成本高低，但都是服务于青绿主调。金色系的颜料有箔金，颜色接近的黄色系有雌黄、雄黄。红色系的颜料有银朱、章丹。

颜料影响了审美，我们觉得这种五彩斑斓的色彩搭配塑造了故宫建筑的外观，冲击了我们的视觉印象，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在故宫的场景里，历史的恢宏、皇家的气势让我们接受了青色、绿色、金色、红色的配色，其实换一个场景，譬如把故宫建筑彩画的配色应用到家庭装修里，估计你不会觉得美。终究，色彩离不开应用场景。故宫建筑配色确实有古代工匠的智慧，也有颜料来源的导向，更有应用场景的烘托，最后给了我们一个视觉震撼、印象深刻的色彩组合。

人类感知到颜色是一个很自然的过程。在工业时代还未开始以前，人们每天接触的都是自然里的颜色。中国古人是这么说的：“未用谓之采”，我们看到的大自然原来的状态叫作“采”；“已用谓之色”，经过大脑加工后方才有了“色”，色和彩是这么一个关联。这中间的连接点就是我们的审美、我们看待世界的方式。

提到“中国传统色”，我们其实是在说色的名称，或者颜色词。作为语言组成部分的颜色词并非凭空而来，古人描绘颜色的词语，我总结下来，一个是具象，一个是意象。前者如天缥、松花、葱青等，后者如沧浪、青青、暮山紫等。

这些颜色词构建了我们语言和意识中的色彩世界。中国传统色扎根于汉字的独特语言，其中既有东方审美的意境，也有古老智慧的沉淀，从描述具体对象的古典语汇，到表达文学想象的诗性色彩，都是它的独特魅力。

源于天地万物、衣食住行的中国传统色，沿着历史长河漂流下来，到了今天的岸边，如果不加解释地捞起“玄纁”“暮山紫”“天水碧”“檎丹”这样的词，大家可能会一头雾水。所以我写了几本书，讲述“色彩通识”，构建“传统色谱系”，就是先把这些词还原成天地万物、衣食住行的本来面目。

不用说“玄纁”，即使是像“蜜合”这样还在使用的色名，想说明白也是不容易的。我在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中查到有“蜜和”字样，肾气丸方、鳖甲煎丸方等11个方子里，原文均提到“炼蜜和丸”。这个“蜜和丸”和“蜜合色”是什么关系，起初搞不清楚。直到进入中医的工艺领域，才明白不是“蜜和丸”，而是“炼蜜”“和丸”，这是两个动作。炼蜜是加热熬炼蜂蜜，使其有黏度；和丸是将炼好的蜜与药粉按比例混合，团成中药丸子。熬蜜到一定火候，蜜液变成黄白色，手捻蜜液有黏性，但拉不出白丝，这种火候下的蜂蜜叫炼蜜，炼蜜的颜色就是蜜合色。

再有像电视剧《甄嬛传》《琅琊榜》提到之后大热的“螺子黛”，并不是长长的海螺状化妆品，或者化妆品配方里添加了海螺粉，哪有这种神秘配方，如果这么望文生义，近似有记录的“青雀头黛”配方里岂不是要加入青雀鸟头。颜师古的《隋遗录》记载隋炀帝逸事：“（吴绛仙善画长蛾眉）由是殿脚女争效为长蛾眉，司宫吏日给螺子黛五斛，号为蛾绿。螺子黛出波斯国，每颗值十金。后征赋不足，杂以铜黛给之，独绛仙得赐螺黛不绝。”螺子黛是波斯国进口的昂贵矿物颜料，呈蛾绿色，是和螺壳的螺青色一样的颜色，所以才叫螺子黛。同样，青雀头黛是和青雀鸟头一样的颜色。

当然，我们对于色彩的审美绝不是保守的、单一的。纵观清朝的历史，康熙、雍正、乾隆，每个时期的审美都有非常明显的区别，就艺术品中的瓷器而言，与窑场督造者审美有关系，更跟瓷器的皇家收藏者审美有关系。我们有时候开玩笑说乾隆时期的瓷器色彩“辣眼”，恰恰说明乾隆的内心是张扬而乐于表达的。其实我看到乾隆欣赏的色彩比较多样，既有艳的也有雅的，个人认为乾隆的内心比较丰富，他对当时的美学潮流全盘接受，既倡导了热闹的色彩，也点赞了《石渠宝笈》里安静的色彩。

色彩时尚关联的是色彩心理。说得简单点儿，色彩搭配的两个趋势是张扬和保守。当一个人的内心渴望向外界表达时，选择的色彩会更加明艳，亮度和饱和度偏高，这就是张扬的色彩搭配；当一个人的内心偏重于自我感知时，选择的色彩会淡薄，亮度和饱和度偏低，这就是保守的色彩搭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