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8年，福建才女林徽因与丈夫梁思成留美学成回国，受聘于东北大学。暑假回福州探望家人时，曾住在烟台山的一个寻常阡陌“可园”老宅中，这是林徽因一生中唯一一次回乡之旅。

我是一个老仓前山人，为了寻回对昔日烟台山的记忆，前不久，我特地开着电动车到烟台山走一趟。我把车子开到乐群路的山坡顶。这坡顶是一片几百平方米的空地，有一群中老年人在那里晒太阳拉呱，我一抬头进入眼帘的就是对面那座著名的乐群楼，从前的乐群楼风姿绰约，可如今，“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洋楼满目凋敝，破烂得几乎难以辨认，仿佛是一个饱经沧桑的历史老人在诉说什么。

这座乐群楼又称“万国俱乐部”，系因英文名称Foochow Club而来，由于内设弹子房游艺室，本地人也称其为“弹子房”。它是一座二层砖房的西式建筑，始建于清咸丰四年（1854年），1859年建成，是福州最早的洋人俱乐部，由各国领事馆（主要是英国）集资兴建，为各国领事及商人聚会娱乐的场所。1941年、1944年福州二次沦陷期间，日军占据乐群楼，将抓到的妇女关在这里，供其蹂躏。1950年洋人被驱逐出境后，乐群楼被收为国有，改建作民宅至今。2009年6月，乐群楼被福州市规划部门列为一级优秀近现代建筑。

19世纪福州荷兰领事馆，仓山影剧院原址

在乐群楼的西侧是崇圣庵巷。古时，五帝是福州民间最显赫的神灵，又称五圣、五显大帝、五福大帝等。乾隆《福州府志》说：“神俗称大帝，像设凡五，其貌狰狞可畏。殿宇焕俨，过其前者，屏息不敢谛视。”1642年春，福州发生瘟疫，迎神活动持续半年之久，可见其盛况非凡。由于福州几任闽浙总督均为满族人，不信什么“五帝”，五帝庙折损大半，出于无奈，炉下弟子们不得不把五帝庙改为庵堂，据《福州地方志》记载，福州查其曰庵者有“复初庵、白龙庵，万寿庵、崇圣庵、一直庵、九福庵、龙津庵……”想必以前这条小巷里有座崇圣庵，不过，至少在上个世纪50年代之后就没有了。

崇圣庵巷有100多级石阶，一直走下去，可以下到仓前街。我有好几十年没走这条路了，今天我又旧地重游，往巷子里走，那石阶上到处都是碎石、落叶和各种垃圾，也无人清理，眼下又面临拆迁。

记得，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我上小学时经常走这条石阶巷子，这是一条捷径，沿着石阶走到仓前街，穿过马路就到我母亲当年工作所在单位———福州市仓山区第五联合诊所（“文革”前改名为福州市仓山区仓前保健院仓安门诊部）。

我母亲工作的门诊部只有五六个人，却有几个名医。中医骨科老医师林如阔，是清代名医林达年后裔，11岁时就跟随祖父、父亲学医。我记忆中的他个子不高，鹤骨棱棱，一张清癯消瘦的面容，稀疏的银发，目光炯炯，精神矍铄。“文革”期间，曾先后为张爱萍、罗瑞卿腿骨的治疗作出重大贡献，1976年4月林如阔因病去世后，福州军区领导听说林如阔还有个哥哥林如高也是骨科中医，即请他来，又为罗瑞卿治疗了两三个月。同年9月，罗瑞卿回京参加悼念毛泽东逝世的活动，再也未到福州来了。从此林如高名声鹊起。

此外，我母亲诊所还有一位中医眼科老医师卢镜明，其父卢天寿上世纪初就在东南亚一带行医，从上世纪30年代起，他便用自己家里的祖传秘方为当地百姓治眼疾。1989年12月的一天，早已落实政策的70多岁的卢镜明医师因心脏病突发，猝然去世。卢镜明之子卢隆平创办了卢镜明中医眼科研究所，研制卢氏秘方麝珠明目散系列制剂，其主要成分为麝香、珍珠、朱砂、梅片等，用于治疗老年性白内障等眼疾，通过媒体传播推广向全国，名声远扬。

19世纪90年代石厝教堂

叶圣陶在1923年写的散文《客语》中写道：“仓前山差不多一座花园，一条路，一丛花，一所房屋，一个车夫，都有诗意。尤其可爱的是晚阳淡淡的时候，礼拜堂里送出一声钟响，绿荫下走过几个张着花纸伞的女郎。”而最像叶公文中所描绘那样美丽光景的应算是烟台山。上世纪60年代初，在上海上大学的大哥放假回家时，我和哥哥、姐姐一起来到烟台山游玩拍照，那时候烟台山山顶驻扎着高射炮部队上不了，我们是沿着幽静的后山小路上去的。我们来到了西端一小山顶，那位置大概是在1879年美国传教士建的小型自来水供应站一带，这是福州最早的自来水厂，后来成了福州南区自来水厂。

那里有一小块长着荒草的山坡，可以眺望粼粼闪光的闽江，在山脚下右前方就是龙潭角。

龙潭角位于闽江边，与三县洲岛、苍霞洲隔闽江相望。它是一个古渡口，本名“龙潭窟”，相传古代有白龙居此，有一年福州大旱，陈靖姑为解民忧便在龙潭角设坛祈雨，但白龙要与陈靖姑斗法，硬是不下雨。陈靖姑急了，不吃不睡，一心真诚祈雨。也许，白龙通人性，被感动了，终于天降大雨。当甘霖普降之时，陈靖姑却因劳累过度献出了年轻的生命，福州人将龙潭角当作陈靖姑祈雨圣地，每当遇到福州大旱，人们就会抬着陈靖姑的神像到这里祈雨。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仓山到台江苍霞洲一带去，可以从龙潭角搭木船过江，那木船中间有船篷，一次最多可以载客十几二十人，我以前到苍霞洲一带去，多半是搭船过去。随着福州交通日趋发达，愈来愈少的市民选择搭船过江，在三县洲大桥建造后，龙潭角的船渡彻底终结了历史使命。

我们站在烟台山西端坡顶上极目远眺，正前方是三县洲岛东端，再后面右侧方是万寿桥、中洲岛和江南桥，闽江像一条绿色的长绸萦绕着三县洲岛，再缭绕着万寿桥、中洲岛和江南桥，如若敦煌飞天的长绸轻盈缥缈，在阳光折射下闪闪发光，正如李白诗曰：“水渌天青不起尘，风光和暖胜三秦。”

老照片记录的中洲岛一角(蒋滨建 供图）

烟台山公园重建于1972年，其大门口位于原明真庵遗址处，一对石狮雄踞，边上有几株羊蹄甲树花盛放着，远看像是笼罩着一层粉色的烟雾迷迷潆潆，而近看是一串串彩蝶似的花朵。走进大门，迎面就是一个环形喷水池，池中有一座青翠古榕等盆景的假山。再往里走，就是一堵亮丽抢眼的月宫门，那圆形门的上方写有“烟台山”三个大字，色彩鲜艳夺目的乳黄色墙体，上面是歇山式屋顶覆半月形滴水瓦，圆门下方是宽阔的石阶，前方两侧各置有一只小石狮，它是烟台山公园的标志性建筑。

已被拆除的仓山影剧院原貌

公园依山势修建了亭台楼阁、曲径回廊，处处可见叠石假山，几处形状各异的石头上刻有“烟径”、“雲梯”、“待月听濤”、“稻香”、”舞石”、“且”、“釣蟾”、“古煙臺”、“遠峰”等大字，为福州市著名书法家沈觐寿、章友芝、赵玉林、蒋平畴、丁文波等题刻,还有石椅、石桌点缀其间。主要景点有古烟台遗址、卧琼桥、曲廊、观梅亭等，还有白衣少女、古代仕女等雕塑，园内种植榕、樟、木棉、梧桐、美洲松、南洋杉、梅树、羊蹄甲树等树木3000多株。

烟台山公园重建之初，是仓山最靓丽的一道风景线，那时候，我和我家人、友人要在仓山拍照，首选地点就是烟台山公园，留下了许多难忘的照片。

“弹指一挥间”，几十年就过去了，我几乎都没再上烟台山公园。最近，我为了撰写此文，曾二上烟台山公园拍照。如今的烟台山公园已破烂不堪，不再是游客休憩的好去处，只有其背后的树木郁郁森森、遮天蔽日，仿佛这里就是原始森林一般。我目睹着那一幅幅萧杀的情景，不禁往事如烟，想起陈维崧的《水龙吟·秋感》中曰：“光景如新宛记，记瑶台、相逢姝丽。微烟淡月，回廊复馆，许多情事。今日重游，野花乱蝶，迷濛而已。愿天公还我，那年一带，玉楼银砌。”

值得庆幸的是，2011年3月，福州烟台山历史风貌区保护与改造项目正式启动，最近烟台山二期拆迁项目又开始了。烟台山将定位为福州历史文化街区，保留历史建筑44处，街巷7条和其他数十座现代老建筑，力图再现烟台山的诗情画意。

我衷心期盼，烟台山和烟台山公园将以焕然一新的面貌展现在世人面前！烟台山的美好未来不是梦！

作者：林正德选自《炎黄纵横》2014年8月刊，图片来源网络 由福地炎黄（ID：fudiyanhuang）整理出品，转载请注明出处，盗用必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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