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薛应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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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影视剧《锦绣南歌》备受热议。该剧揭示的魏晋南北朝时期的诸多法律知识很值得关注。比如该剧一开场，侠女沈骊歌为报杀害父母之仇，扮作舞姬，暗杀彭城王刘义康；第5集中，沈乐清因嫉妒沈家对姐姐的厚爱，派人刺杀骊歌；第4集中，当朝实权派奸臣陆远私铸兵器、武昌养兵事发等。

《锦绣南歌》以魏晋南北朝时期南朝的刘宋政权为历史蓝本，讲述了刘宋元嘉年间，天下积弊积弱，监国彭城王刘义康羽翼未丰，为改变时局，暗中蛰伏，走访民间，邂逅了正义善良的沈骊歌，两人经历重重磨难后终成眷属，携手保卫国家，共创盛世昌荣的故事。

南朝上承东晋下启隋朝，共计169年。东晋元熙二年（420年），宋武帝刘裕废除晋恭帝，建立宋朝，东晋灭亡，历史进入南北朝时期，后相继更迭齐朝、梁朝、陈朝四个王朝。为区别于后世赵匡胤建立的宋朝，史学家称刘裕建立的宋为“刘宋”。

刘宋政权沿用晋律，其刑事法律制度与晋基本相同。刘宋政权建立初期，曾对晋法律进行过宽简处理，废除了若干苛酷罪名，缩小了连坐范围。但为了保护士族官僚的特权地位，建立了允许贵族官僚用官品和爵位冲抵徒、流罪的法律制度，即“八议入法”。

区分故意、过失杀人

《锦绣南歌》中多次提到杀人，如第1集中侠女沈骊歌和众姐妹奉师父之命在太妃寿宴上刺杀彭城王；第2集中，刘义康被陆远安排的人困在火中，险些丧命；第3集中，沈骊歌为给众姐妹报仇，刺杀正在码头查验武昌运来的兵器等货物的陆远等。

这些行为，魏晋南北朝时，法律将其归为“谋杀”。据《晋书·刑法志》记载，“贼斗杀人，以勤而亡，许依古义，听子弟得追杀之。”贼斗杀人，即故意杀人，依律处死。“会赦及过误相杀，不得报仇，所以止杀害也（《晋书·刑法志》）。”过失杀人则不同，还禁止复仇。

魏晋法律已明确区分故意杀人和过失杀人，对故意、过失杀人的处罚方式有所区别，故意犯罪从重处罚，过失犯罪可以从轻处罚，即“知而犯之谓之故，意以为然谓之失”。

据《晋书·刑法志》记载，西晋早期曾任明法掾（负责研究和解释法律）的张斐，在为解释晋律而著的《注律表》中，明确将杀人罪细分为斗杀、戏杀、贼杀、谋杀。“两讼相趣谓之斗，两和相害谓之戏，无变斩击谓之贼，不意误犯谓之过失……二人对议谓之谋。”

张裴将杀人罪根据具体情节细分，将在斗殴过程中造成的伤害称为斗杀，原本和睦的双方相互嬉闹时造成的伤害称为戏杀，他人未有动作而故意加害他人造成的伤害称为贼杀，本无伤人念头却造成的伤害称为过失杀人，两个人或两人以上合谋进行的有预谋的伤害行为称为谋杀。

专注法史研究多年的烟台大学法学院教授孙季萍认为，张斐在《注律表》中首次为一些罪名、刑名及一般法律术语作了明确说明，下了规范定义。他率先对故意、过失杀人的概念进行界定，并从犯罪情节、行为人主观心理状态角度，对不同犯罪情节进行区别量刑，谋、贼、斗、戏、过失杀伤罪的罪过与刑罚依次递减。这在《唐律》中有了进一步规范化，如《唐律》规定，“诸斗殴而误杀伤旁人者，以斗杀伤论，至死者减一等。”

《锦绣南歌》中沈骊歌多次奉师父之命刺杀刘义康，按照张斐解释的晋律及刘宋政权沿用晋律的情况，其行为当属谋杀。因此，第27集中，陆远让廷尉宣判沈家有罪，沈将军一家因女儿沈骊歌刺杀彭城王，被判满门抄斩，株连三族。

诬告谋反与“八议入法”

该剧第26、27集中，陆远收到当年的绥远军副将徐子宪、现改名为徐临的一件胞衣。原来，这正是徐子宪为了报复沈将军当年战场上不肯开城门解救他和士兵的私仇，将沈家女儿沈骊歌掠走的证据之一。陆远由此指正沈将军唆使女儿刺杀彭城王，意欲治罪沈家。

当年，沈将军是刘宋高祖皇帝麾下的副将，高祖皇帝奇袭兖州，让他和徐子宪带人拖住魏军主力。徐子宪带人出城打探消息，回来时队伍混入了叛军，沈将军为了全城百姓未开城门，许多将士惨死城下。这让徐子宪怀恨在心，遂掠走沈家幼女沈骊歌，并将其培养成杀手。

彭城王大婚之夜，改名徐临的沈骊歌师父，指示骊歌用匕首刺杀彭城王，并给匕首浸入了剧毒。刺杀彭城王之后，骊歌被师兄陈少巽强行带走，但不料他们的逃亡计划早已被师父徐临暴露，并故意将陆远等人引到骊歌藏身的“落子铺”，导致骊歌被抓。

陆远仰仗徐临提供的匕首故事、沈骊歌儿时的胞衣，指证骊歌太妃寿宴上刺杀彭城王、大婚时刺杀彭城王为沈将军授意，意欲构陷沈家谋逆之罪。谋反是封建政权对待威胁其政权严厉镇压的手段之一,“梁州刺史刘稚谋反，推遵之为主，事泄，伏诛。”（《晋书》卷五十九）

此次构陷，最终以徐临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主动阐明事实结束。若徐临和陆远的行为构成诬陷沈将军一家谋反，依照当时的法律该如何处置？据《晋书·刑法志》载，“若八十，非杀伤人，他皆勿论，即诬告谋反者反坐。”即若诬告他人谋反，80岁的老人也不放过。

该剧中，沈将军一家两次被构陷。第一次，第10集中，陆远联手沈乐清嫁祸沈将军私铸兵器；第二次，第27集中，陆远嫁祸沈将军唆使女儿刺杀彭城王。但两次设计，均被彭城王、廷尉等众人巧妙化解，而陆远的种种劣迹被发现后，也往往被姑母太妃轻易化解。

这与魏晋时期的“八议入法”关系密切。曹魏初期，曹操提出“唯才是举”选贤任人。该制度随着士族门阀势力日益发展并逐渐在政治上获得地位，进而取代了九品中正制的选官制度。门阀士族的崛起，使特权阶级亟须维护其地位，法律上的表现之一为“八议入律”。

“八议”即在法律上公开保护贵族、官僚、地主等特权等级权益，使他们在做出违反法律的行为时得以减轻或豁免其罪的一种法律制度。该制度最早起源于西周，经秦、汉的改造和发展，至曹魏时期正式入律。其后晋宋齐梁陈，后魏北齐后周及隋皆载于律。

“八议”指：议亲，皇帝的亲戚；议故，皇帝的故旧；议贤，德行出众的人；议能，有大才干的人；议功，对国家有大功劳的人；议贵，三品以上的官员和有一品爵位的人；议勤，特别勤于政务的人；议宾，前朝国君的后裔被尊为国宾者。这些人获罪可减轻或豁免其罪。

据《晋书·羊聃传》记载，“聃初辟元帝丞相府，累迁庐陵太守。刚克粗暴，恃国戚，纵恣尤甚，睚眦之嫌辄加刑杀。疑郡人简良等为贼，杀二百馀人，诛及婴孩，所髡锁复百馀。庚亮执之，归于京都。有司奏聃罪当死，以景献皇后是其祖姑，应八议。”羊聃虽误杀200余人，但以其为皇亲国戚被免死罪。但“八议”只用于普通犯罪，诸如谋反等犯罪不包括在内。

有学者认为，八议入法，标志着魏晋时期贵族官僚的特权走向法律化、制度化，礼制与刑法的进一步融合，张斐强调的“礼乐崇于上，刑法闲于下”观念逐步深入。

另外，该剧第32集中，竟陵王（谷嘉诚饰）得知北境假捷报时间后，命令中书令谢灏（李泰延饰）拟诏：陆远务必保护好彭城王安全，否则以杀头论处。这有无法律依据呢？有。

据《三国志》记载，战场上，将士逃亡，构成违犯军法罪。“时天下草创，多通逃，重亡士之法，罪及妻子。”（《三国志·魏志·卢毓传》）《后汉书·章帝纪》载：“军兴而致缺乏，当死刑也。”即战时不能按期完成官府或军事当局布置的各项任务，可以构成乏军兴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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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法治文化 | 《锦绣南歌》中的魏晋南北朝法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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