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林/文

今天，位于成都支矶石街59号的成都画院门前塑有黄筌的雕塑。五代成都人黄筌（约903年—965年）是著名的大画家，其绢本《写生珍禽图》，纵41.5厘米，横70.8厘米，流传至今，是公认的黄筌唯一真迹，中国100幅名画之一，是最有代表性的15个中国绘画流派之一“黄筌画派”（“黄家富贵”）的开派之作，在中国绘画史上影响巨大而深远。此作品2012年列入国家文物局《第二批禁止出境展览文物目录》（书画类），与陆机《平复帖》、周昉《挥扇仕女图》、顾闳中《韩熙载夜宴图》、张择端《清明上河图》等37件国宝，齐肩并列。

千年庋藏历史轨迹

《写生珍禽图》上钤有印章共38枚（其中有数枚印章重复），印文有：“睿思东阁”“秋壑”“悦生”“陇西记”“素轩清玩珍宝”“钱氏合缝”“寄傲”“瑶晖堂印”“奉华之印”“观其大略”“曲阿姜二酉鉴藏”“东北博物馆珍藏印”等。从这些钤印印章（即印章主人）考证，大致勾勒出黄筌《写生珍禽图》颇为曲折的庋藏历史。

《写生珍禽图》的收藏者非富即贵，其中包括宋徽宗、宋高宗、清乾隆、嘉庆、宣统五位皇帝。在北宋，此画为宋徽宗赵佶收藏。到了南宋，此画为宋高宗赵构所有，后赏赐给其宠妃刘贵妃。再其后，此图流出宫外，为南宋权臣贾似道所得。元代不可考。到了明代，此画流入宠臣内侍钱素轩之手，再后分别流转至明代两位大收藏家项墨林（项元汴）和吴廷（吴国廷）收藏。清代，此画先是为曾官南京工部郎的姜绍书所得，后为清代著名书画鉴定、收藏家梁清标收藏并装裱。装裱时梁清标题签“黄筌写生珍禽图”，落款“康熙丁巳（1677年）重装于蕉林书屋”，这是本画唯一的书法。而位于图画左下角有“付子居宝习”，有人认为，这表明此画是黄筌画来给儿子临摹之用，但经考证这并非黄筌本人所书，疑为后添。装裱由扬州人裱画师张镠执行并钤印；再后此画收入内府，先后为乾隆、嘉庆、宣统三位皇帝收藏。民国时，此画被溥仪带出宫外，1945年溥仪被俘时截获，移交东北人民银行保管，后藏于东北博物馆，目前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

宋徽宗 “黄家富贵”发扬光大

《写生珍禽图》上有一钤印“睿思东阁”，这是宋徽宗赵佶的收藏印，表明此画在北宋为皇室内府收藏。宋徽宗赵佶（1082年—1135年），治国无方，以致国政日堕。他虽然不是一个好皇帝，但在艺术上的造诣极高，吹弹、书画、声歌、辞赋无所不精。他还自创一种书法字体被后人称之为“瘦金体”，热爱画花鸟画自成“院体”，可称是古代少有的艺术型皇帝。元代脱脱撰《宋史·徽宗纪》曰：“宋徽宗诸事皆能，独不能为君耳！”

其实，宋徽宗不只是黄筌作品的收藏者，他还是黄筌画派的代表画家，最典型的是他临摹张萱的《捣练图》和《虢国夫人游春图》，就是典型的精工富丽的黄（筌）派传统格调。赵佶的花鸟画约分二类：一为继承黄筌父子体式者，设色艳丽，笔墨精细工致；一为继承徐熙、易元吉、崔白画风者，重水墨渲染，淡施色彩，墨趣清淡。《瑞鹤图》是一幅展现太平盛世、预示祥瑞之兆的作品，画法极为精细，如仙鹤粉染的羽毛严格按照羽毛排列有条不紊，即使极其细小的鹤喙也是骨线双勾。这就吸收了黄筌在小画中画细小鸟禽的精妙功夫。《芙蓉锦鸡图》在画法上则非常近似黄筌《写生珍禽图》中淡墨勾线、轻染赋色的“几不见墨迹”画法。这两幅作品都是赵佶的代表作，但也有绘画史学者认为这是宋徽宗让人代笔之作，而非亲笔画作。这或许是一个永远没有结论的探讨，却都无法否认黄筌画派的巨大影响。

黄筌画派的风格特点有三：一是设色明丽的工笔表现，二是富贵意绪的题材特征，三是宫廷之尊的雍穆作风。宋徽宗赵佶是黄筌画派在北宋后期的再度阐发者，他强化了黄筌画派的富贵画风，从画院教育、理论倡导到指导实践的整体导向，也即是“宣和体”的精神，对南宋的黄筌画派兴盛发展起了主导作用。

不仅如此，此画上还有与宋徽宗同时代的著名画家李公麟的印“陇西记”。李公麟（1040年—1106年），字伯时，号龙眠居士，北宋最著名的画家之一，凡人物、释道、鞍马、山水、花鸟，无所不精，时推为宋画第一人，尤以鞍马人物画最为世人所称道。存世作品有《五马图》《临韦偃牧放图》《西园雅集图》《免胄图》《维摩诘图》等，闻名遐迩。

那么此画也为李公麟收藏过？答案应该不是。图上之所以有“陇西记”，应该是李公麟应宋徽宗之邀在内府鉴赏此图，然后钤印。皇帝邀请当时的书画大家在其收藏的名作上或题诗或钤印，以提高书画本身的价值，这种情况在古代宫廷较为常见，可谓“君臣同乐”。当然也不排除此画原为李公麟所有，后来送给宋徽宗的可能。

宋高宗赐画刘宠妃

南宋第一代皇帝高宗赵构（1107年—1187年），是宋徽宗第九子，他与其父亲一样政治上昏庸无能，然精于书法。其书初学黄庭坚，继而学习米芾，后追钟（繇）王（羲之），善真、行、草。著有《翰墨志》，存世书迹有《临智永真草千字文》《草书洛神赋》等。作为君主，南宋宫廷所有的宝物自然均归赵构拥有。

赵构宠幸的刘贵妃本为坤宁宫宫女，只因生性最喜游览风景，有空便到后苑散步，偶遇高宗。高宗见她长得动人，封为婉容。刘贵妃为宋高宗掌宸翰（宸翰是帝王的墨迹，通常指皇帝亲笔手诏、御札之类），性好艺术，善画，才色兼备，深得高宗宠爱，所以高宗多以书法名画颁赐。在古代，皇帝赏赐名贵物品予以大臣、嫔妃，是常有之事。刘贵妃受到赏赐甚多，包括黄筌的《写生珍禽图》《牡丹图》，李公麟的《临卢鸿草堂十志图》，颜真卿的《朱巨川告》，苏轼的《赠柳仲矩》等，她当时收藏了很多今天中国最著名的书画作品。这些书画后来逐渐外流。

由于刘贵妃居住于当时德寿宫的配殿“奉华堂”，所以她所收藏的书画作品常用“奉华堂印”“瑶晖堂印”两印钤印。《写生珍禽图》最上方有刘贵妃“瑶晖堂印”钤印。

末代皇帝溥仪 最后的收藏者

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次年2月，清宣统皇帝爱新觉罗·溥仪宣布退位，被赶出皇宫，大批历代国宝级书画也被他随身带走。九·一八事变之后，他在日本人控制下做了伪满洲国的傀儡皇帝。1945年8月15日，日本投降，溥仪在沈阳准备逃亡时被俘虏，其随身携带的书法、名画、珠宝玉翠等由人民解放军收缴，其中就包括《写生珍禽图》。这些珍贵文物交东北人民银行保管，后藏于东北博物馆（1959年改为辽宁省博物馆），1957年拨交北京故宫博物院。

当时，随溥仪《写生珍禽图》一起缴获的书法名画有许多，今天仍有一些藏在辽宁省博物馆，如王羲之的《曹娥碑》、顾恺之的《洛神赋图》、唐代欧阳询的《行书千字文》、周昉《簪花仕女图》、韩干的《神骏图》、张萱的《虢国夫人游春图》、北宋赵佶的《瑞鹤图》等，这也是辽宁省博物馆成为我国重要博物院之一的原因。和《写生珍禽图》一样，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也是从辽宁省博物馆调拨到北京故宫博物院的。我们从此事可知，末代皇帝溥仪当年收藏了多少国家珍宝。而溥仪也可以说是《写生珍禽图》的最后一位收藏者，在他之后，收藏《写生珍禽图》的均是国有机构。

以《写生珍禽图》作为开派之作的黄筌画派至今已有千年历史，几乎各代都有代表人物或传承人。以近现代为例，就有于非闇、陈之佛、李长白、陈子奋、朱佩君等。他们深入黄筌传统，有扎实深厚的基本功，并把握了时代气息，画出了无愧于时代的工笔花鸟杰作，并培养了大批学生，如成都画院创始人之一的朱佩君就有弟子姚思敏、江榕、高晓笛等，均是当今优秀的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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