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微信扫码二维码

分享至好友和朋友圈

摘要 ：

在中世纪基督教世界一度兴旺的圣殿骑士团 ，最终的命运相当悲惨 。它的衰亡同十字军东征的失败有直接关系 ，但真正的原因是王权对教权的挑战和进攻 。本文将分析法国国王腓力四世颠覆圣殿骑士团的真实动机 ，力图展现近代欧洲集权国家兴起的过程即是政治与教会的冲突过程 ，借以说明政教之间的复杂关系 。

关键词 ：圣殿骑士团 ；法国王权 ；天主教会

作者简介 ：王涛 ，男 ，湖北荆州人 ，南京大学历史系副教授 ，历史学博士 。

圣殿骑士团兴衰历史的始终都披着一件神秘的外衣 。它的建立就是中世纪特有的骑士文化与修道精神的创造性结合 ，在多次的十字军东征过程中不断发展壮大 ，并且通过经商等活动聚积了丰厚财富① 。但就在它的实力和财力达到顶峰的时候 ，受到了来自国家政权的打压 ，最终沦落到被解散的命运 。关于圣殿骑士团盛极而衰的历史细节 ，由于原始资料的缺失而无法被全部还原② ，引发了学者们的各种猜测 。东北师范大学的郭建淮先生曾经撰文指出 ，腓力四世个人的宗教狂热和偏执是促使他镇压圣殿骑士团的真正原因① 。这种分析有一定的道理 。但是 ，如果我们对圣殿骑士团衰落的经过做一番历史地考察 ，特别是从政教关系的角度审视这个问题 ，将会发现腓力四世个人性格的因素固然重要 ，但

绝非产生影响的关键原因 。笔者试图从新的角度分析圣殿骑士团覆灭的来由 。

圣殿骑士团徽章圣殿骑士团的徽章，著名的双人骑单马图像，象征他们早期的贫困，内环的希腊文和拉丁文 Sigillum Militum Xpisti，搭配中央的十字架，表示基督的士兵。

存在时期：1119年–1314年

效忠于：教宗

种类：西方基督教军事修士会

功能：保护基督徒朝圣者

规模：巅峰时达15,000–20,000人，10%是骑士

总部：耶路撒冷圣殿山

别称：圣殿骑士修会

冠名自：圣伯尔纳铎

格言：Non nobis Domine, non nobis, sed nomini tuo da gloriam（上主，光荣不要归于我们，不要归于我们，只愿光荣完全归于你的圣名。）取自《圣咏集》115:1

服装：白底红十字

吉祥物：两骑士骑一马

参与战役：十字军战役，包括：亚实基伦包围战 (1153年)、蒙吉萨战役 (1177年)、迈尔季欧云之战 (1179)、哈丁战役 (1187年)、阿斯夫战役 (1191年)、阿卡包围战 (1189年–1191年)、阿德穆斯包围战 (1210年)、列格尼卡战役 (1241年)、阿卡围城战 (1291年)、收复失地运动

指挥官：首任大团长：雨果·德·帕英、末任大团长：雅克·德·莫莱

一

圣殿骑士团遭受法国国王腓力四世 （ ＰｈｉｌｉｐｐＩＶ）的镇压不是即兴起事 ；延续了 ２００多年的基业也不可能仅凭圣殿骑士团的末代大团长莫莱（ Ｊａｋｏｂ ｖｏｎ Ｍｏｌａｙ）一人的自负就毁于一旦② 。笔者认为 ，腓力的真实动机应该是出于维护自身统治的考量 ，即消除圣殿骑士团的势力本身 。他把骑士团视作一种冲击自己的政治权力和国家完整的潜在威胁 。从这个意义上说 ，在腓力眼中 ，圣殿骑士团不比其他同时代的骑士团更加恶劣 ，医院骑士团也并不比圣殿骑士团更加安全 。换句话说 ，如果腓力认为自己的王权受到威胁 ，其他骑士团同样会遭受覆灭的命运 。所以 ，我们不能因为腓力四世只拿圣殿骑士团开刀 ，没有针对医院骑士团 ，就认为其中没有政治上的图谋 。从本质上说 ，圣殿骑士团最终毁灭于法国国王的系统镇压 ，而这个过程的不断深化 ，同国家权力的逐渐完善有密切联系 。

实际上 ，十字军东征失败后 ，圣殿骑士团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为腓力四世找到了很好的借口 。我们知道 ，圣殿骑士团建立的初衷就是为了配合十字军东征的顺利开展③ 。更确切地说 ，他们的主要职责是保护基督教在耶路撒冷的利益 。由于十字军东征是一场持续了几个世纪的运动 ，在 ２００多年的历史中 ，圣殿骑士团都能够对自己的定位有相当清晰的认识 。但是 ，这种确定性伴随着 １２９１年阿克城 （ Ａｃｒｅ）的失陷出现了根本性的动摇④ 。阿克城是欧洲的基督教势力在中亚的最后一个军事据点 ，它的陷落实际上宣告了整个十字军东征运动的失效和终结 。实事求是地说 ，看似声势浩大的十字军运动既没能有效地扩展基督教的影响 ，也没有实质性地增加基督徒的数量⑤ 。基于这种并不令人鼓舞的事实 ，教宗也不得不选择放弃新一轮的十字军运动 。

骑士团显然清楚自己的脆弱地位 ，所以他们不想轻言放弃 ，特别是在莫莱当选为大团长之后 ，曾经打算以塞浦路斯 （ Ｚｙｐｅｒｎ）为据点积蓄力量 ，试图东山再起 。莫莱还尝试去游说当时的教宗克雷芒五世 （ Ｃｌｅｍｅｎｓ Ｖ） ，让他继续发动新的十字军东征运动⑥ 。教宗虽然不是军事专家 ，但对莫莱枉自尊大的傲慢还是有基本认识的 ，所以并没有被他的豪言壮语所打动 。教宗的这一决定对圣殿骑士团继续存在的合法性是一次致命打击 。换句话说 ，圣殿骑士团伴随着阿克城的陷落以及十字军东征运动的结束 ，面临失业的窘境 。此时 ，莫莱如果能够认清圣殿骑士团所面临的形势 ，能够像医院骑士团那样转型 ，更多参与到社会慈善事业⑦ ，或许能够改善骑士团在腓力四世眼中的形象 ，延缓自己被瓦解的命运 。

郭建淮先生在文章中对物质动机论提出了质疑 ，分析非常深入 ，不过我们仍然可以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 。物质动机论是否合理暂且不论 ，有两个事实却是可以肯定的 。首先 ，从 １３世纪末期开始 ，腓力四世与圣殿骑士团之间存在涉及庞大数额的债务关系 。为了同英格兰国王爱德华一世争夺金雀花王朝在法兰西的领地 ，腓力四世在 １２９４年同自己的姻亲兵戎相见 ，由此产生了巨大的战争开销 。腓力不得不向富甲一方的骑士团举债 。但是 ，腓力四世在 军事上并无积极进展 ，反而让他债务缠身 。当时 ，宫廷内外已经出现了针对圣殿骑士团的政治谣言 ，腓力四世随即表达了借机打压骑士团的想法① ，企图让自己的欠债一笔勾销 。这个背景表明 ，腓力四世在不久之后继续同骑士团为敌 ，很有可能存在强烈的物质动机 。

其次 ，腓力四世在成功瓦解圣殿骑士团之后确实有物质上的收获 。这位有着 “伪币制造王 ”（ Ｆａｌｓｃｈｍüｎｚｅｒｋiｎｇ）雅号的君主 ，在位期间一直都为国家的财政问题苦恼 。他曾经为了弥补修建宫殿的亏空而多次让钱币贬值 ，引发了民众的反弹② 。但是 ，在腓力四世全面出击抓捕骑士团成员不久 ，他突然有了足够的资金来修葺之前因为资金匮乏而停顿的工程项目③ ，足以说明他在打击骑士团的行动中多有斩获 。更加引人注意的是 ，在腓力四世镇压圣殿骑士团的整个过程中 ，一直就有财务大臣的活动身影 。这样一来 ，物质利益即使不是初始动机 ，但确实成就了丰厚的收获 ；腓力四世之所以能够获得硕果 ，就是因为他发动的镇压圣殿骑士团的战斗 ，其实是世俗权力向教会权力宣战的表现。所以 ，物质动机论可能并不能解释腓力四世镇压圣殿骑士团的原因 ，却可以成为法国国王加强王权的一个象征 。

然而 ，尽管国王有这个野心 ，真要实施起来也要颇费周折 ，因为基督教会的实力不能无视 。问题的关键在于 ，圣殿骑士团并没有落下把柄 ，若要粗暴地肢解这个受教宗扶植的骑士团 ，就意味着同教会发生直接冲突 ，这是腓力四世并不愿看到的结局④ 。腓力所面临的这种两难境地 ，实际上是 １４世纪政教关系的真实写照：国家政权和教会力量相对独立 ；它们之间存在矛盾 ，但又无法完全排斥对方 。这种相互依存的属性 ，让国家意志无法不受限制地充分展开 ，或者公然以教会为敌 。不过 ，在围绕圣殿骑士团长达 ７年的博弈过程中 ，以腓力四世为代表的国家权力最后胜出了 ，具有强烈的预示意义 ：国家作为一种权力机构开始运转起来了 。这或许就是法国作为中央集权国家发展的第一步 ，而圣殿骑士团非常不幸地成为国家权力机构初试锋芒过程中的牺牲品 。

二

以腓力四世为代表的世俗政权能够赢得这场阴谋的胜利 ，在于他们非常明确的玩弄权术的伎俩 ，而教会在这个方面极不擅长 。在审判圣殿骑士团过程中 ，腓力甚至不想遵守传统的审判规则 。因为依照规则 ，涉及教会的案例 ，教宗应该首先展开调查 ，并且对审判过程拥有主导权 ；同时 ，整个过程要透明 ，以示公正 。但腓力根本没有顾及传统的游戏规则 ，早在 １３０７年 ９月 ，他就下达了在法国全境逮捕骑士团成员的命令 ，并且特别强调 “你们应该要求宗教裁判所派遣专员来调查 ，细致地找出真相 ，必要时刻使用酷刑 ”⑤ 。需要强调的是 ，腓力虽然让宗教裁判所介入了调查 ，但并不意味着要依赖教会 ，而是企图利用教会的机构实现私人目的 ：因为在他的理解中 ， “国家权力是统治者 ，宗教裁判所是国家权力的仆人 ”⑥ 。实际上 ，参与了对骑士团审判的多明我修会 ，都被要求直接向腓力汇报进展 ，包括受审骑士团成员对异端罪行的坦白情况 ，教宗的权威俨然被无视了 ，或者说教宗在案件审理中的一举一动 ，都在腓力的完全掌控之下 。从这个意义上看 ，腓力的目的并不是通过审判找到所谓真相 ，而是打算用酷刑得到他预设好的罪名 。腓力四世之所以有这种胆识和勇气 ，应得益于协助他策划整个阴谋的大臣诺加赫特 （ Ｇｕｉｌｌａｕｍｅｄｅ Ｎｏｇａｒｅｔ） 。

作为腓力四世的谋士 ，诺加赫特全程策划了围剿圣殿骑士团的计划 ，而他本人就以仇视教会出名 。他最得意的功绩是把教宗卜尼法斯八世（ Ｂｏｎｉｆａｃｅ ＶＩＩＩ）收监 ，从而在教宗与国王的冲突中 ，有效地张扬了世俗政治的权威 。诺加赫特参与到腓力四世同卜尼法斯八世的冲突 ，可以算作是政教冲突的预演 ，比如用异端的罪名指控等① 。不久之后 ，当法国王权再度向教权宣战的时候 ，诺加赫特扮演的角色其实是他一贯立场的延续 。当然 ，诺加赫特对圣殿骑士团的仇视也有非常合理的借口 ，他的祖父就是在圣殿骑士团的指控下被宗教裁判所宣布为异端 ，并被剥夺财产 ，最终死于火刑 。

当然 ，诺加赫特或者腓力四世不可能完全无视教会的立场 。换句话说 ，打击圣殿骑士团成败的关键 ，取决于王权能否掌控教宗以至于法国基督教会 。诺加赫特对此深有体会 ，通过他的精心筹划 ，教会在整个事件中的干预 ，尤其是可能引发的负面影响被降至最低 。作为一名职业政治家 ，诺加赫特敏锐地抓住了教宗克雷芒的劣势 ，从而在对抗中占据了主动 。克雷芒身为教宗 ，在任命自己助手的问题上却非常不公正 ，犯下了任人唯亲的罪行 。这一把柄足以拿来要挟教宗 ，让他在处置圣殿骑士团的问题上屈服 。

不过 ，王权对教权的控制要比想象中来得简单 ，因为随着征讨圣殿骑士团行动的展开 ，罗马天主教会与世俗王权之间的力量对比早已发生了重大变化 。特别是在腓力四世统治晚期 ，出现了教会的“巴比伦之囚 ”，教宗迫于法国王权的压力被限制到了法国境内的阿维尼翁 （ Ａｖｉｇｎｏｎ） 。所以 ，圣殿骑士团寄希望于教宗的干预 ，以规避世俗王权的进攻 ，则毫无希望 ，教宗在法国王权咄咄逼人的气势下已经自身难保 ，还要受制于人 ，根本不能有效地为圣殿骑士团洗脱 “罪名 ” 。

在这样的背景下 ，诺加赫特非常容易地就把一位身份特殊的人物拉入了自己的阵营 ：英伯特（ Ｗｉｌｈｅｌｍ Ｉｍｂｅｒｔ） 。此人正是国王腓力四世的忏悔神父 ，不过他另外的一个更加重要的身份则是法国宗教裁判所的大法官。得到了英伯特的支持 ，其实就是得到了宗教裁判所的支持 ，这不仅能够让腓力四世绝对操控对骑士团成员的审判 ，而且可以让讨伐圣殿骑士团的行动师出有名 。最终 ，在诺加赫特的操控下 ，腓力四世逐渐获得了像基督一样 （ Ｃｈｒｉｓｔｌｉｋｅ）的地位 ，从而让王权凌驾于教权具备了可行性② 。

腓力四世设计出对圣殿骑士团的指控 ，控告他们亵渎十字架 ，煽动异端和行为放浪 （主要指团员间的同性恋行为 ） ，这在中世纪是十分常规的打击异己的手段 。当时的社会有一种共识 ，基督教社会最脆弱的环节往往容易受到魔鬼的攻击 ，从而危及整个基督教世界的稳定 ，因此要当机立断地斩断病变的肢体 ， “这要好过病变的肢体导致整个躯体的毁灭 ”③ 。这种认知 ，主导了圣殿骑士团的整个审理过程 ，甚至让腓力四世自己都大言不惭地相信 ，清洗圣殿骑士团的行为 ，是守护基督教世界免受恶魔侵害的正义举措 。

可见 ，腓力精心策划出来的阴谋 ，迎合了时代氛围中弥漫的焦虑感 ，能够达到镇压骑士团的良好效果 。当然 ，指控仅仅是一个开端 ，要让这种指控令人信服并且真正发挥影响 ，需要深入人心的宣传 ，也只有动用国家权力才能够实现这一目的 。其实 ，针对圣殿骑士团的谣言在 １３０５年的时候就出现了 ，是由一个政治投机者弗洛瓦兰（ Ｅｓｑｕｉｅｕ ｄｅ Ｆｌｏｙｒａｎ）炮制出来的④ 。借助国家机器的力量 ，在诺加赫特的操纵下 ，谣言才成为极具杀伤力的武器 。宣传攻势的展开 ，不仅让腓力四世获得了镇压骑士团的合法性 ，而且掩盖了自己的真正政治图谋 。

从根本上说 ，诺加赫特代表的是中世纪国家权力分配中一个崭新的阶层 ：法学家 。腓力四世继位之初 ，就开始有计划地将神职人员排挤出国家的司法系统 ，而用世俗法学家取而代之① 。从这个角度看 ，消灭圣殿骑士团的阴谋 ，如果可以被描绘成政教冲突在法国的一次正面交锋 ，那么较量的双方其实是法学家和修士。法学家往往出身市民阶层 ，有良好的罗马法修养 ，致力于将罗马帝国的传统发扬光大 ，通过立法的形式加强王权 ，限制教会特权 。由于他们从腓力四世那里获得维护国家运行的许可 ，所以他们不认为自己是上帝的奴仆 ，而宁愿忠诚地效力于现世国王 。这些优秀的世俗法学家供职于在朝堂之上 ，所有的政治决策都以国家的名义施行下去 ，而国家的权力机器所释放的能量让反对者难以招架 。

有一个非常贴切的案例 ，表明腓力四世和诺加赫特的密谋 ，获得了许多人的信任和支持 。纳博讷 （ Ｎａｒｂｏｎｎｅ）的大主教阿塞林 （ Ｇｉｌｌｅｓ Ａｙｃｅｌｉｎ）作为国王智囊团成员之一也参与了策划 ，在这起政治阴谋当中 ，阿塞林没有扮演上帝仆人的角色 ，而以国王公务员的身份出镜② 。对于彻底摧毁圣殿骑士团的做法 ，阿塞林尽管略有保留意见 ，但令人疑惑的是 ，他并没有对圣殿骑士团发出任何警告 ，反而果断地与后者划清了界线 ———虽然阿塞林理应同情骑士团 ，也对腓力将要发动攻势的打算了然于心 。阿塞林的沉默显示 ，这个由法学家而非神甫推动起来的国家机器一旦运行起来 ，其所能够发挥的效能就难以扼制了 。即使阿塞林向圣殿骑士团的大团长通风报信 ，或许也无法阻止世俗政治对教会的咄咄攻势 。

阿塞林的犹豫是有道理的 ，因为腓力四世不仅拥有技高一筹的智囊团 ，而且有雄厚的武力作为后盾 ，让他面对富有实战经验的骑士也并不畏惧 。首先 ，腓力四世组建了一支精干的警察部队 。其成员主要从市民和农民中招募 ，平时接受系统的训练 ，虽然人数不多 ，但机动性极强 ，工作勤奋 ，善于保密 ，曾经在突袭法国境内的犹太人行动中立下汗马功劳③ 。腓力倚重的另外一支力量是自己的私人武装 ，全部由弓箭手组成 。他们虽然不是正式的军队 ，但在对外战争中骁勇善战 ；而在内政问题的争夺中 ，这支武装力量则能成为重要的制衡因素 。腓力凭借这两支重兵来对付圣殿骑士团 ，其实也暴露了他对骑士武装力量的担忧 ：在十字军东征运动结束后 ，国家需要的不再是手握武器 、效忠教宗的骑士 ，而是为王权服务的警察 。

值得注意的是 ，圣殿骑士团并不仅仅在法国活动 ，而是在欧洲许多国家都有自己的组织④ 。因此 ，腓力所要对抗的不是某一国的骑士团 ，而是它的整个组织。换句话说 ，法国国王利用镇压圣殿骑士团的机会 ，开启了对抗整个天主教势力的斗争 。于是 ，他在逮捕了法国的圣殿骑士团成员后 ，马上写信给其他国家的君主 ，要求他们效仿法国追捕圣殿骑士团成员⑤ 。尽管大部分国家的君主没有正面回应腓力四世的提议 ，但后者用这种方式让圣殿骑士团问题国际化了 ，也正是利用这个优势 ，世俗君主为自己组建了能够与整个天主教会对抗的同盟军 。

三

从上述事实可以看到 ，镇压圣殿骑士团的决策是以国家意志的名义展开和执行的 。即使对圣殿骑士团的指控不是宗教层面的 ，也能够无中生有地出现其他的罪名 。实际上 ，圣殿骑士团一向就非常注意打击异端思想 ，许多现代历史学家也认为 ，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圣殿骑士团主张或者支持异端学说⑥ 。意大利古文字学家弗阿勒（ Ｂａｒｂａｒａ Ｆｒａｌｅ）于 ２００１年在整理梵蒂冈秘密档案时 ，偶然发现了一批 １３０８年教宗克雷芒五世参与审理骑士团成员的卷宗 ，这些文献表明 ，教宗曾经赦免了针对圣殿骑士团的异端指控 ，准许他们 “重返教会 ”① 。这显然不是腓力四世想要的结果 ，所以王权对教权进行了胁迫 ，最终迫使教宗克雷芒在 １３１２年颁布了取缔骑士团的通谕 。换句话说 ，圣殿骑士团的覆灭是否罪有应得 ，这样的追问毫无意义，因为问题的重点不是骑士团的罪过 ，而是腓力四世把扩张自己的权力作为既定目标 ，立志完善王权 ，打击异己 ；而圣殿骑士团恰好树大招风 ，让它成为了一个很好的进攻对象 。颠覆圣殿骑士团的阴谋从密室进入实践 ，展现的正是王权在其中的主导作用 ，以及各个职能部门之间的相互配合 ，终于让兴盛一时的骑士团在短时间内坐实了 “国家异端 ”的罪名② ，走向衰亡 。

所以 ，圣殿骑士团的无罪辩护其实是徒劳的 ，他们在被拘捕之后就接受了宗教裁判所主持的马拉松式的审判 ，许多骑士团成员都在找机会证明自身的清白 ，但最终难逃噩运③ 。法国国王对圣殿骑士团财富的争夺只是一个表象 ，真正隐藏其后的是集权国家的兴起 。近代民族国家的诞生往往被历史学家定位于 １３世纪末期的 法国 ，也正好是腓力四世统治的时代 。

集权国家有光辉 、积极的一面 ：维护主权 ，高效的行政力 ，税收以及统一的民族 。但是 ，镇压圣殿骑士团的事实 ，或许更多展现了集权国家在发展过程中阴暗 、消极的一面 ：专制 、独裁 ，以及国家机器具有的破坏力 。当国家机器的暴力机关开动之后 ，一切违背国家意志的力量都要付出代价 。在审判圣殿骑士团成员的时候 ，宗教裁判所不同程度地使用了严酷刑罚 ，为的是屈打成招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 ，腓力四世凭借对圣殿骑士团的镇压 ，挑战了 “以教宗为中心的神权政治 ” ，试图构建 “以王权为中心的神权政治 ” ④ ，从而让欧洲大陆的政教关系迈入了一个全新阶段 。

参考文献：略

特别声明：以上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为自媒体平台“网易号”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