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在计划经济时代还是市场经济的今天，人大书报中心几乎一直都有盈利。在扩张过程中，曾经历几次提价，最高的一次提价75%。

笔者在人大书报资料中心网站查询到，全年全部期刊按照一刊一份征订码总价为21910元。《复印报刊资料》全文数据库一年网络版费用为49000元一套，单机版为9800元一套，包括四张光盘。

人大书报中心市场部将全国市场划分为三个区域，每个区域有专人负责销售业务，全面推销其纸本期刊和数据库。笔者从人大书报中心了解到：目前纸刊与数据库主要订阅方是高校图书馆、各科研机构，以及部分个人订户，其中很大一部分个人用户为复印报刊资料的转载文章作者。

人大书报中心行政办公室告诉笔者，近几年人大复印报刊资料系列纸本期刊年销售稳定在4000万元人民币左右，数据库销售额稳定在2000万元人民币左右。

国家事业单位登记管理局网站“事业在线”公开的人大书报中心《事业单位法人年度报告书（2014年）》（事证第 110000000286 号）显示，书报资料中心2014年资产总额 10889.79 万元，全年总收入6057.92万元，年营业总收入5008.9万元，其中纸本刊年收入约为4116.84万元。

稿费每千字10元

“记得过去转载的稿费非常低，大概是10元左右”，王君超是清华大学教授，他有4篇论文被人大复印报刊资料转载。被转载后他都收到了稿费，至于稿费到底是多少钱，王老师说：“记不清了。因为钱不多，所以没有太注意”。

作者文章被转载后，会收到书报中心发出的一封“作者俱乐部启事”，启事通知作者以自愿填写会员表的方式取得会员资格。在会员权利一项明确告知作者成为A类会员和B类会员的权利与义务。

成为A类会员需要授权人大书报中心免费转载自己的论文，包括纸质本和网络、电子转载权，可获得论文被全文转载的该期《复印报刊资料》2本，价值两百元的数据库阅读卡，5年内凭会员卡5折订购《复印报刊资料》任意3种纸本期刊。

成为B类会员可领取中心转载稿酬（纸本、网络、电子方式转载）。作者获得一次性支付转载稿酬，论文被全文转载的该期《复印报刊资料》1本，获得50元数据库阅读卡，5年内凭会员资格5折订阅《复印报刊资料》任意2种纸本期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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稿酬、样刊、阅读卡不可兼得。有多位采访对象告诉笔者，他们的文章被转载后都收到了转载通知，通知显示稿酬都比较低，他们没有要稿酬而是选择领取样刊或者订阅卡。

2014年9月，网友美兰无痕一篇文章发表在《中学政治教学参考杂志》上，随后被书报中心《中学政治及其他各科教与学》杂志转载。接到通知后，美兰无痕在30元稿费和2本样刊中选择了期刊，并加入了作者俱乐部，然而在她看来成为会员之后“没怎么享用什么权利”。

笔者注意到，会员表明确规定了稿酬支付标准：每千字10元。这个标准严格讲不符合国家规定。

2014年11月起实施的《使用文字作品支付报酬办法》规定，原创作品稿酬标准为每千字80－300元；转载、摘编其他报刊已发表的作品，应当自报刊出版之日起2个月内，按每千字100元的付酬标准向著作权人支付报酬，不足五百字的按千字作半计算，超过五百字不足千字的按千字计算。

“按照《著作权法》，人大复印报刊有法定许可，可以不经过作者同意转载文章，但是要支付报酬。”媒介法学家、香港树仁大学教授魏永征告诉笔者，“人大的做法（千字10元的稿费）是有一些问题可以探讨的。”

对于每千字10元的稿酬标准，书报中心告诉笔者其稿费标准制定是基于1985年的国家特许待遇，此外书报中心为作者提供五年内五折订阅期刊的优惠和样刊来弥补。

这个特许待遇是：1985年9月4日，国家出版局下发（85）权字第412号文件，同意书报社享受“国家特许”待遇，可以不经过原作者同意，可以不支付稿酬而复印报刊发表的作品。

同时规定：1.除为订户提供资料外，还要免费为各个社会科学工作者提供阅览服务，随时提供中心收藏的资料复制件；2.复印资料只能收成本费，服务费用亦应合理，书报社不能办成赢利机构；3.应给作品被复印的作者赠送样书。

1990年我国正式出台《著作权法》从法律上明确了作者与转载方的权利与义务。那么1985年的政府文件今天是否有效，是否可以作为人大书报中心低稿酬的依据呢？

一位研究传媒与著作权法的学者告诉笔者，“1985年的这个文件显然与现行的著作权法精神存在冲突，应该被废止。之所以有这个文件，是因为当时我国还没有著作权法。1990年《著作权法》出台，作为上位法应该取代下位法（85年文件）。所以，该文件应该没有法律效力”。

“1985年的规定没有说有效期是多少年，现在也没有说撤销，也很难说它和现行的著作权法有抵触。”魏永征则认为，“人大书报中心提供给作者俱乐部成员的五折订刊特权是否可以弥补稿酬过低的问题是可以讨论的，但是这种行为很难说是违法。”

对于低稿酬转载的行为，王君超老师认为：“相对于不付稿酬，不署作者名的报刊、网站，报刊资料虽然支付的稿酬不多，但主动支付，遵循了业内行规，是对作者知识产权的尊重。”

也有作者认为，文章被转载作者的影响力提升，因此有些作者并不介意人大复印报刊的转载行为和千字10元的稿酬。魏永征教授认为，因作者影响力提升从长远来讲也可以带来经济收益，但是更多的是精神利益。

目前，人大书报中心有作者会员60000多人。得益于A类会员的授权（即可以不支付作者稿酬），人大书报中心省去了一大笔稿酬支出。在千字10元的标准上，书报中心每年实际支付作者转载稿酬数百万人民币。

至于是否有作者享用书报中心为弥补稿费过低提供的5折订阅1～3种期刊的选择，人人大书报中心告诉笔者他们并未做过统计。

一位作者俱乐部学者认为：“订阅不订阅是被转载者自愿不自愿的问题。两者挂钩有些牵强，某种程度上违背了作者的意愿。”

被当做荣誉的“转载”：评职称、报课题等因素使媒介比作者强势

2008年书报中心成立中国人民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术成果评价研究中心，每年发布“《复印报刊资料》转载学术论文指数排名”、《“复印报刊资料”重要转载来源期刊》。

在微博上搜索“人大复印报刊资料”字样，出现最多的是某某学报、期刊、研究院祝贺文章被人大复印报刊系列转载。

“学报给予作者千字150元左右的稿酬，一旦文章被人大复印报刊资料转载，则给予1000～2000元奖励。”一位曾接受三本院校学报约稿并且文章被人大复印报刊资料转载的学者告诉笔者。

为何人大书报中心可以向其他学术刊物颁发荣誉证书？

“二次转载和转引率都是衡量学报学术水平的重要指标。这对学报来说永远是重要的。”一位某工程学院学报编辑告诉笔者，学报会向学术文章高产质量高的学者约稿，以提高文章被转载的概率。

“二次学术文章的编辑本身是一个评价，具有推荐作用。”南京大学研究出版领域的教授沈固朝认为，“现在的文章转载评价是市场选择的结果。”人大复印报刊资料目前的文章选自全国四千多种期刊，除了部分编辑自选文章，也接受推荐文章。

在现有的学术评价体系中，尽管各大高校对教师、学报的评价考核标准因校有异，但文章的影响因子和转载率仍然是一个重要的评价指标。

“学者们基本认可了多年来形成的这样的学术成果水准的评价体系。”南京大学陈堂发教授告诉笔者，尽管没有官方文件明确规定文章被“人大复印报刊资料系列期刊”转载会有什么影响，但人文社会科学在评职称、申报课题项目、申报学术奖项方面都涉及申报人已有成果的社会影响或学术影响这一项，其中被人大报刊复印资料全文转载就是证明“成果具有社会影响或学术影响”的一个参考量。

“作品要得到传播必须经过媒介。多数情况下媒介比作者强势，可以得到更多的利益，作者只能得到较少的经济利益。”在魏永征教授看来人大书报中心较多分取作者作品传播带来的经济利益是作者与媒介力量博弈的结果。

“这是一个期刊报社绝对强势的世界，你能指望作者抗争吗？”有学者认为期刊与作者的地位并不平等也是造成作者版权意识弱或者自动让度作品复制权的原因，为此，他认为“只能去呼吁立法者或者最高法院想办法干预，其他人无能为力。”

结语

千字10元这种1985年设定的稿酬标准，早已不适合当今社会。而人大书报中心之所以继续沿用，甚至以A类会员这种形式完全无稿酬地转载，其根本原因还在其权威性。

众所周知，论文在中国各行各业的职级升迁、课题申报等领域都有重要作用，而人大书报中心恰恰就有在论文方面的权威，被人大书报资料系列刊物转载，意味着被行业认可。

所以无论他们给出怎样的稿酬，被转载的作者大都不会计较，反而因为被他们看上而沾沾自喜。但这种权威性并非来自激烈的市场竞争，而只是早年的行政决定。简单说，人大书报资料系列刊物一出世就天然具有了权威性。

所以，这件事情值得思考的不在于千字10元的稿酬标准，而在于，为什么他们天生就有这种带有特权的权威性？

文= 汪晓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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