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砖》和《汉瓦》两者的连续讨论，也是对于中国政治制度讨论的开端。

刘三解著，《汉瓦：西汉王朝洪业启示录》，记号Mark ，北京科学技术出版社，2021年10月出版

Q：西汉的政治变革是如何发生的？

A：刘邦在政治斗争中，吸纳了大量的底层人才。

西汉初年，刘邦要去建立一个新的王朝。在这场斗争之中，刘邦既要依托于原来旧的血统贵族，比如说像韩信，另一方面他又要去借助很多血统地位并不高的人群，来完成大业。

从西汉建国的历史中可以看出来，刘邦建立汉王朝时，本质上对原来旧秩序之中所游离的大量的知识分子进行了吸纳。知识分子包括文的，当然也包括武的，这样他才能够与在专业性上、血统上更强悍的项羽，去进行对峙。

用“让利”的方式安抚精英阶层，过程中催化了政治改革

在吸纳人才的过程中，刘邦对功臣做出了很多利益上的承诺。建国后，刘邦发现，到了“治天下”的时候，如果按照秦朝严格的爵位制度，他是没有办法去满足所有功臣的。

那么怎么办？你只能去赖账，然后去不断地把这些承诺向后推，但是延缓的过程中会发现，精英人物的不满是不断累积的。

自然地，一种“让利”的方式开始出现，这种“让利”是在吕后时代正式进行的。

《汉瓦》中有一个章节名字就是“吕后带大家发财”，总的来说，“让利”就是通过允许商品经济发展，允许大家获取货币财富的方式，延缓之前功臣们无法在政治和经济上获得特权的落差，这种方式后来又被汉文帝发扬光大。

在这个过程中，汉王朝走向了一个完全不同于秦制的政治体系，一场制度变革就不可遏制的发生了。

Q：刘邦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A：“地痞流氓”的形象认知是对史书的误读。

我们对刘邦固有的认识，可能是一个地痞流氓的形象。但这实际上是对史书的严重误读，这种认识是一种文学化的形象，而不是真正的一个开国皇帝的政治面貌。

很多史书对刘邦的评价并不低。比如说当时有人评价刘邦是“长者”，其实刘邦这个时候年龄并不大，所以“长者”指的是他有“长者之风”。司马迁也在《史记·高祖本纪》里面评价他“为人大度”、“仗义疏财”。如果我们把他理解为一个流氓无赖，那么带入的可能是《水浒传》中的宋江、晁盖、柴进这些人。

影视剧《楚汉传奇》中的刘邦形象

文武兼备的“真”刘邦

我们知道刘邦做过亭长。其实亭长是一个军官的角色，管辖基层50—100人军力的职位，主要职责是执行行军法。

这个官职决定了刘邦本人具有相当的军事才能。设想今天如果有一个人是野战军的营长或者连长，我们也不可能认为他是普通老百姓。

刘邦本人的军事能力是可圈可点的。别看陈胜、吴广发动了那么大的规模，但是史书记载的大部分情况是一种“武装巡行”，实际上是没有打过硬仗的。

而刘邦是真真正正地击败过秦朝的泗川郡守和泗水监，也就是泗川郡的郡监，相当于打败过多支秦朝政府军，这样的军事能力是远远超出同期的起义反王的，整个反秦战争中的第一场野战胜利也是刘邦获得的。

由此向下再去梳理后来的秦末汉初的战事，就会发现刘邦本人的军事能力至少能排到前三。第一是韩信，第二是项羽，第三就是刘邦。

另外，刘邦学过书。史籍没有记载具体情况，但是可以确定的一点是，刘邦的亲弟弟楚元王刘交是荀子的再传弟子，而楚元王刘交对《诗经》非常有研究。

这意味刘邦的身边有一个大学博导，甚至学术泰斗一样的人物，如果亲弟弟能够“参预机密”、“出入卧内”，至少说明两兄弟在学术上可以对话。

还有另外一个旁证。

张良每每去和将领谈兵法，只有刘邦能够理解，还能够融会贯通提出问题。这意味着刘邦本人在学术上也能够和张良这样的顶级知识分子进行交流。

所以说，刘邦不是一个平凡的人。

还有一个事实。刘邦当时编造出来的所谓“赤帝子斩白帝子”的政治谣言，复杂程度也远远高于陈胜的“大楚兴，陈胜王”。

因为秦始皇“尚黑”，在“五德终始说”中应该代表“水德”，按理说刘邦应该编造“赤帝子斩黑帝子”，但刘邦却说要“斩白帝子”。

其实涉及到一个非常隐晦的知识。《史记》的《封禅书》记载，秦献公时期发生了一个很灵异的事件——天上下金雨，秦国因此主“金德”，而“金德”对应的是“尚白”。这意味着，一个县里边的科级干部知道了一个部级干部才应该知道的政治秘密。

所以刘邦本人的知识水平其实是毋庸置疑的，我们不需要去把它理解为它是一个不学无术的人。

Q：从《汉瓦》再到新书《魏阙》，写作的初衷和理念是什么？

A：我的新书《魏阙》正在修订之中， 其中讨论的时间段是在汉末。

写作的初衷是我发现人们对三国的历史有很多误解。比如，人们通常认为汉末天下大乱，汉王室的权威已经处于一个相对崩溃的状态，也就是所谓礼崩乐坏，秩序混乱的情况。但事实并非如此。

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之一，就是《三国演义》的流传，这部小说给人们留下了很多戏剧性的印象。

同时，《三国志》《后汉书》的官方史料中也有大量的黑洞。里边有很多东西被人为地拿掉了，然后又制造了一系列神话出来。

比如黄巾之乱，在《三国演义》里面从开篇就写一群人拿着锄头，然后就开始造反。实际上张角所用的“太平清领书”，表面是道家经典，本质上源自于儒家，这套体系强调的是“治太平”。《三国志》也好，《后汉书》也好，说的都是黄巾军密谋造反。但在魏晋史料中，透露了一些不一样的端倪，这里所呈现的张角发动的是非武装游行，甚至某种程度上是一种人口迁徙。

不过，东汉王朝去看待这个由几十万人参加大规模迁徙的行为，那不就是造反吗？所以两者之间在这个问题上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就发生了后来的这种武装冲突。

这凸显出来一个问题，即便是史籍中的记载，跟事实之间有非常大的差距，也最终造就了人们对历史的误解。返回搜狐，查看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