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时代零工经济运行过程中，平台利用互联网和数字技术收集和发布用工信息，并利用算法机制对劳动供需信息进行高效匹配，是零工经济运行发展的关键，其具有中介的作用，但又与传统中介的地位、功能以及在劳动关系构建中的作用和责任有显著不同。平台不仅拥有强大的资本和完善的信息系统，而且还占有数字时代的关键生产要素——数据。表面看来，平台为劳动供需双方提供信息匹配服务，平台企业只是创建匹配并管理零工工人和满足用户服务需求的在线平台，它实际上并未雇用零工工人并与其建立雇佣关系现实实践中，平台在与零工建立劳动关系过程中拥有规则的制定与实施权，劳动者在谈判中处于不平等的地位，只能被动选择参与或不参与，而且平台还利用数字技术和算法机制监督并控制零工者的劳动服务过程。由此导致，零工经济中的劳动者身份、劳动从属性、劳动过程、劳动力价值实现方式都发生了根本性转变。

从劳动者的身份看，零工劳动者的身份定位由“单位人”变为“社会人”、劳动关系由“雇佣身份”变为“公民身份”，个人层面有更多拓展收入来源的可能；从劳动从属性看，算法平台隐蔽了劳动从属外观，以规避其本应承担的用工责任，参与者由“劳动供给方＋劳动需求方”转变为“劳动供给方＋平台＋劳动需求方”，零工劳动成为介于从属劳动和独立劳动之间的第三类劳动；从劳动过程看，在线平台通过对各类工作信息的汇聚、挖掘和计算，发布工作任务信息和对工作过程进行数字化监督，凸显了算法依附与自我赋权之间的张力角逐，形成了一套不同于以往雇佣关系的合作型工作模式；从劳动力价值实现方式看，由平台主导劳动产生的经济价值分配，工作分配、绩效管理、报酬支付等都通过平台在网络空间进行。概而言之，数字时代的零工经济条件下，互联网平台推动资本、劳动、数据等生产要素重新组合，打破了传统用工模式的时空局限，使平台和零工从业者之间形成了一种既非行政隶属关系又非平等关系的新型用工关系。

二、零工经济用工关系的实现条件与新特点　

（一）零工经济用工关系的实现条件

首先，互联网和数字技术的发展为零工经济用工关系的建立提供了基本动力。互联网技术的深度应用和平台经济的迅速发展是传统零工劳动与现代零工劳动的分水岭，基于移动互联网络技术兴起的新型就业模式推动资本、劳动等生产要素重新组合，催生了深度满足消费者需求的新型劳动组织方式，促进了劳动匹配方式和劳动效能的有效提升，推进用工关系向网络化发展。零工经济模式下，平台企业利用互联网收集和发布用工信息、依靠数字技术高效匹配供需信息、借助算法支持零工劳动绩效考核、使用数字支付进行劳动报酬结算，为用工关系的实现提供了前提和保障。

其次，多元化的零工工作类型塑造了零工经济条件下不同类型的经济合作关系。零工经济下的劳动类型并不单一，除了外卖、网约车等劳动密集型零工工作外，还包括网络文学写手等知识密集型零工工作和网络工程师等专业技术型零工工作。在通过技能分工不断拓展劳动分工空间的同时，互联网平台将不同类型的劳动供需双方或劳动供需双方及劳务派遣方等多方利益联结起来，形成多元化的经济合作关系。

再次，多方利益主体的合作和互联网平台的开放为零工经济条件下多方经济利益的联结和实现提供了重要支撑。互联网平台与用工方和零工方之间的合作关系通过互相信任和诚信合作得以维持，合作方式为平台通过网络发放用工方的劳动需求信息，零工方通过网络平台接单在固定时限内完成任务。平台对劳动供给方和需求方的双向数据资源开放是零工经济得以维持的保证。对平台资本而言，数据资源的可获取性和稀缺性至关重要，为此，平台需千方百计推动网络数据开源，将劳动供需用户当作最大的资源。平台的开放性为广大零工从业者提供了公平竞争的机会，为多方参与主体的经济合作和利益实现提供了媒介。劳动技能越高的零工从业者在开放平台接单越多，单位时间内获取的劳动报酬就越丰厚。

最后，零工经济的革新性为用工关系的实现注入了强大活力。革新性体现在零工经济带来劳动就业领域的巨大变革。零工经济使社会劳动供求从过去固定群体之间的对应关系演变成点对点、点对群和群对群的新型网络关系，分布在社会各个角落的劳动力成为构成社会整体劳动的人力资源网络散点。更加灵活的用工方式，更加自主的择业选择，更加便利的合同约定，更加高效的薪酬结算，使这种新型用工关系显现出强大的活力。

（二）零工经济用工关系的新特点

与传统用工关系相比，零工经济下的用工关系具有如下新特点：

第一，用工方式灵活化。一方面，零工劳动者的劳动时间、劳动地点、劳动内容相对灵活。零工经济下，劳动者可以自由独立地选择工作时间和工作地点，增强了劳动者对劳动时间和空间的控制力，既满足了人们追求个性和享受多元生活方式的需要，也可以使劳动者实现工作时间弹性化。从劳动内容看，由于当前零工经济对劳动者的技能要求较低，从业者进入门槛不高，零工者可以根据自身需求选择符合其偏好的零工类型。另一方面，零工经济能够满足用工方灵活化的劳动需求。零工经济模式下，劳动需求方可以根据自身需求，随时调整劳动需求计划和劳动任务内容，并发布碎片化劳动需求信息。信息的即时性、分布性和泛在性使用工关系的确立几乎瞬时即可实现。

第二，关系主体多元化。一是参与主体多元化。零工经济的主要参与方包括零工从业者、用工方和在线平台，较传统劳动关系增加了收集劳动供需信息和利用算法机制进行劳动匹配的平台方。二是管理主体多元化。一方面，劳动过程中，零工从业者要接受在线平台的支配和调度管理，部分零工从业者甚至还要接受平台劳务外包承揽公司的线下劳动监督；另一方面，在技术手段的辅助下，平台和消费者能够对劳动过程进行严密细致的记录和实时监控，成为多元控制主体。

第三，从属关系技术化。一是零工经济弱化了劳动的人身和组织从属性。基于互联网平台的零工劳动实践过程由传统的“人工”向“人工”寻找工作机会转向由“人工”向“机器”和“网络”寻找劳动机会。零工经济用工形式的任务化特征弱化了用工关系的持续性和从属性。二是零工经济加速了“去劳动合同化”现象。平台低成本灵活用工和网约工寻求自由高收益的动因推动去劳动合同化用工、去雇主化就业和事实劳动关系遮蔽等趋势加快发展。三是劳动者与平台之间形成技术从属关系。平台利用算法和数据技术实现对劳动者的跨时空支配，重塑了对劳动者的任务分配和评价管理方式，改变了传统劳动秩序，形成了全新的基于算法的数字化劳动模式。

第四，实现过程数字控制化。劳动过程中，零工从业者要接受在线平台的支配和调度管理。零工劳动者的劳动过程被基于算法的工作标准和匹配方式控制。以外卖送餐员为例，骑手通过手机下载相关平台App并自行注册身份信息，在劳动过程开始前要进入平台App接单，经由基于算法的数字化匹配获得劳动订单，在达到制定取餐点和送餐点时，要通过点击平台App上的按钮即时反馈所处的地理位置信息，取餐和送餐的行进路线均被平台软件监控和规划，骑行数据被平台收集、分析，作为制定送餐时长的约束条件参考依据，形成无形的“数字控制”。

来源：《天津社会科学》2023年第6期返回搜狐，查看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