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杜尚，《泉》，1917年

一、什么是视觉艺术

视觉艺术，从字面上看就是与视觉有关的艺术，即可以通过眼睛观看的艺术。视觉感知也是对物质形式的感知，故视觉艺术就是那些运用物质材料创造出的具有形式特征的观看对象。视觉艺术既是人类的创造，也是信息交流的媒介，特别是在交流途径受限的人类社会早期。视觉艺术形式中的形象是传播的中介物，它传达了艺术家的所见与所思，是人类历史文化的沉淀，也是人类生活和精神的一种印记。视觉艺术与人类社会的发展演变同步。

传统意义上的视觉艺术一般指美术作品，主要包括绘画、雕塑、建筑与工艺美术。后来，工艺美术演变为设计，视觉艺术多被认为是涉及美术与设计两个学科范围的称谓。20世纪之后，艺术形态被进一步拓展，出现了一些新的视觉艺术形式，如装置艺术、行为艺术、影像艺术等，甚至摄影与电影也被纳入了讨论范围，这样，当代视觉艺术就有了更丰富也更复杂的载体。其实，从视觉角度看，舞蹈艺术乃至一切表演艺术中都存在“视觉”的成分，它们也都可以看成是与视觉艺术相关的话题。

以前，美术都被称为造型艺术，视觉艺术的称谓源于20世纪末21世纪初出现的一个新兴概念——视觉文化，它的关注点在于视觉文化产品的传播与解读方式。以电影、电视、新媒体与图像广告为媒介，视觉图像充斥我们日常生活的每个角落，它客观存在，必须去面对，并需要予以回应。视觉艺术因其图像文本的存在方式，也被纳入到了视觉文化的视野之中。这提醒我们反思，在图像泛滥的当下，视觉艺术作为视觉文化中的“艺术”，应如何在“边界”模糊的焦虑中保持清醒。

回到视觉艺术“造型”的规定性，我们要讨论的视觉艺术是围绕其形态呈现的视觉形式而展开的。因此，在当代视觉艺术大的学科门类中，我们更关注那些具有形式特征的视觉艺术样态，如传统的绘画、雕塑、建筑，以及新兴的设计、综合艺术等。至于装置、行为、影像等与视觉有关的当代艺术，因具有较多综合性特征，语言表达方式偏于观念，本书将不做专题讨论，但必要时也会涉及。

〔意大利〕卡拉瓦乔，《水果篮》，1596 年

二、视觉艺术形式的概念

艺术形式是艺术作品物质存在的方式。视觉艺术的形式是指视觉艺术作品的物质形式，即由视觉媒材以艺术语言呈现作品的方式。由此可知，视觉艺术形式对应的就是一种“视觉语言”。参照“语言”的概念，它不仅包括字、词、句等构成元素，还涉及关于这些元素的语法及规则，这些共同构成了一种相对完整的结构性特征。视觉语言中的字、词、句是可视的形象性元素，如点、线、面、色、体块等，其空间组织法则，如构图、透视等，则可视为视觉艺术形式语言的“语法”。

受上述艺术观念的影响，对视觉艺术形式的理解产生了很多不同的理论，可以说是众说纷纭，没有统一认识。一般而言，视觉艺术作品的形式被看成是一种可视的“结构”，它既具有形态直观可感的特征，又包含了作为结构的内在意蕴。由此，视觉艺术的形式通常又分为“外形式”和“内形式”。外形式是指视觉艺术作品通过观看可以识认的形式，如画面上表现的各种艺术形象及其组合，这是一种物质的表面形态；而内形式则指隐藏在外在形式背后的意蕴，它可以是形式本身所负载的趣味，也可以指形式背后的人文寓意或象征含义。这种形式的内外区分，既是对视觉艺术形式感知的一种理论阐释，也反映出人们对视觉艺术形式感知具有程度与认知上的差异。在视觉艺术内外形式认知的侧重点上，也存在诸多不同。有的看重外形式，便偏重对形式本身艺术价值的感知与发掘；有的则对内形式的意蕴有颇多揭示，这是将艺术看作了人文学科的重要组成部分，意在通过艺术洞察其背后的社会与文化。

〔意大利〕米开朗基罗，《大卫》，1501-1504年

视觉艺术的形式是艺术家创造的“人工”产物，而且是具体可感的物质存在。这一限定可以区别开两类非视觉艺术的对象：一类是具有艺术美感的自然物像，虽然这类对象具有美感且为物质形态，但它不是人工产物；一类是非艺术的人工物品，它由人加工制造，并以物质形态呈现，但却不具有美感。这里的“艺术家创造”强调了视觉艺术形式创造者的身份必须是艺术家，他们的专业素养保证了其“产品”具有艺术的品质。自然物像有时也会呈现出艺术的美感特征，如某些自然景观或花草动物等，但它们不是人工的，所以被排除在了艺术形式之外。此外，还有大量非艺术的人工制造品，人的劳动在不断生成产品，但它们只是一般的劳动成果，不具有艺术美感，故虽为“人工”产物，但也不属于艺术形式。

视觉艺术形式还有一个很重要的身份标识，就是它的可观赏性。观赏性也可以看作是视觉艺术形式的一个特征，我们将它放在概念中讨论，是因为观赏性是视觉艺术呈现的目的，也是其基本的价值诉求。视觉艺术形式离开了观赏性就没有了感知的价值，确切地说，就与艺术感知无关了。正因为视觉艺术形式的观赏性至关重要，它常常被“偏执”地呈现为两种存在方式。一种是艺术家的自赏，即创作的出发点就是为了自我表达，或是对生活中某种感受的表达，或是内心情绪的一次宣泄，不管你是否接受，能不能接受，艺术家偏执地我行我素，颇有点“聊写胸中逸气”的感觉。这种现象在中国传统艺术家身上普遍存在。另一种是刻意为了给他人观赏，艺术家或许也会努力把自己体验到的真实感受表达出来，但他考虑了太多别人能否接受，不惜改变形式去迎合他人，从而影响了艺术性表达。在当下，最好的例证便是那些为了展示而煞费苦心的“设计”，此类做法恰是为了迎合观赏者，即所谓的“展览效应”。画越画越大，视觉冲击力越来越强，以吸引眼球为出发点，艺术性反而变得没有那么重要了。这两类观赏性表现本没有大碍，但若走了极端，就都与视觉艺术形式存在的价值与初衷相背离了。

〔法国〕爱德华·马奈，《女神游乐厅的吧台》，1882年

三、视觉艺术形式的多样性

根据艺术作品与所表现现实对象的相似度，视觉艺术作品的形式可以分为三大类：写实艺术形式、抽象艺术形式与写意（表现性）艺术形式。写实艺术形式，作品形式与现实对象相似度较高，一不小心就会参照现实物象去观看，导向对其概念的认知。这类作品长于叙事，可以较为直观地表现出生活的现场或事件，比如拉斐尔的《雅典学院》、列宾的《伏尔加河上的纤夫》、罗丹的《思想者》、董希文的《开国大典》、罗中立的《父亲》等。艺术原理中称这种艺术形式是对自然的摹仿，艺术就像一面镜子，是对自然的真实反映。

《雅典学院》拉斐尔

《伏尔加河上的纤夫》列宾

《思想者》罗丹

《开国大典》董希文

《父亲》罗中立

抽象艺术形式远离现实，在作品中很难找到现实世界对应的物象，它多运用点、线、面、色等元素构成的抽象符号进行创作。其中既有偏于理性的艺术，如康定斯基、蒙德里安的作品；也有偏于感性与即兴的艺术，如当代艺术家波洛克、赵无极等人的作品。写意（表现性）艺术形式，从“相似度”看，它介于写实与抽象之间。写意艺术形式多见于中国传统绘画作品，尤其是宋元明清的文人画。这些作品倡导“写意”理念，追求似与不似之间：太似是媚俗，不似又欺人。事实上，这种似与不似的写意中蕴含的真实观念是，艺术家把对自然与生活的体验与感受转化为内心的情感。所谓“外师造化，中得心源”，说的就是艺术作品的形式不再追求外形的客观真实，而是“以形写神”，表达艺术家内心的意趣。这一意趣，或来源于对象的“神”，或来源于自我的“情”。宋代画家范宽的《溪山行旅图》是对自然之“神”的一种传达，徐渭的《墨葡萄》则是个人情绪的一种宣泄。写意艺术形式又称表现性艺术形式，但这种表现倾向不限于情感方面。

《溪山行旅图》范宽

《墨葡萄》徐渭

浪漫主义画家德拉克罗瓦的《自由引导人民》中有隆重的情感上的表现特征，但其艺术表现形式更偏向于写实。真正呈现表现特征的艺术形式是19 世纪后期法国后印象派画家们的作品，尤其凡·高的画作，具有典型的形式表现特征。该艺术形式后来影响了德国，形成了一种风潮，代表性作品如蒙克的《呐喊》等。表现主义作品更多通过形式的语言宣泄情绪，呈现出夸张、扭曲与变形的形式特征，形式为情绪表达服务。但如果这种夸张、变形脱离现实对象越来越远，该艺术表现形式就走向了抽象。像前面举的浪漫主义艺术的例子，也可以说它是有表现倾向的，只不过它追求的只是题材与某种情绪上的表现，而形式上则选择了写实。

《自由引导人民》德拉克罗瓦

《呐喊》蒙克

内容简介

艺术感知是对艺术作品的认知。本书着重强调艺术感知的重要性，并说明“审美”必须依赖“艺术”而展开。全书以“视觉”为观察对象，围绕艺术感知、视觉艺术感知、视觉审美等核心概念展开论述，对艺术感知行为进行了理论上的诠释。本书还试图破解视觉感知的原理，讨论视觉艺术的形式，总结视觉对艺术进行感知的过程，剖析视觉审美的方法、策略与通道。因此，本书既是一本通识性理论读物，也可作为自我“审美”教育的指导文本，适合各类、各级院校的人文通识类课程使用。

作者简介

顾平，安徽芜湖人。现为南京艺术学院艺术教育高等研究院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著有《林风眠》《皇家赞助与文化认同：南宋院体山水画风成因研究》《近现代中国画教育史》《中国画教育的现代转型》《美术考古学学科体系研究》《美术教育学导论》《沚阜文存》等，出版画册多部，发表学术论文百余篇。主持国家社科基金艺术学重大招标项目“中国画学研究”、重点项目“宋画创作的文化情境考察”、一般项目“两宋画院研究”等多项。获第三届全国美术教育论文评比一等奖、省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奖、教育部新世纪优秀人才支持计划等多项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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