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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4年，随着冬眠的浑江渐融渐销而成奔腾跳跃的游龙，一股浊流在吉林白山市泛起——

元月5日5时30分，年仅19岁的女青赵明红遭歹徒洗劫。

同月28日，谢春梅的金首饰被入室强盗抢掠一空，而失去的不止是钱财……

2月12日晚7时，女工刘丽在工厂院墙下惨遭奸掠，险些丧命。

一周后，居民曹小红在自家院内蒙受了同样的耻辱……

此案件的连续发生引起了市公安局领导的高度重视——指示八道江区公安分局抽调精兵警力，开展专案侦查。区分局迅即组成专案组，投入了艰苦的侦破工作。然而，一进五月，市区侵害妇女案件爆豆般接连发生，浑江渗动着一股恶浪——

一时间，人心惶惶，社会舆论哗然，大街小巷传递着恐怖的消息。女职员集中的单位，或更换班点，或提前下班；美丽的白山在乍暖还寒中颤抖了……

公安局方局长站在市、区两级公安局全体指挥员的面前，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他严令：增加警力，全力以赴；此案不破，绝不收兵！

主管刑侦工作的王副局长组织了百名干警参战，兵分两路：第一路：选派60名干警深入户籍区挨家挨户摸底调查，夜间对重点区域进行监控；第二路干警则到收购和加工金银首饰的店铺控制销赃渠道。

开弓没有回头箭，干警们付出百倍的努力，唯求早日将狡猾而凶残的罪犯从茫茫人海中揪出。

五月花开，长白山绿树浓荫，春深似海。干警们无意留恋春光，在匆匆奔波中步入盛夏。

第一路干警披星戴月、走街串户。至8月，共调查走访了近万个家庭，摸排重点人口两千余人，与289名重点嫌疑人进行正面接触，但经过细致工作，一个个都被否掉；第二路干警日升而出，日落而归，在金店周围严密布控，监视每一个可疑人员。

正当侦破工作紧锣密鼓地进行的时候，罪犯突然像蛇一样潜入水底；而在干警们铁鞋踏破，精疲力竭之际，1994年8月9日，白山市又一女性被强行施暴，并被残酷地杀害。

“8·9”强奸杀人抢劫案在案犯销声匿迹一个多月后的突发，无异于一枚重磅炸弹，在警民心中引起至为强烈的震撼，把侦破工作逼上了刻不容缓的危急关头……然而，侦破工作继续深入开展的过程中，罪犯收起狰狞的面目，隐身于茫茫人海中，再次蛰伏起来……

月高星稀，狂风舞起秋的精灵，在白山市区布下了铜钱厚的严霜。市公安局会议室气氛异常沉闷，一如窗外霜封的广场。市、区两级刑侦、技术部门的负责人和极富侦察经验、现已离开斗争前沿的老刑侦们汇集一室。

王副局长猛吸了两口烟，提出第一项议题：“八个月来，我们几乎挖地三尺了，人没抓着，案子像过年的鞭炮，不知在哪边就突然放响。我认为有这样几点可供大家参考、讨论：一、罪犯不是浮在社会面上的人。他是我们过去不掌握、没有纳入视线的人。二、罪犯可能不是本地人，暂、寄住人员的可能性极大。三、罪犯可能没有固定住址或经常搬家，在大规模调查摸底时没被兜上来。四、此人作案屡屡得手，这必然助长他的犯罪心理，因此，短时期内不会离开白山，必将继续作恶……”

王副局长话音一落，会议室里的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几番争执，数次论辩，大家从多起案件中找出了稳定的、内在的、必然的联系，形成了共识。分析认为：自2月份以来在市区内发生的20余起拦路、尾随、入室杀害、强奸、抢劫妇女案件确为同一犯罪分子所为，市局对案件的分析基本上是正确的，工作部署上基本对头。犯罪分子年龄应在30岁左右，身高1.75米上下、身体素质较好，有前科或劣迹，无正当职业、无稳定经济收入，居住在案发地附近，案发后有搬家的可能。

11月中旬，地处高寒山区的白山气温骤降到零下20至30度。16日晚，年仅20岁的女青年常艳被强奸、杀害。

几天后，女青年宜爱华在自家厕所被掐昏后强奸致残。

犯罪分子胆子越来越大，手段越来越卑劣、残忍！严峻的形势，年关的迫近，群众的安危，公安机关的声誉……这一切都使白山市公安局的决策者们深感不安：不破此案，有何颜面见白山父老？！

陡峭的寒风，吹裂了12月的一张张日历；瑞雪飞扬，铺就了恶魔的末路。干警们一次次撤网，收网，虽然是空的，但他们的心血没有白费：通过调查访问和追踪、摸排，侦查方位更加明确了，侦查范围缩小了。指挥部适时调整部署，将法网一步步逼近到罪犯的头顶。

1994年12月29日，午夜，黑幕低垂，万籁俱寂，雪花无声地翻飞。天网大张，其间活动着一些身负特殊使命的侦查兵。

30日凌晨4时30分，总指挥接到24号哨位报告：“有一身着白色女式棉衣、脚穿白鞋、身高1.73米左右的男子从机电厂附近一公厕里窜出，行迹十分可疑。”

王总指挥详细询问着该人的体貌特征、动向，诸多信息在这位极富刑侦经验的指挥官大脑神经网络间传递、比照、消长——目标出现伊始，便活动在易发案重点区域，途经已发案地；而活动时间又是距天刚破晓前至少一个半钟头。晨练？太早；上班？路线却飘忽不定；醉洒撒欢？无醉态。而一个男人——身高一米七三左右的强健男人，偏偏着女装！尤其是，该人的体貌及行为举止与部分被害人提供的罪犯特征极为吻合！——综合分析在王总指挥脑海瞬间完成。他果断地向前沿指挥及相关哨位下达命令：“28号、29号、30号，目标出现，朝你方向窜去。请保持距离，注意隐蔽，严密监视，不准掉线！”

“明白！”

4时35分，29号、30号巡逻哨报告，目标向南窜入土产公司仓库的胡同内。

当目标沿一塑分厂围墙跑到建设街至平台子的公路上时，与执行化装侦查任务（女扮男装）的于增春相向而行。他瞄着于增春的背影，自以为这又是一个猎取的对象，便快速贴近，伸手扼于增春的喉咙。但于增春早有准备，当即鸣枪示警，并大喝一声：“我是警察！你不要动！”

不料，歹徒竟不顾一切地扑上来。力量悬殊，歹徒将于增春击倒在地，夺得了那把“七·七”式手枪。枪！这位年轻的刑警头脑中闪现出这个概念。

枪是战士的第二生命！

枪也会成为暴徒的凶残的帮手！

不能让罪犯从自己眼前溜走！更不能让枪流失到这种丧尽天良的歹徒手上！英勇的刑警，面对强敌毫不畏惧。他纵身跃起，扑向罪犯，腾起一身正气！

他实践着人生誓言！

他实现了生命的超越！

罪犯震惊了！面对扑过来的身躯，残忍的歹徒凶狠地扣动了扳机！

子弹从于增春的胸膛穿过。英雄的鲜血喷薄而出！英雄倒在血泊中，他应该欣慰，因为他已经看到了罪犯的末日。

英雄倒在血泊中，他或许仍在担忧，担忧战友们的安全。

英雄倒在血泊中。他或许还有些自责：身单力薄的躯体引出了强敌，却末能制住强敌……

英雄，你的血不会白流！战友们正踏着你的足迹奋勇向前！听到于增春报警的枪声，埋伏在附近的干警贾广军甩掉大衣，一面用电台向指挥部报告情况，一面似离弦之箭，直射向顽敌。就在于增春倒下的一刹那，贾广军已逼近了歹徒。

见血眼红的亡命徒，见倒下一个又上来一个，心底大骂：没想到公安局的人这样不怕死！他连扣枪机，两颗罪恶的子弹撞穿了贾广军的胸肋部。但他没有倒下，身体一晃，撑住了。他稳稳脚，再次扑向犯罪分子。面对英勇无畏的公安干警，犯罪分子吓昏了头，折身不顾一切地向南狂奔。贾广军顾不上包扎一下伤口，忍着剧痛和晕眩，奋力追赶。他的眼前只有一个鬼魅般的白影，他的心头只有一个信念：绝不放过！绝不放过！他一边洒血追赶，一边举枪射击。一步，两步……

此时，负责正面截击的干警唐永刚挺身堵住歹徒的逃路。唐永刚手中握着子弹已上膛的手枪。但他怕误伤后边冲上来的战友，面对黑洞洞的枪口，收起了自己的武器。

又一条硬汉！唐永刚视死如归地扑向歹徒。

歹徒毫无顾忌地扣动了扳机。然而，膛内的子弹已经打光！罪犯惊愕之间，唐永刚飞起一脚将他踹倒，扑上去与罪犯滚打在一起。当穷途末路的恶魔挣脱外衣，想再一次侥幸逃跑，贾广军和市局刑警大队的侦查员牟志刚先后赶到，三人将其按倒在地。随后赶来的张志山、于向朋等侦查员一拥而上，穷凶极恶的罪犯终于被铐住了肮脏的双手。

这是白山市有史以来最大的系列杀人、强奸、抢劫、盗窃案件被攻破，猖狂一时的恶魔被生擒活捉。

4时40分，短兵相接的战斗结束了，罪犯张宗宏被缉拿归案。战友们以最快的速度，将于增春和贾广军送进医院。经奋力抢救，于增春终因伤势过重壮烈牺牲，年仅23岁；贾广军在医护人员的努力救护下脱离了危险。

12月30日。审讯室。

张宗宏麻木着。他刚刚制造了一桩血案。虽然那时天未放亮，远处昏黄的灯光还不能照见雪泥路面上的殷红，但他清楚手中武器的威力，更看得清那扭曲着倒下的躯体。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尽管类似的场面在他的脑海里成章地发生了，又使他很难接受。怎么说呢？他相信这就是疯狂的终结。

“今天早晨你出来干什么？”

一个震怒的声音似万钧雷霆，直炸到他理智的最深层。他亦揪发自问：你出来干什么？他想起暖暖乎乎的土炕；又望望腕上那副冰冷的手铐。然而，错了吗？不。以前不都这样吗？作了案，挪个窝，看看风平浪静，便一任诱惑的牵引，再闹他个天翻地覆。上个月的事不是“过去了”吗？咋就平地冒出那么多“条子”？而且，都是不怕死的人！如此看来，这一劫，关键不在他张宗宏该不该出门，更不在于他该不该开枪——他知道自己身负的重债，夺路而逃是他万一失手后唯一的选择——而在于……

他终于看清了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咋啦？留下证据了？没有！绝对没有！“贴靠——掐昏——奸掠”快三步战法，这项实战中得来的杰作，对于“流动作战”的他来说，简直就是万全的法宝！那么，恰巧碰上的？嗯，他抓住了这根救命的稻草。

“我是在跑步——晨练！”说完这台冠冕堂皇的话，他心里踏实了些。

“晨练？那为什么穿一件女式衣服？”

心理上短暂的平衡即被打破，他头皮发紧，口干舌燥。女式衣服这是最合适的装束，但不能暴露在光天化日。

空气冻结子，连挂钟的报时声都显得有些低沉、疲倦。张宗宏面对审讯人员凌厉的攻势，装聋作哑。是的，在法网下的游斗中，他曾有过一时的春风得意，这是因为他相当清楚在什么条件下可以出击，而在怎样的形势下应该匿藏。他试图从大檐帽下冰冷的面孔上探知些紧要的信息。他相信恢恢天网，也有他张宗宏可钻的缝隙。

罪犯封口。劳乏困倦和失去战友的痛苦交相折磨着参审干警。但面对顽敌，他们忍怒斗智，内心坚定着一个信念：难道我们手中握着的法律武器，就撬不开你的铁嘴钢牙？！

对抗。

冷冷的对抗。

此时此刻，专案组车不熄火，人不假寐，正迅速由原来的“从案到人”转入“从人到案”的调查工作中。各路人马围绕“张宗宏”展开细致而有效的侦查，“顺瓜摸藤”，以期查清张犯的隐身处，以及张犯一年来的行迹。

与此同时，突审进入强攻阶段。“张宗宏！你的所作所为都在我们的布控之中，连几点几分进了机电厂东侧的公共厕所都没逃出我们的视线！不要以为没有供词就定不了你的罪。相反，顽抗到底只能加重你的罪行！”

张犯两只外眼角猛然蝎蜇般抽动不已，细密的汗珠开始从他的额头上冒出来。终于，久久沉默之后的奸狡之徒启口了。

“不过是偷点摸点，多大的事啊？”张犯叫屈喊冤。

然而，专案组偏偏“针眼里唱大戏”，从案犯所供94年8月5日入室盗窃案中撕开裂口：张犯所盗“日立888”录放机失主齐某说，歹徒入室强奸、被人冲散，即劫录放机逃走……并非盗窃，而是抢劫；先行强奸……张犯第一次在“照妖镜”中映出了真实嘴脸。

完了！疯狂到此为止吧！张犯再次封紧了自作聪明的嘴巴。

随着扫外围工作的深入开展，专案组手头的有力武器越来越多。张犯的几个隐身处被查清，其行藏脉络清晰地展示出来；虽有其“贤妻”徐贵娴里外张罗、胞妹张立勤手疾眼快，金银首饰藏得严实，仍未能逃过搜查干警的火眼金睛：金戒指5枚、宝石戒指2枚、金耳环9付，金项链2条，金手链2条，女式手表9块被起赃。同时起获的还有摩托车一台，录放机3台，电视机1台。

经核实，张宗宏的恶魔面目充分暴露在人们面前。

针对这种情况，审讯力度进一步加大，审讯力量进一步加强。

12月30日晚6时许，张犯像一个承受重压的脓包一样，血腥臭膨胀得难以忍受似的，一开口便吐出盗窃案4起，强奸、抢劫案6起，包括“8·9”、“11·17”强奸杀人案。至31日上午，张犯共认强奸、抢劫案25起，盗窃案5起，抢枪杀人案1起，计31起。

审讯向纵深发展。

审讯员从审讯记录上理出了一段时间空白带：3、4两月间，张犯去了哪里？是否作案？

张犯摸着脸颊上的一道指痕，长叹一声，供出一连串罪恶：这个惟恐天下不乱的恶徒，就在远上河北“避风”期间，又用那双黑爪在丰宁县作案8起。他脸上的指痕便是作案时留下的印记。丰宁县公安局侦查至6月份，并用电视通缉手段，张犯无法立足，匆匆潜回白山。丰宁县公安局得知此案告破，即派出4名干警，在副局长带领下核查案件。我专案干警细致地为该案收尾，坚决把此案办成铁案。

在审讯张犯妻子徐贵娴时，徐交待93年12月至94年1月，张频繁到通化去。联系到通化曾有类似案件发生，白山市公安局即电告通化，同时审讯张犯，又挖出5起侵害妇女案件；其中包括93年12月下旬发生的强奸致死案一宗。经核实，确系张犯所为。之后，专案组又进一步挖出张犯所作隐案12起，其中9起被害人未报案。

至此，恶魔面目完全被揭开———他，张宗宏，26岁，临江市六道沟镇农民，自93年12月起，该犯强奸、杀人、抢劫、作案50起，致死3人，致残2人；另作重大盗窃5起。其抢劫、盗窃总价值逾4万元。

他根本没有人与兽的概念划分。他仅对自己邪欲的满足抱最大的欢欣。他很理智。他在摧残他人时有着层次分明的行为逻辑。但他的确不能与人同伍。他是永远得不到进化的野兽。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他竟能从女人下身挖出软组织，再逼她吞下去！！

东方露出曙光，鲜血染红了黎明，十恶不赦的魔王终于认罪伏法，在厚的卷宗上写下一个罪恶的名字。笼罩在白山上空的魔影廓清了。干警们带着胜利的喜悦和浓重的哀思，齐聚在战友灵前。烈士的鲜血作证：无论犯罪分子怎样狡猾，等待他的，一定是覆灭的下场；正义与邪恶的较量中，正义将永远是胜利者！

1995年元月1日8时30分。花圈似海，人潮涌动，哀乐低迥，步伐沉重。一个为国捐躯的人民警察，在战友和群众的护送下，在千万道目光的注视下，缓缓向前。“警察捐躯，天地同悲；卫士殉职，人民共哀”，白山市有史以来最隆重的葬礼，在新年的第一天，在凛冽的寒风中举行。公检法战线六百余名干警，身着武装，徒步护送烈士遗体，踏过漫长的浑江大街，时凝时滞地走向火葬场。白山群众数万名，自发行动，聚到大街两侧，为他们心目中最可爱的人护灵、送葬；各行各业主动捐款捐物，以抚恤烈士家庭，抚养烈士后代。

……英雄，你的血不会白流！白山人民将在一片祥和的气氛中欢度佳节，而当他们享受和平时，会更加珍惜这得来不易的幸福生活，同时，以满腔的热情投入到白山市的建设事业中去。

……英雄，你的血不会白流！你亲密的战友们正踏着你的足迹，更加勇敢、顽强地战斗在惩罚犯罪斗争的最前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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