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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社戏》三层次:终将庸俗的少年与文化出路问题

2024-05-21 21:06| 来源: 网络整理| 查看: 265

作者:程涵悦

鲁迅的《社戏》结构极为复杂,意蕴丰厚。本文拟从看戏同伴之可爱与途中景致之隽永、平桥村的暗病与终将庸俗的小伙伴们、现代化社会的深重弊病与“中国戏”隐喻的文化出路这三个维度进行分析。

看戏同伴之可爱与途中景致之隽永

在解读过程中,可先从看戏来回过程中的人与景入手,这是文章的主体。

首先,作者聚焦于对于身在农村、尚处童年而淳朴天真的少年们,表达对其美好人性的赞美和怀念。这也是文章极具光彩处。

在分析人物的过程中,我引导学生观察其行事的处境,动机,以及其行事的细节,从而分析其品性,感知作者对其的情感。

双喜等是因“我”没有看戏落寞、希望帮助“我”达成愿望,而找船并向“我”母亲承诺保护“我”,然后划船去看社戏,可见他们热心,聪明,仗义、勤快。

到了看戏处,阿发见没有空地就将船停在戏台远处,很灵活。双喜给“我”讲他数过老生翻了“八十四个筋斗”,这个悠闲的农村孩子极有好奇心。桂生没为“我”买到豆浆就买水,机智且真诚地关心我。

夜深了,孩子们看到难得有一出好戏就振作精神、笑着看,他们有新奇事物就立刻精力旺盛,正是孩子的天性。见老旦出场,孩子们就骂,毫无耐心,极为直爽。双喜担心就此一夜无趣,提议果断离开,孩子们都是喜欢新奇的心性。

划船返回途中,桂生提议吃罗汉豆,流露好吃本性,且具有农村生活经验的桂生很懂吃。双喜偷豆前先询问可否偷阿发家的,很顾及小伙伴及其家庭。而天真的阿发丝毫不不考虑自己家的财产有失,以豆大为标准,希望大家吃得高兴,让大家采自己家的,毫无私心。预想到八公公对于拿了他的盐与柴的责难,小伙伴们商量好了八公公的把柄,还要捉弄他,机智又顽皮。顺利抵达的双喜又向“我”的母亲提及自己打过的包票,显出自信与神气。

其次,作者还以一定的篇幅写尽看戏来回途中的景致,以及自己彼时心中的快意与今时的留恋。

“于是架起两支橹,一支两人,一里一换,有说笑的,有嚷的,夹着潺潺的船头激水的声音,在左右都是碧绿的豆麦田地的河流中,飞一般径向赵庄前进了。

两岸的豆麦和河底的水草所发散出来的清香,夹杂在水气中扑面的吹来;月色便朦胧在这水气里。淡黑的起伏的连山,仿佛是踊跃的铁的兽脊似的,都远远的向船尾跑去了,但我却还以为船慢。他们换了四回手,渐望见依稀的赵庄,而且似乎听到歌吹了,还有几点火,料想便是戏台,但或者也许是渔火。

那声音大概是横笛,宛转,悠扬,使我的心也沉静,然而又自失起来,觉得要和他弥散在含着豆麦蕴藻之香的夜气里。”

以上这处写景极为出彩。先从景物特点着手,水激荡,豆麦田地的河流是碧绿的,两岸的豆麦和河底的水草是清香的,水气氤氲,月色朦胧,被比作“踊跃的铁的兽脊”的“山”连绵起伏,形态随船移而改变,且色深峻峭,神秘威严。

再品,发现鲁迅在这一段文字中调用了听觉、视觉、嗅觉、触觉等感官体验。由此,读者如置身于多种景物带来的多重体验营造出的画面之中。

最妙的是,在这段写景文字中,“我”由焦急期盼,转为沉静,继而沉醉于自然之中,情感变化自然微妙。

归来时,又提到划船时候所见之景。“这一次船头的激水声更其响亮了,那航船,就像一条大白鱼背着一群孩子在浪花里蹿,连夜渔的几个老渔父,也停了艇子看着喝彩起来。”水声响亮可见夜晚幽静,小伙伴们愈加兴奋,大白鱼“背”“蹿”等词可感受到此处涌动的温情与激昂之感。读者可以感受到“我”回味至今的那一刻的幸福与安然。

文章中两次描写戏台。一次是“最惹眼的是屹立在庄外临河的空地上的一座戏台,模糊在远处的月夜中,和空间几乎分不出界限,我疑心画上见过的仙境,就在这里出现了。”还有一次是“回望戏台在灯火光中,却又如初来未到时候一般,又漂渺得像一座仙山楼阁,满被红霞罩着了。”将戏台喻为“仙境”,既是因为朦胧,也是因为对梦幻之戏的喜爱,更是因为这是“我”童年美好生活的原点与象征。

平桥村的暗病与终将庸俗的小伙伴们

第二阶段的解读中,我让学生尝试读解平桥村的社会特点以及其中除了小伙伴以外的人的特点,并且要有相应依据。

细读“那地方叫平桥村,是一个离海边不远,极偏僻的,临河的小村庄;住户不满三十家,都种田,打鱼,只有一家很小的杂货店”可知,这是一个闭塞、以工业渔业传统行业为主,商业化程度极低的中国传统农村社会。且“我们年纪都相仿,但论起行辈来,却至少是叔子,有几个还是太公,因为他们合村都同姓,是本家”即此处深受宗族观念的影响,崇尚人情,长幼有序。

此地人好客可从“和我一同玩的是许多小朋友,因为有了远客,他们也都从父母那里得了减少工作的许可,伴我来游戏”窥出,即愿意浪费几天的劳动力来尽待客之道。捉到的虾也是给“我”吃。

但是此地人生活也贫苦的,从阿发娘若发现少了大量的罗汉豆要“哭骂”可知,粮食对于农人生存的重要,也可见生活的困窘。

更值得关注的是,在这个极重农事的地方,地主的家眷们不看戏,只重零食,作者的几句闲笔透露出了当地人精神生活的空虚。

而更鲜明地显露此地人精神暗病的是六一公公。

他有其大方、热情的一面,但对“我”说“这真是大市镇里出来的读过书的人才识货!我的豆种是粒粒挑选过的,乡下人不识好歹,还说我的豆比不上别人的呢。我今天也要送些给我们的姑奶奶尝尝去……”

他看似尊重受教育者,实则仰慕高阶层者,并依靠他们的赞许来体现自己的价值。六一公公内心有强烈的自卑感,在封闭的社会环境中,没有上升通道的他精神上形成了对拥有名利者的依附性,更遑论建构起自己独立的内在人格。

而作者巧妙地选择这群因为不谙世事而相互视作“朋友”,彼此平等的孩子们,他们因年幼也因不识字而尚免于礼教束缚,只有他们会直率地、骄傲地嘲笑被牛欺侮的“我”,显露真性情,并且带我去看社戏,展现出最美好的人性。

因此,作者在这里揭露了平桥村这一传统农业社会环境中人们精神空虚等弊病,但也讴歌了其中孩子们的善良淳朴所象征的美好。

但是,沉重的问题是,如此可爱的小伙伴们是否会变成市侩的六一公公?

答案是肯定的。鲁迅在《故乡》等作品中以近乎残忍的笔触写出一个能干无畏的少年闰土如何变成一个被现实打压得毫无自尊自信的中年人,那是艰难困苦的务农生活以及被扭曲了的阶层观念对一个底层人精神的改造与戕害。

只是在《故乡》等小说中,作者狠狠揭露晦暗再去寻路,而在《社戏》之中,作者将孩子们的美好人性视作永恒美好的航向,驱散传统社会弊病的沉重感,却也留给读者这种美好是否能够延续的深思。

其实,化身为童年“我”的作者还是不经意地写出了“我”与这群“我”所喜爱的小伙伴们之间暗含的隔膜。也暗示了他们归于平凡乃至庸俗的命运。比如当小伙伴们“骂”老旦时,我在“忍耐”老旦。又比如他们厌烦了就离开,担心老旦一直唱下去,极为无趣,而“我”却猜想老旦可能唱完了,但没有提出。

现代化社会的深重弊病与“中国戏”隐喻的文化出路

很多人读《社戏》会将极为重要的开头略去,在此先附上。

“我在倒数上去的二十年中,只看过两回中国戏,前十年是绝不看,因为没有看戏的意思和机会,那两回全在后十年,然而都没有看出什么来就走了。

第一回是民国元年我初到北京的时候,当时一个朋友对我说,北京戏最好,你不去见见世面么?我想,看戏是有味的,而况在北京呢。于是都兴致勃勃地跑到什么园,戏文已经开场了,在外面也早听到冬冬地响。我们挨进门,几个红的绿的在我的眼前一闪烁,便又看见戏台下满是许多头,再定神四面看,却见中间也还有几个空座,挤过去要坐时,又有人对我发议论,我因为耳朵已经喤喤的响着了,用了心,才听到他是说“有人,不行!”

我们退到后面,一个辫子很光的却来领我们到了侧面,指出一个地位来。这所谓地位者,原来是一条长凳,然而他那坐板比我的上腿要狭到四分之三,他的脚比我的下腿要长过三分之二。我先是没有爬上去的勇气,接着便联想到私刑拷打的刑具,不由的毛骨悚然地走出了。

走了许多路,忽听得我的朋友的声音道,“究竟怎的?”我回过脸去,原来他也被我带出来了。他很诧异地说,“怎么总是走,不答应?”我说,“朋友,对不起,我耳朵只在冬冬喤喤的响,并没有听到你的话。”

后来我每一想到,便很以为奇怪,似乎这戏太不好,——否则便是我近来在戏台下不适于生存了。

第二回忘记了那一年,总之是募集湖北水灾捐而谭叫天(注:即京剧名角谭鑫培)还没有死。捐法是两元钱买一张戏票,可以到第一舞台去看戏,扮演的多是名角,其一就是小叫天。我买了一张票,本是对于劝募人聊以塞责的,然而似乎又有好事家乘机对我说了些叫天不可不看的大法要了。我于是忘了前几年的冬冬喤喤之灾,竟到第一舞台去了,但大约一半也因为重价购来的宝票,总得使用了才舒服。我打听得叫天出台是迟的,而第一舞台却是新式构造,用不着争座位,便放了心,延宕到九点钟才去,谁料照例,人都满了,连立足也难,我只得挤在远处的人丛中看一个老旦在台上唱。那老旦嘴边插着两个点火的纸捻子,旁边有一个鬼卒,我费尽思量,才疑心他或者是目连的母亲,因为后来又出来了一个和尚。然而我又不知道那名角是谁,就去问挤小在我的左边的一位胖绅士。他很看不起似的斜瞥了我一眼,说道,“龚云甫!”我深愧浅陋而且粗疏,脸上一热,同时脑里也制出了决不再问的定章,于是看小旦唱,看花旦唱,看老生唱,看不知什么角色唱,看一大班人乱打,看两三个人互打,从九点多到十点,从十点到十一点,从十一点到十一点半,从十一点半到十二点,——然而叫天竟还没有来。

我向来没有这样忍耐的等待过什么事物,而况这身边的胖绅士的吁吁的喘气,这台上的冬冬喤喤的敲打,红红绿绿的晃荡,加之以十二点,忽而使我醒悟到在这里不适于生存了。我同时便机械的拧转身子,用力往外只一挤,觉得背后便已满满的,大约那弹性的胖绅士早在我的空处胖开了他的右半身了。我后无回路,自然挤而又挤,终于出了大门。街上除了专等看客的车辆之外,几乎没有什么行人了,大门口却还有十几个人昂着头看戏目,别有一堆人站着并不看什么,我想:他们大概是看散戏之后出来的女人们的,而叫天却还没有来……

然而夜气很清爽,真所谓“沁人心脾”,我在北京遇着这样的好空气,仿佛这是第一遭了。

这一夜,就是我对于中国戏告了别的一夜,此后再没有想到他,即使偶尔经过戏园,我们也漠不相关,精神上早已一在天之南一在地之北了。

但是前几天,我忽在无意之中看到一本日本文的书,可惜忘记了书名和著者,总之是关于中国戏的。其中有一篇,大意仿佛说,中国戏是大敲,大叫,大跳,使看客头昏脑眩,很不适于剧场,但若在野外散漫的所在,远远的看起来,也自有他的风致。我当时觉着这正是说了在我意中而未曾想到的话,因为我确记得在野外看过很好的戏,到北京以后的连进两回戏园去,也许还是受了那时的影响哩。可惜我不知道怎么一来,竟将书名忘却了。

至于我看好戏的时候,却实在已经是“远哉遥遥”的了,其时恐怕我还不过十一二岁。”

解读前,我同样让学生先尝试分析成年“我”所处的现代化的社会环境的特点及其中人的特点,并且写明理由。

在此,看戏的剧场阶层严明,且“义演”是资本家与名角得名、观众得利的利益交换,资本追捧有名声的偶像(名角)以创造价值而观众为这种名声影响,人在商业社会的资本与舆论驱使下失去自主性,“我”就是因为花了钱,又被朋友怂恿而要消费小叫天的名声以满足欲望的情况下不情愿地去看了戏,还在资本操纵的文化活动无法带来真正的愉悦,公共文化空间对人生理所需空间极尽挤占的情况下等到了十二点。某种程度而言,“我”丧失了抉择的自由,“我”被“绑架”了。“我”再也不是因好奇心和兴趣而看戏,和小伙伴来去尽兴随性的“人”了。

而其他观众对“我”不认识名角很是不屑,实则是他通过对于商业社会中文化符号的认知彰显身份。这不禁令人想起双喜给“我”讲解“八十四个筋斗”。在现代化社会中,人与人丧失了最本真最诚挚的交流体验。

而在外看剧目表无所事事的女人们又让人想起童年那些地主的家眷们,一样的精神空虚。不同的是这里的女人们在名缰利锁中而不自知。

还有剧场外的“夜气”成为“我”在压抑现代体验之外的避难地,如此悲哀。而童年时“我”所身处的“夜气”是“我”与山水、月色、伙伴,人与人、人与自然和谐交融的见证。

在现代化社会对人压抑的情状的对比之下,平桥村少年们的美好人性就更显出其可贵了。鲁迅在《社戏》中蕴含的是他对于美好生活、美好人性的期望。

《社戏》中有一段极易被忽视,却极为重要。

“大意仿佛说,中国戏是大敲,大叫,大跳,使看客头昏脑眩,很不适于剧场,但若在野外散漫的所在,远远的看起来,也自有他的风致。”

此处的“中国大戏”不妨视作喻体,指向传统文化乃至传统社会,有其局限性,但也有其本真及可贵之处;而其被现代社会改造过程中丧失了本来的人情人性及人的精神。而中国的文化与社会究竟要往何处去,这是鲁迅以《社戏》及其所有文章乃至其一生在思考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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