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道的高明人，都在屠宰场吃牛肉

　　一个地方的某个高峰时刻，能让人看出这里的气质。

　　佛山高明的高峰时刻，是在晚上九点——

　　这里，人人都会是赛车手。

　　每天晚上，都会有数百名高明人开上那条通往城郊无人工业区的路，

　　一年365天，风雨不改。

　　“快上车，没时间跟你说了。”

　　工业区有多热闹，他们摩托车的车速就能有多快。

　　在抵达目的地后，

　　这些赛车手就成了彼此间最大的竞争对手，

　　这时，腿长的优势就很明显了，只有距离售货窗口最近的那个人才是赢家。

　　当然，车子马力够足，也能赢。

　　让高明人“无法今夜入眠”的，

　　不是日思夜想的前任，而是一头牛。

　　在广东，美食竞赛永远没有尽头，也相当内卷……

　　一些外省游客对广东牛肉的认知还局限于潮汕牛肉火锅时，高明人笑了。

　　当你打开高明的地图，一切谜团都迎刃而解——

　　广东最会吃牛的地方。

　　两个月前，我们在番禺的凌晨时分，吃上了一锅鲜鲜的猪杂粥。

　　没想到的是，

　　评论区的高明老友发起了内卷挑战——

　　最新鲜的猪你吃过了！

　　什么时候来高明吃最新鲜的牛肉？

　　嘻嘻，那我就试试看有多新鲜！

　　于是，我拉上几个同事，开车去了一趟高明。

　　吃了两天一夜，

　　我算是明白了，

　　牛见了高明人要绕道走，

　　毕竟，在吃牛方面，潮汕人也要忌这儿三分。

　　人人皆知，佛山鱼生好吃，

　　但过了佛山的西江，就不再是鱼的主场了。

　　在广东，没有人比高明人更懂牛肉，

　　吃牛肉，在他们眼中比吃鸡猪鱼鸭肉更重要，

　　而且能一年365天都吃，本地产的牛不够吃，每天都要从珠三角各地运牛回高明。

　　大部分高明人的日常，

　　几乎都是雷打不动的四点一线：

　　家——公司——屠宰场——家。

　　吃牛肉，追求两个字：新鲜。

　　除非实在馋得慌，不然他们绝对不在当地菜市场买牛肉吃。

　　有时候，菜市场卖牛老板自己也会偷偷去屠宰场买新鲜牛肉吃，

　　毕竟，菜市场卖的都是第二天的冷鲜肉。

　　文章开头那一幕，就可以看出他们对吃牛肉的狂热——

　　每晚九点，高明郊区屠宰场开始杀牛。

　　一向鲜少人来的工业区，也迎来一天之中的高光时刻。

　　有时为了吃上一块牛肉，人们不惜开上十几公里，

　　牛肉有限，先到先得，不少开着百万豪车的老板，也要亲自来买。

　　在现场，我们就看到了一位开豪车的老板，为了吃上自己心爱的那块肉，付了200块给刚刚买走那块肉的人。

　　两个人都真香了。

　　每天这时，还是杀牛师傅情绪最为高涨的时候，

　　虽然工作难度大，但他们在高明，却能感到职业生涯的无限辉煌。

　　几年前，屠宰场换地址，

　　上了当地新闻头条，一连播了好几天，坚决要让每个高明人知道这个消息。

　　在高明，牛肉是食物也是社交资本，

　　你认识一个杀牛师傅，比其他人脉都要更有用。

　　也许，这样的狂热，就差守在收费站入口等牛入城了。

　　在屠宰场外边，因此硬生生地诞生了一条产业链——

　　屠宰场卖肉，只按块出售，

　　然鹅，距离售卖窗口不到十米处的地方，

　　有这么一连串小摊，专门负责帮你解决最后的烦恼。

　　帮切牛肉，5元/斤；吃牛的配料包，3块一包……

　　旁边还有粥水、油条和配菜出售，如果你想当场吃，也是没问题。

　　站在路边十分钟，

　　我听到了在广东生活这二十多年加起来总和还要多的，那声“靓仔”——

　　一声声你愿意，一声声我也愿意。

　　对于每个爱吃牛的人来说，

　　在高明，就连屠宰场也能是人间天堂——

　　屠宰场对面开了好几家吃牛专门店，

　　同样九点开市，专吃牛肉，还可以买好了肉过来加工：

　　煮开锅——跑去买肉——切牛肉——烫——吃。

　　极致的高明人，能把这套动作的完成时间压缩到2分钟内。

　　拥有自我觉悟的高明人，

　　也不会让每一块还在跳动的牛肉，多跳一秒。

　　当然，大多数外地游客无法体会到这种——

　　半夜时分，

　　家里人拎了一块你最想吃的牛肉回家的那种喜悦，“再吃一顿就减肥”。

　　撑起高明夜晚的高潮，

　　主场还得是在市中心美食街上的餐厅。

　　高明的常安美食街，晚餐时刻几乎没什么人，

　　每个人都在等待那块牛肉的到来。

　　十点，人们掐指一算，老板买肉回来了，也该出发了。

　　它们大多以某某牛肉/牛杂命名，

　　门店不大，装潢风格“非常广东”，

　　整本加起来不超20种菜的菜单，宣示着人们美味之选的身份，

　　简易木桌椅背后那面墙，

　　大多贴着奖状证书以及电视台采访过的宣传，

　　高明人，大多数都是被这样的小吃店给喂大的，

　　如果你连续去同一家店吃，或许还能发现熟客每天都会来……

　　每到周末，人声鼎沸，

　　在沿街餐厅里，混杂着各种广东和外地口音，

　　工作日结束后，

　　人们都愿意沉浸在牛肉的香味里。

　　对广东人来说，牛杂会迟到，但从来不会缺席，

　　牛杂是一种很神奇的食物，可当小吃，可当正餐。

　　每个低温的夜晚，都是广东人聚在一起吃牛杂的信号，比工作日早八点的闹钟来得还准时，

　　在吃牛杂这件事上，高明人从没有对手。

　　在高明街头转身之处，

　　必有一家牛杂店，

　　如果你专程来吃，这里有很多老牌牛杂店可选，

　　我们根据高明老友给的线报，去了其中一家老牌牛杂店，

　　她把这家店比喻成：美食街的灵魂之一。

　　饿了一天的我们，冲进店里就点了招牌牛杂，外加八份肉（可见有多饿）。

　　听了我们说话的口音，

　　老板娘主动来教我们怎么吃，要先吃哪样再吃哪样，

　　本来想先给大家伙拍点食材，老板娘说别乱动哦，会不好吃的哦！

　　一开锅我信了……

　　相比很多牛杂煲，这家牛杂煲的口感更丰富：满满的牛腩、牛肚、牛板筋、牛筋等十多种牛杂和素菜。

　　其实城城不怎么吃牛杂，

　　看着这锅香飘四溢的牛杂煲，我收声了，64G的胃都要连夜升级成256G。

　　喏，深褐色的酱汁，吃牛杂必备，

　　再看，这锅里咕噜咕噜的气泡冒上来，相信大家都能理解为什么广东人爱吃牛杂了叭！（可惜你们吃不到）

　　当我们开吃时，旁边桌已经坐满人了，

　　老板娘不管你是本地还是外地来的，都会先说明牛杂要怎么吃。

　　其实，也不是没道理，

　　我们吃到的每样食材，口感都恰到好处，

　　牛筋、牛腩炖得软烂，入口即化；牛板筋和牛肠嚼劲刚好……

　　这也是第一次，让我吃到了，还想再吃的牛杂煲：）

　　“我在吃牛杂！来不来啊？”

　　“好小子吃东西不找我，来来来，等我20分钟开车过来了。”

　　“你不找我，都打算call友去吃宵夜了！”

　　挂了电话，隔壁桌又点了一锅牛杂，

　　你看吧，每个高明人都抵挡不住牛杂的诱惑，

　　在吃牛杂面前，可以无关性别、特别、种族、宗教信仰、政治观点。

　　在广东，

　　也许有人会拒绝吃牛杂，但很少人会对吃粥无动于衷，

　　吃粥是广东人的传统技能，它让广东人对待食物的方式，有了奇妙的变化。

　　而你一旦接受了这样的设定……

　　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会变得顺理成章：

　　作为广东最会吃牛的地方，他们掌握着吃“鲜”的终极技艺——

　　生涮。

　　比起吃牛杂，高明人或许更喜欢在晚上来上一锅热气腾腾的白米粥，然后涮牛肉吃，清淡又落胃。

　　上次吃番禺猪杂粥，

　　其实，就是奔着新鲜的口感去的，

　　和高明牛肉粥比起来，

　　猪杂粥是煮好上桌，多少缺了些参与其中的乐趣，

　　我们在高明的日子里，

　　发现高明人性格很好，不容易生气。

　　如果你在他们吃粥的时候，

　　整锅煮好上，或者当着他们的面把肉都倒里……

　　他们一定会跟你急。

　　美食是一门“消失的艺术”，

　　每个高明人，都希望让食物咽下去时，达到巅峰时刻。

　　我们吃粥时，隔壁坐着一桌金链子大哥，

　　虽然，他们脚下的啤酒瓶都已经数不清了，

　　虽然，他们说话也不利索了，

　　或许是担心我们拍照的时间，会导致牛肉煮得过老……

　　频频回头看我们后，有位大哥还是过来指导我们：

　　你们是外地人吧？

　　吃牛肉粥，你要一样一样下懂吧？——

　　于是，就有了以下场景：我夹起几片牛肉（再多点没关系）——我放进锅里（你要甩一甩它，受热均匀）……最后，大哥一句“我来”直接帮我上手涮肉。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快吃快吃”。

　　如果你表现出疑惑，他们也不会吝啬自己的心得，跟你解释道：

　　你看这个粥……

　　煮开的淀粉，可以包裹肉防止那个肉汁渗出，

　　高温粥水一下子就能让肉熟透！

　　粥水也能让肉吃起来更顺滑，就像那个……像腌制肉一样的道理！

　　于是，

　　我们涮肉的时长，

　　都遵守着大哥口中那套倒背如流的秘诀，

　　这种罗曼蒂克，只有我们和吃粥的大哥会懂。

　　但，真的好好吃！

　　凑热闹的店家也过来和大哥碰了个杯，大哥是个老食客，经常过来。

　　他还自信地告诉我们，

　　牛肉刚到店里，

　　今天肉质特别好，我们算没“走宝”，

　　毕竟，他们家的名气在高明很大，当地人都来吃。

　　来，给你们看看那晚我们吃的肉👇🏻

　　刚说完，大哥又加了五份肉，

　　不久后，他们默默地留下一个背景，扬长而去，

　　同样深藏功与名的是，刚从老板手机响起的：到账1830元！

　　所以，你们能猜到粥水涮肉，有多好吃了吗？

　　在高明，牛肉有无数种吃法，

　　本来我们还想去吃一顿非常出名“烧牛肉”，

　　结果，因为实在太饱，而改为下次再来吃……

　　“烧”是本地说法，

　　实际上是把牛肉烤着吃，

　　将屠宰场拉回来的牛肉，现切后稍微腌制，肉汁饱满，吃得满足。

　　高明有很多这样的专门店，

　　一般还供应猪肉、海鲜、河鲜等食材，像烤肉大杂烩，适合“食肉一族”！

　　面对如此多种好吃的方式，

　　高明人每天最难的决定，就是选择吃哪种口味，

　　每一个高明人，对每一块不同的牛肉，都有不同的理解，

　　这是他们经过长久的味蕾训练，得来的经验。

　　核心呢，依然是那头牛。

　　到高明不吃牛，

　　相当于去番禺没吃猪杂粥，去顺德没吃鱼生，去广州没吃白切鸡。

　　毕竟，

　　在广东每个独特的区域，都有自己的拿手本领。

　　比起吃牛肉这件事，

　　让城城更感兴趣的，还有高明这个地方。

　　空余时间里，

　　我们在高明主干道上走了几圈，

　　普遍禁摩的年代里，高明依然有超级超级多的小电车以及摩托车。

　　这是高明人在出行的主要方式，

　　同时意味着，这个佛山下辖四区之一的高明，

　　生活节奏非常慢，也十分市井。

　　街上的很多建筑，

　　都是上世纪90年代的风格，有“隐秘的角落”的既视感。

　　我们走在街头巷尾，

　　可以听到人们之间的对话，

　　即便不在夜晚，

　　言语中都是高明人简朴的小城生活画像，

　　与爱吃牛肉的信号。

　　△ 我们早上去吃云吞，连包馅儿的阿姨们也在讨论晚上吃什么牛……

　　那是一种狂热的、跳动的、蓬勃的，

　　让高明人打心底感到踏实与骄傲的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