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网三评“饭圈”，饭圈到底是个什么圈？

人民网三评“饭圈”，饭圈到底是个什么圈？

来源：南方传媒书院

作者：王鑫哲

2020年7月13日，网信办发布《关于开展2020“清朗”未成年人暑期网络环境专项整治的通知》，指出“重点整治诱导未成年人无底线追星、饭圈互撕等价值导向不良的信息和行为。

7月16日、17日、18日，人民网连发三篇评论文章，矛头直指饭圈乱象。

首篇《频惹众怒，整治刻不容缓》犀利指出饭圈里包括应援打榜、刷量控评、一掷千金，群体对立、互撕谩骂、人肉搜索等非理性行为，由此导致的颜值崇拜、拜金攀比、网络暴力、宣扬仇恨、相互攻击等，使得整个网络环境乌烟瘴气，饭圈整治刻不容缓。

第二篇《尊重个性，不可简单否定》则较为客观地指出“饭圈女孩”在国家有难之时迅速组织，出钱出力，爆发出强大能量，不能简单否定饭圈男孩女孩们积极的方面，呼吁社会要充分认知和理解他们。

末篇《幕后黑手，必须坚决斩断》则尖锐地指出饭圈乱象的背后是一些个人和组织在推波助澜，剑指营销号、恶劣的“粉头”、不负责任的艺人、逐利的平台等，强调饭圈管理是互联网治理、文化治理乃至社会治理的内在要求，需要各方形成合力，树立规范，共同营造良好氛围。

作为回应，饭圈众粉丝的“舆论主阵地”微博在18日迅速跟进，@微博管理员发布公告：将在“重点整治诱导未成年人无底线追星、饭圈互撕等价值导向不良的信息和行为”的方面进行重点治理。

追星不是新鲜事，近年却频起波澜

2018年初，官媒抨击歌手PGOne歌词不当，引发了令人啼笑皆非的“紫光阁地沟油”事件，幼稚的粉丝们为了维护爱豆，不惜花钱买热评，捏造事实，无中生有。

在《中国新说唱》中，导师吴亦凡在节目中频繁地将“skr”作为口头语，其在自己的微博中也经常使用“skr”，然而由于对“skr”在嘻哈文化中内含理解的不同，掀起了虎扑网友和吴亦凡粉丝的血雨腥风。

甚至于仅仅是一件关于染发的小事，也会导致明星粉丝和“路人”的尖锐冲突。当红流量艺人蔡徐坤曾在微博发布了一张染了黑发的照片，作为对粉丝的福利，引起了粉丝的热烈响应。

但是微博网友@我是陈泓宇啊作为一名路人，吐槽了这一行为，认为没什么大不了的，失去理智的粉丝竟然向这名网友所在的学校施压，他本人的照片也被人肉出来，并且被恶意的PS。

今年2月，非盈利的发布同人文章的网站AO3，因为该平台的作品将主人公设定为肖战和王一博，并且将肖战设定为有“性别认知障碍”的人士，导致了肖战粉丝对该网站的疯狂举报，最终导致了该网站在国内被屏蔽和封杀，这引起了大量同人文作者和爱好者的愤怒，粉丝们维护的爱豆肖战成为了靶子被疯狂攻击，他的作品，他代言的产品无一幸免，结局两败俱伤。

除了迅速的集结、高度的组织分工和对“异己”疯狂的攻击，粉丝“氪金”的能力也一次又一次刷新人们的认知。

从土豪粉丝斥资千万为爱豆庆生，到为了爱豆流量疯狂“锁场”、“打投”刷数据，爱豆的电影整场整场地包，爱豆的杂志一打一打地买，爱豆出的数字专辑，重复购买，数字产品的重复购买没有任何增益，但为了爱豆能冲上排行榜前列，他们义无反顾。

曾有媒体不完全统计，《创造101》仅孟美岐和吴宣仪两位的粉丝公开集资就超过了2000万元，如此可观的数额，是众多粉丝点点滴滴聚集起来的。

追星其实并非什么新鲜事，粉丝是伴随着大众文化的产生而自然出现的，出于对某一艺人或人格魅力，或独特才艺的崇拜，追逐和模仿，也并不能说是什么坏事。但近年来饭圈粉丝的种种疯狂举动，频繁出现在大众的视野当中。

他们狂热崇拜自己的爱豆，拒绝任何对爱豆的指责；

他们将大量的精力投入到维护爱豆形象的任务中，仿佛流水线工人一般熟练地操作，控评，打榜，反黑，打投，锁场；

他们年龄相仿，大都处于叛逆和不成熟的青春期，对于外表和容貌有过分的关注，偶像的一举一动都会给他们以新的示范和指引；

他们以和自己年龄不相匹配的成熟与老练，挥金如土地维持着爱豆的流量，互联网使得实时交互和反馈成为可能，数据的每一次更新，都刺激着他们的神经，因为数据的状态与他们的努力息息相关，他们更加投身于对于数据的维护当中。

最重要的是，他们频繁出圈，不再满足于“圈地自萌”式的自我满足和自我慰藉，相比于过去的粉丝，他们更有欲望，更有攻击性，更敏感，也更易被操控。

媒介化社会，饭圈有何新变化？

趣缘群体的快速征召与集结

网络空间没有小众的需求，只有尚未被发掘的需求。

正如长尾理论所阐述的，互联网平台的商品交易的主体并非头部商品，而是趋于无线长的“长尾商品”，当然，前提是平台能够聚合足够庞大的用户规模。

互联网正好是这样一个平台，接入人数理论上可以无限多，技术的更新迭代又使得带宽不成问题，过去的小众爱好或许难成气候，只能一个人孤芳自赏，但网络的出现给了这些小众爱好集结的可能，他们可以在特定的平台在场与行动，粉丝群体也正基于这样的逻辑。

过去的追星活动限于信息滞后和沟通的困境，最多只能在非常核心并且有财力的粉丝之间产生社群组织，也就是粉丝后援会之类的组织，他们在还是纸媒当道的时代辛苦而低效地搜寻着关于偶像为数不多的讯息，而这些讯息的生产者大多是一些娱乐八卦杂志，这些杂志的信息来源要么是狗仔的蹲点守候，要么则是明星所在公司的官方信息。

但是如今互联网聚集了大量内容资源，身处所谓“数字化全景监狱”，即使是普通人都很难保证个人隐私的不被侵犯，更何况自带流量的明星。基于粉丝自发组织的信息生产，早已超过了官方的和商业性的明星相关内容，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

互联网无远弗届，却又沟壑纵横

海量的内容，高效的聚集与协作，并不意味着理智和沟通，技术的便利或许会加剧隔阂与分歧。

如今的饭圈，各粉丝都有自己更加细分的标签，这些标签是他们进行身份识别，自我凝聚，组织运作，区隔异己的核心代码。

比如女友粉，妈妈粉，家族粉，唯粉，cp粉甚至是毒唯（意为只喜欢某个组合中的一个成员并厌恶其他成员），明明有着相同或相近的爱豆，却彼此不相往来。

当然，这也不能全怪他们爱好刁钻，毕竟再小众的粉丝，在互联网的征兆之下也能迅速引来一众同好。

今年2月的AO3事件正是代表。一个极其小众的亚文化平台发布的基于某位当红明星的同人文，因为对该作品中自己爱豆同人角色设定的不赞同，于是，尽管从某种意义而言作品的作者和举报的粉丝同样都追逐着某位明星，但是他们依然水火不容。

职业粉头的煽动，营销号的刻意炒作，当事明星以及背后公司的视而不见甚至乐于看见，共同导致了饭圈的“封建化”，毕竟不同属性粉丝之间相互争斗，相互攻击，只会让当事明星在这个明星都遍地走的时代变得可见，他们何乐而不为呢？

庞大的产业链，粉丝是“免费劳工”

没有哪一个群体能如此无私而长情，他们付出精力，付出体力，付出金钱，甚至耗费着青春，只为了自己心爱的偶像能够在流量争斗中拔得头筹。

“打call”、“控评”、“雇水军”、“洗版”、“打投”、“锁场”，这些晦涩的词语在饭圈当中可是家常便饭，在职业粉头的带领下，数据组，反黑组，净化组，控评组各司其职，社群内部甚至还有绩效考核。

问题在于他们或出于群体压力，或出于盲从心理，或心甘情愿，无偿地从事着一套机械化运作流程，甚至有明星经纪公司雇人打入饭圈内部，通过释放一些明星大瓜来确立地位，最终控制整个社群，可以说是里应外合，粉丝的一举一动皆在控制之中。

更有甚者，一些粉头可以制造与其他明星的冲突，用“引战”的方式来获取流量，同时树立自己的权威。

白嫖可耻？谁才配当粉丝？

如今的饭圈相比于以往，有一个显著的区别，那就是需要粉丝真金白银的投入。本来出于追星的目的，有一些适当的投入是合理的，但是在饭圈的社群内部，已经出现了鄙视“白嫖党”的风气，当粉头号召大家为明星打榜刷流量时，如果有人没有响应号召，就会被“开除粉籍”，这是一个有趣的叫法。

“开除”，一种权利的运用，需要合法性的授予，但是，这合法性来源于哪里呢？

没有一个明星敢公开声明不为其“充值”的粉丝就不配当自己的粉丝吧？

那是粉头吗？粉头也是粉丝（当然，更多的职业粉头只是把管理粉丝社群当做一门生意而已），粉头就有定义谁是粉丝谁不配是粉丝的权利吗？

还是那些甘于“氪金”的粉丝？为什么要强制别人用同样的行为来表明自己对爱豆的喜爱？

“粉籍”也是一个有趣的名称，籍是一种身份的确认，这意味着粉丝需要被一个特定的组织承认才是粉丝，如果不被承认或者被开除，他也就丧失了成为粉丝的权利，这在常人看来是可笑的，但在狂热的小粉丝社群内部，这就是他们的行为规范。

饭圈:青少年社会化的新场域

必须承认，如今的饭圈由于吸纳了相当数量的青少年群体，并且这些青少年不是偶尔性的，而是经常性地参与到饭圈的活动当中，饭圈将是他们社会化过程当中的重要场域，在确立“饭圈女孩”、“饭圈男孩”的身份认知之后，他们会与群体内其他成员产生互动，基于对明星的共同喜爱，他们共同协作，维护爱豆的形象。

但与此同时，他们的情绪也会被明星的状态所影响，被商业的力量所裹挟，在这样的群体中，他们的交往即使单纯的，又是不单纯的，在没有形成成熟的人格之前，他们太容易被影响。

“饭圈”频出圈，“可见”需要可控

近年来，饭圈的纷争频繁出现在社交平台，以微博为甚。

饭圈男孩、饭圈女孩的能量不容小觑，但这能量更多的是以一种裹挟性和破坏性的面貌出现的，缺乏包容的排斥异己，不计回报的豪掷千金，等级森严的社群规范，这些饭圈属性并不能给网络空间带来和谐，带来的是撕裂、对抗、敌视和狭隘，作为饭圈活动主要平台的微博虽然及时响应了国家的号召，但平心而论，还是太迟了，一次一次的腥风血雨，已经扭曲了多少青少年的内心，为了追逐更多的流量，微博的热搜机制放任娱乐信息，花边消息充斥版面，熟悉微博套路的商业营销号，经纪公司，职业粉头共同运作，将“无偿劳动”的粉丝玩弄于鼓掌，他们一味地维护爱豆的行为，不过是那些营销机构的生意罢了。

亡羊补牢，未为晚矣，青少年是易于被裹挟的，这意味着他们也是可塑的。

正如人民网三评“饭圈”系列之二，饭圈群体的动员能力、组织能力极强，尤其在一些公共事件中，在涉及国家利益等核心问题上，能迅速呈现出极大的凝聚力和团结力，如果能被加以正面引导，可以释放出难以想象的正能量。

饭圈并非不能以一种正面的姿态出现在大众的视野，基于对特定明星喜爱而聚合起来的群体，在强大的凝聚力和行动力之下，也可以担当起社会责任。

当然，作为特定明星的粉丝群体，既然顶着这个明星的名号，自然也需要明星自己能够率先垂范，以身作则。

与此同时，饭圈的迷弟迷妹们还必须明白，他们不止是社群的一份子，更是一个个独立的个体，拥有独立的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