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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对日本文化深感兴趣，但我自问不算是十分了解——连日本电影也看得不多。对日本电影的印象，还停留在《千年之恋》、《阴阳师》、《御法度》、《告白》等影片上。它们给我的感觉，或是古典的精致的华美，或是暗色调的压抑的人性与欲望。像《情书》这样清新而不肤浅，深情而不流俗的电影，在第一次观看的时候便打动了我。如果要用一个短语来形容这部电影和我观影的感受，我想是“幽而不怨，哀而不伤”。 影片的主体是两段迥然不同的感情——博子的是深沉浓烈，男藤井树的是青涩隐忍，其中伴随着其他角色的各种情感（秋场先生和女藤井树的亲人等），共同营造出一个很美的“情”之世界。而“雪”作为一个重要元素，对整部影片营造出清新悠远之“美”的过程功不可没，在我看来也很值得细细品味。“雪”作为引子、季节背景以及线索，可谓是贯穿全片，对影片的氛围、情节发展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 首先，是作为开篇引子的“雪”，为全片定下了“洁白”的基调（至于这种基调又表达了什么，下文我会再作解读）。一开始是对躺在雪地上的博子的特写，她双目紧闭，神情似乎是宁静、安详的，然而下一刻便是猛地张开双眼，作了几个深呼吸，仿佛是长久的压抑之后需要获得解脱。之后的几个镜头，表现她一连串拍掉身上的雪的动作。这里是神户的一个忌日纪念仪式的现场，铺天盖地，来势汹涌的雪，将博子单薄的身影衬得那样渺小——在拉远的镜头中，她在一片雪白里逐渐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在这里，“雪”对博子而言是巨大的哀痛，足以将她、将一切覆盖。虽然她的表情一直十分平静，但是在其他人饮酒寒暄的热闹衬托之下，她内心隐忍着的悲伤与思念，还是随着这片厚重的白，进入了观影者的心中。 然后，是作为故事发展之背景的“雪”，故事背景转移到了北部城市小樽，这里也处于雪季。从女藤井树在病中收到一封特别的情书开始，“雪”也伴随着博子的寻访、与女藤井树的相遇、以及之后两人在书信的往来。不同的是，在小樽是雪晴的天气，人物的心境也似乎明朗起来，夹杂着女藤井树追忆往昔的趣味，以及博子对自己恋情的梳理……对于两个女性角色而言，“雪”也有着不同的色调。在小樽的积雪边行走的博子，穿着素色的大衣与套装，神情是恰到好处的娴静，却有着清冷、寂寞的背影，她是自持的，隐忍甚至压抑。而雪夜里在屋内打字的女藤井树，在积雪边骑着自行车的女藤井树，总是着暖色调的毛衣，带着彩色围巾，表情是丰富的——迷惑、娇憨、天真、开朗……她是活泼的，纯真又多变。在影片的这一段中，“雪”作为背景很好地映衬出两位女性角色回异的性格，中山美穗的演技如此精湛，以至于我直到将近影片的中段，才发现她们是由同一个人扮演的。 最后，是作为串联情节的线索的“雪”，它也同样起着推动情节发展的作用。先是“雪”与死亡的关系：男藤井树之死是登山中途的雪崩，而女藤井树的父亲也是由于大雪阻路，来不及送医院抢救而死于肺炎。而影片的最后四分之一，女藤井树也差一点就在呼啸的暴风雪之夜步上父亲的后尘，幸而上天眷顾，爷爷怀着对爱子之死的愧疚，奋力造出了绝处逢生的希望。在此处，“雪”是死亡与危机的化身，它代表着生命中那些不可以被预估的痛苦与创伤；而博子最后对雪山的一遍遍呼喊，在我看来则是一种对压抑着的情感之释放，这与爷爷成功克服暴风雪（死亡与悲痛）挽救孙女生命相对照，也象征着她与冰冷的过去和哀思作最后的告别。她也要开展下一段的人生。假如前二十多年的人生，由于对男藤井树的爱恋和他的逝去，变成了清冷的白色，那么下一段与秋场相伴的生命，则会是充满希望的温暖。 为什么是“雪”？为什么是“白色”？我想这两种意象表现出的其实是一种“洁净”的感觉。日本文化中对“洁白”的喜爱与强调，在这部片子里可以得到充分的表现。在雪中的死亡，这样的一种洁净感，在传统武士的切腹仪式中，身穿白衣的切腹者身上也可以体现出来。与“死”同等重要的是“爱”，片中对那段青涩暗恋的表现，也都是在“雪一般的洁白”的基调里进行的。由此引申到日本人的婚俗生活，在日式传统婚礼上，新娘必须身穿顶级礼服“白无垢”，这种“纯洁感”同样体现着婚姻的神圣性。“白色”在日本文化中的地位，在此可见一斑。“死”、“爱”与“洁白”，在我看来可谓是《情书》一片的最大主题罢。 最后想引几行诗，这是我看完此片之后第一刻出现在头脑中的句子： 我把头颅挤在一堆长长的姓氏中 墓石如此谦逊，以冷冷的手握我 且在它的室内开凿另一扇窗，我乃读到 橄榄枝上的愉悦，满园的洁白 死亡的声音如此温婉，犹之孔雀的前额 ——洛夫《石室之死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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