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瓜专访

灰熊猫：我以为，一个人的历史观可能更应该像一块浪涛中礁石，被海浪不停地冲刷。在反复的拍打、冲击和思考后，历史观会变得非常坚实，而且是属于这个人私有的——没有两个人看的书会完全一样，没有两个人思考过程会完全一致。——世上不会有完全相同的历史观，就像大海里不会有完全相同的两块礁石。

我希望我的书能够被读者喜欢，如果因此激起了读者的兴趣，那就达到了我的最高希望：我的最高希望就是我的书能扮演一波拍打礁石的波浪，它可能接近正确的方向，也可能是完全错误的，如果能够侥幸成为读者历史观建立过程中的一份子，哪怕再微不足道，我也深感荣幸。至于礁石该被塑造成什么模样，那绝不是我敢于置一言的，那是属于每个人私有的自由意志。

新作《楚河汉界》

橙瓜：以楚汉之争为历史背景题材的小说和影视剧不占少数，您当初为什么会对这段历史感兴趣决定要写《楚河汉界》的？

灰熊猫：因为我对楚汉这段历史有一些不同于别人的想法，我很希望能够与别人分享，而写一个好的故事来说给读者听，似乎是种不错的方法。

橙瓜：很多读者说，您之前的作品类型大多是历史穿越小说、历史推理小说，那么新书《楚河汉界》是一本怎样的小说？失去了穿越和戏说，这本书的新意在哪里？

灰熊猫：首先，在我看过的有限的楚汉作品中，感觉有些低估了项羽能力，秦末大起义开始的时候，项羽只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在项梁死后，项羽在一年左右的时间里，首先利用秦军的威胁夺取了楚军的控制权；然后利用楚军的实力控制了群雄和诸侯；利用手中的实力迫使刘邦放弃了自己的胜利果实；使用这些胜利果实收买了诸侯王，并达成了篡位的目标。这么年轻的项羽，玩弄天下诸侯于鼓掌之上，夺取楚国王位的同时还将其他强国都置于内乱、内斗之中，成为了天下的霸主，如果说这样人有勇无谋，或是缺乏眼光、谋略，我觉得是说不通的。

其次，在这本书里，我也想添加一些项羽的敌人的视角，比如楚怀王，这位末代楚王是项梁所立，在项梁死后楚国危机四伏的时候临危受命。怀王稳定了国内的形势，避免了楚国的内讧，还提拔刘邦、宋义、项羽、范增等大批将领击秦救赵。先入关中者王之的口号是这位楚王提出来激励天下英雄的，在项羽杀死宋义后，怀王也没有报复而是在随后近一年的时间里全力支持项羽与秦军作战，是事实上的反秦盟主。但在反秦战争胜利后，这位楚王却被项羽杀害。以往的作品里，大多忽视了这位楚王，而我的书里就提出一个疑问，项羽谋杀怀王是否有违道义，这种行为是否是项羽后来众叛亲离、败给刘邦的原因之一。

最后，这些新视角给本书带来更多的新意，比如本书中就探讨，项羽鸿门宴放过刘邦，到底是心慈手软还是不得已为之？因为当时项羽的首要目标是弑君自立，他集中精力对付的是楚怀王，所以在刘邦臣服并交出足够多的利益后，项羽就把注意力转到更继续解决的问题上去了。

橙瓜：大部分以楚汉争霸为背景的小说和电影，都采纳了史记的观点，普遍把项羽塑造成一个头脑简单，有战术无战略的莽汉或是匹夫之勇形象；反之，刘邦则是一个背信弃义，利用项羽厚道恩将仇报的流氓形象。而此次在您的笔下，赋予了这两个人物与以往完全不同的人物形象，以两人并肩作战，屡败强秦，惺惺相惜，义结金兰为主线，这样去诠释的原因是什么呢？

灰熊猫：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将领，用一年左右的时间就成为天下霸主，我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头脑简单的人能做到的，纵观几千年历史，好像也没有谁比项羽这段历史上表现的手腕更高明，至少当时刘邦反倒更像是头脑简单的那一个，被义弟偷袭时猝不及防，毫不防备地被抢走了大半领地和到手的财富，差点连命都丢了。进一步说，项羽偷袭结义兄长，滥杀无辜，还弑君篡位，我觉得这无论如何都和厚道不沾边。

至于刘邦在本书中的形象，我以为只是没有站在倾向项羽的立场上，有些作品认为项羽对刘邦“恩”是鸿门宴放过了他，但我觉得这似乎很勉强。项羽袭击了刘邦，夺走了已经属于他的财富，杀戮了属于他的臣民，还拿走了他一半的领土，只是因为急于返回楚国杀楚怀王而没拿走刘邦的命而已。这是否是一种“恩”是值得商榷的。

如果说有恩，我以为项梁或许对刘邦的恩更大，不过刘邦在投奔项梁后，也为楚国屡立战功，依靠军功成为楚国最重要的将领，这其中当然也有楚怀王的知遇和提拔之恩。所以我觉得，刘邦后来起兵反抗项羽，还打出了讨伐项羽为怀王报仇的的旗号，或许在道义上并非是完全说不过去的。

橙瓜：在《楚河汉界》的创作中，为什么会想要以“双男主”的视角来呈现呢？

灰熊猫：因为楚汉的斗争主要是围绕刘邦、项羽的激斗，所以用这两个人的视角来描述故事似乎是势所必至。不过在本书中，我又特意添加了一些其他人的视角，比如楚怀王，比如韩王广，比如魏豹、陈余等，希望能够再给故事增加一些新意。

橙瓜：我们都知道您的作品主要以军事、历史类题材为主，除了您自己的知识储备，准备一部作品的时候您还会做哪些功课？

灰熊猫：阅读当然是必不可少的，除了楚汉的历史外，我还阅读了一些古代战争的战例，古人惜墨如金，对很多楚汉战争的具体过程都一笔带过。所以我就尝试以一些较详细的古代战例为原材料，来构建本书中的几场重要战役，争取做到“大事不虚，小事不拘”。

橙瓜：在《楚河汉界》的创作历程中，有什么印象深刻的故事和我们分享吗？

灰熊猫：最深刻的就是巨鹿之战的写作，在写到这场战役的时候我还专门写了大约四千字的“笔者按”来向读者解释。

这里的问题就是，根据《资治通鉴》，项羽破釜沉舟发生在秦二世三年十二月左右，也就是公历一月底、二月初的样子。换句话说，就是要在河北一年最冷的时候造船，乘坐这些船渡过漳河然后再挖些冰窟窿把这些船沉下去。顺便提一句，漳河的封冻期是75天，如果《资治通鉴》的时间没有大问题的话，渡过漳河根本不需要船。

那么为什么项羽要在漳河冻得和铁一样硬的时候“破釜沉舟”？如何做到破釜沉舟的？破釜沉舟这个尽人皆知的典故到底有没有问题？是否真实存在？

对于这些问题，我的回答是：不妨去看看我的书，或许你会认同我的猜测。

橙瓜：许多网络历史小说，因为主人公出场带着“金手指”，所以让人觉得是爽文不可信。您在新书中是否会有这样的设计？如何平衡网络小说的阅读口味和历史正剧？

灰熊猫：这个问题我的看法还是“大事不虚，小事不拘”的原则，小说不是历史研究，历史研究可以给出好几种都不完美的推测，让读者自己去选择哪一种更有道理。而小说要给出明确的情节过程，还要添加人物心理活动和对话，这就决定了小说在细节上虚构是不可避免的。只要大的历史走向没问题，我觉得就没问题。甚至可以说只要大的历史走向误差不大，就完全可以接受，因为历史本身就是存在争议的，而一本小说想全面、综合地说明对于这段历史的各家之言，是不可能的。

做个比喻，就好比历史画作，难道我们会指望画家所画的每一个细节都完美反映那个历史瞬间，里面的人物都和照片一样分毫不差吗？不，只要我们不把拿破仑画成女人，不把滑铁卢画成威灵顿逃走，我认为剩下的艺术家就有自行发挥的自由了。

橙瓜：您觉得《楚河汉界》最值得读者期待的是哪一部分？可以透露个小彩蛋给读者吗？

灰熊猫：这个问题我觉得很难回答。不过我觉得这本书主要体现的就是我的思考，一些与传统视角不同的地方，我希望读者能够喜欢这种“标新立异”的感觉——你可能觉得我说的有那么点道理，或许觉得我是一派胡言——我以为，赞同不赞同我的想法不重要，但看书的时候，不时有种“作者原来是这么想的”，“这个脑洞好像有点大，我也来想一想”的感觉应该是很好的。如果读者愿意享受这种或赞同、或批判我的想法的阅读过程，那么来看我的这本书把，我保证你此行不虚。

橙瓜：《楚河汉界》上线不久，就收获了不错的的阅读量，对于目前这样的成绩达到您的预期了吗？

灰熊猫：嗯，成绩我看到了，也有读者发消息给我说觉得我的观点很有意思。希望能在更多的网站、论坛、贴吧看到对我这本书的讨论，即使是把我的观点批得一无是处也很好，我很喜欢这种思想的碰撞——当然，这些批判也不太可能改变我的观点，毕竟人送我江湖称号“从谏如流灰熊猫。”

橙瓜：像您之前的作品《窃明》、《朱棣的权谋》等都有出版过实体书，并且都收获了非常不错的成绩，《楚河汉界》这部书有实体化的计划吗？

灰熊猫：当然。

橙瓜：《窃明》三部曲一度引发争议，在社会上也有不小的反响，包括罗振宇都都特别推荐了《伐清》；知乎上还有专门长贴“如何评价窃明“，您在创作新的作品的同时，如何去超越之前的作品呢？

灰熊猫：我在写一本书的时候，总是会想两个问题：第一：如何写的和别人不一样，如何写出我的心意和原创性来。第二，如何写的和我之前写过的不同，如何写出和我之前作品不同的新意来。

制定好了这些目标后，尽自己努力地去完成他，至于是否能够超越前作，那就是读者而不是我能判断的了。

橙瓜：在网易文漫的扶持下，已经诞生出《奋斗者》、《大汉光武》《方外:消失的八门》、《大地产商》、《女君纪》等诸多优秀的历史现实题材和都市现实题材IP作品。您对于《楚河汉界》这部作品的改编有着怎样的期待呢？？

灰熊猫：这个，我能说电影、电视、游戏、漫画一个都不能少吗？

橙瓜：网易文漫方面也表示说，《楚河汉界》将作为2018年平台在历史现实题材IP战略孵化中的重点。作为原著作者，您会亲自参与到改编的工作当中吗？

灰熊猫：如果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当然是义不容辞。

橙瓜：您的代表作“窃明三部曲”曾一度在社会上引起巨大反响和广泛争论，这个系列有进行IP制作的打算吗？

灰熊猫：这个，假如我回答“尽人事、听天命”是不是显得有点悲观？

橙瓜：很多人认为现在是网络小说IP的黄金时代，伴随着这样的热度，现在的IP改编也是乱象丛生，您对现在的网络小说IP热潮现象有什么看法和期待呢？

灰熊猫：观众是裁判，而时间是更严厉和公正的裁判，我相信有价值的作品不会被埋没。

橙瓜：现在很多影视剧改编的还原度并不高。您更希望自己作品的改编尽量保留原作的完整性，还是能够以令耳目一新的面貌呈现出来？

灰熊猫：作为作者，当然认为自己的作品是完美的。一个故事的主角，就是作者在这个故事里的分身，只是，在改编这方面我不是专业人士，我认为完美的东西，或许在专业的编剧、策划眼里还差得远——我当然希望改编认同我的工作，但如果改变认为必须要改，那我只能尊重他的意见，既然我希望别人尊重我在小说方面的专业性，那我当然也要尊重别人专业领域的权威性。

橙瓜：据了解，现在有很多历史剧被撤档，您对新作《楚河汉界》的影视化有没有信心？

灰熊猫：我当然有绝对的信心，我觉得我的作品能让读者享受到阅读的乐趣。

牵手网易云阅读

橙瓜：大家都知道，熊猫最近也是牵手了新东家。您和网易云阅读是什么时候、如何结缘的呢？

灰熊猫：有一天，有个自称网易天问的编辑加我QQ号，想约我写书，当时我正在写玄幻小说，没答应只想把版权到期的老书卖掉。在售出的老书的时候，因为我记错版权到期时间给网易找了很大的麻烦，天问编辑很仗义的没追究，努力解决了所有的问题。惭愧之余，一定要给网易写本书表示歉意了。

橙瓜：转战网易云阅读的原因是的什么呢？

灰熊猫：除了上面一个问题提到的一点儿也不重要的原因，主要的原因当然是网易的实力喽。

橙瓜：签约价格可以弱弱问一句吗？（哈哈……）

灰熊猫：主要是被网易编辑描绘的远景打动了，他描绘了一幅收入高达八位数的远景，八位数哦。是不是画大饼给我将来会知道的，说不定下次您提问的时候我就能告诉您了。

橙瓜：对于您的签约公司，您在选择的时候最看重的是什么？

灰熊猫：合适的题材，我有兴趣，能写出新意的作品，还有，八位数的远景啊。

橙瓜：一部作品成功的背后一定离不开签约平台给予的支持与核心动力，那网易云阅读给予了作者怎样的支持呢？

灰熊猫：就说一件吧，网易帮我找了一位历史顾问，北大历史系的，如果我有任何拿不住的历史问题都可以向这位博士请教，这大大节省了我的时间，也帮助我纠正了不少历史认识上错误。

橙瓜：接下来会和网易一起展开一些什么动作呢？可以跟大家透露一些吗？

灰熊猫:这个暂时保密吧。

关于流年

橙瓜：了解到你之前大学读的是工科，后面也有从事过IT工程师，那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接触网络文学的？又是什么契机让您踏入到文学领域，走上写作这条路的呢？

灰熊猫：我是工科，工业自动化，但其实没当过IT工程师，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出来的。02年开始，我就在网上一些人争论明末袁崇焕问题，围绕这个话题争论了四年，06年的时候，遇到一位袁崇焕的狂热粉丝，我在争论中侥幸占了点上风后，对方理屈词穷后就对我说：“既然你这么有想法，怎么你不去写书呢？去写啊，在这说有什么意思？”原话记不清，大意如此。

那时管这个叫发你一张“且去写书卡”，类似现在用来噎人的“你行你上。”，当时我气不过，就开始动笔写一本设计到袁崇焕、毛文龙问题的小说，原计划就是小圈子里看。但要找个地方放啊，就看中了可以免费放置小说的起点，一开始也是只发地址给小圈子里的人看，后来有一天，起点的编辑，网名：“胡说”来找我，说我小说不错，打算和我签约，一开始我婉言谢绝了，说我不是专业写作的，胡说编辑就放弃了。后来又过了些日子，胡说编辑说给我推荐了——当时只有收费或是预备收费的签约作品才有推荐位。以这个为契机，我就误打误撞走上了写作这条路。

橙瓜：码字这么多年，有没有对这个职业产生厌倦的时候？

灰熊猫：总的来说，它给我的乐趣远远大于给我的苦恼。顺便说一句，它的收入也不错。

橙瓜：当生活事业走到低谷或者“瓶颈期”的时候，您的动力来源是什么呢？

灰熊猫：阅读，读书读得足够多的时候，就会有种不可遏制的冲动：我要写一点儿东西。

橙瓜：传统文学与网络文学的PK似乎是文学界一个不老的话题，您是怎么划分传统文学与网络文学之间的楚河汉界的呢？您认为传统文学与网络文学哪一个更能推动中国文学的发展呢？

灰熊猫：我认为纸质或是网络只是一个载体，当然，纸质书籍和网络文学面向的消费者是有所不同的——纸质书籍可能需要更大块的阅读时间，而网络文学抢占的主要是人上班、下班坐地铁时的碎片时间。但无论哪一种，真正能够引起读者共鸣，让读者能够长久记得作品的东西是一致的，那就是我们共有的人性。

橙瓜： 随着时代的发展，网络文学的受众可以说是越来越多。对于网络文学未来的发展您是怎么看的呢？

灰熊猫：说实话，我二十岁的时候，我根本不敢想象网络文学的今天，现在我三十九了，我不敢预测二十年后的样子，但我很期待。

橙瓜：最后一个问题，您最初的笔名叫“大爆炸”，为什么后面又改变为“灰熊猫”了呢？

灰熊猫：刚开始写书的时候，因为完全是写给小圈子的人看得，就随便起了一个笔名大爆炸——《窃明》一开始的书名就叫《大爆炸》，也是随手起的，注册作品信息的时候，作品名后就是笔名，一个粘帖、复制就完事了。

当时我在起点还有一个用户名“灰熊猫”，当时在和读者互动的时候我用那个用户发言，读者就用“灰熊猫”来称呼我，最后取代了“大爆炸”成为了我的笔名。归根结底，“大爆炸”不是一个正经的笔名，我也从未用它自称过哪怕一次。随着写作持续，玩票心理渐渐消失后，《窃明》和“灰熊猫”就取代了《大爆炸》和“大爆炸”。返回搜狐，查看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