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说钟繇“繇”字的读音（图）

原标题：浅说钟繇“繇”字的读音（图） 来源：天津日报

汉末魏初有个大书法家叫“钟繇”。当今学书的人，大都会接触这位公元3世纪的书家先贤。我听到许多人说及钟繇时，都将“繇”字读“由”（you二声）音。我问为什么读“由”音？他们回答是，我们书法老师都这么读。

中国字的读音，是汉文字的一个难点。有些字的读音，连权威性的工具书都统一不了。比如，李白有一首很火的诗《将进酒》，许多朗诵家、电视台的名嘴，都把“将”字读“枪”（qiang一声），中小学的教科书也这样读，语义为“请”的意思。第5版《现代汉语词典》在（qiang一声）下有“将进酒”词条，但没加书名号，不是特指。《将进酒》作为古乐府的名称，即如同宋词的词牌，《辞源》里是读“江”（jiang一声）音的，即“且”的意思，副词。《将进酒》作为乐府古辞，古人如何读，如今没有文献可查，所以，很难说哪个读音正确，而且，两种读音都能讲得通，于是见仁见智，谁也说服不了谁。叶嘉莹先生坚持读“江”音，还为此发过牢骚。

钟繇的“繇”字则不同，古人如何读，在古代典籍中是有记载的。南朝刘义庆的笔记小说《世说新语·排调》中第2小段作如下记：

晋文帝与二陈共车，过唤钟会同载，即驶车委去。比出，已远。既至，因嘲之曰：“与人期行，何以迟迟？望卿遥遥不至！”会答曰：“矫然懿实，何必同群！”帝复问会：“皋繇何如人？”答曰：“上不及尧舜，下不逮周孔，亦一时之懿士。”

排调，嘲戏调笑，开玩笑。《世说新语》的《排调》这一章，专记魏晋名士的不拘礼节，相互调侃的小故事。以上一段，就是记司马昭等人以对方父辈名讳相排调。那个时代，本来是不应该在谈话中出现彼此父辈名讳的，可是他们专要道出对方父亲的名讳，诚心挑逗取乐。

晋文帝，即司马昭。活着的司马昭并未称帝，他死后，其子司马炎受曹魏禅让，追赠司马昭为文帝，此时之称是记事者对司马昭的敬称。二陈，是陈骞和陈泰。司马昭父亲司马懿，讳“懿”字；陈骞父亲陈矫，讳“矫”字；陈泰父亲陈群，讳“群”字；祖父陈寔，讳“寔”字；钟会父亲钟繇，讳“繇”字。以上所讳，包括同音的字。

以上故事翻译成白话文大意如下：

司马昭和陈骞、陈泰坐车出游，路过钟会家，喊钟会出来一起坐车走。喊完了没等钟会出来，也不停车继续前行。钟会出来，追了很远才上了车。车上的人反而埋怨钟会太慢，磨磨蹭蹭，一起嘲弄他说：“说好了大家一起出游，你怎么这样慢慢腾腾？大家等你，遥遥无期！”（“遥遥”，与钟会父亲钟繇的“繇”同音，犯讳。钟会于是就反唇相讥。由此知，“繇”读“遥”音。）钟会说：“我是矫然懿实的人，没必要和你们同群为伍。”（这里“矫”“懿”“群”,“实”音同“寔”，正是司马懿、陈矫、陈寔、陈群四名之讳。）

司马昭又问钟会：“你如何评价皋繇？”（皋繇，又作“皋陶”，“繇”和“陶”同音，读“遥”音。司马昭再次犯“钟繇”音讳。）钟会回答说：“此人上比不了尧舜，下比不了周公孔子，但不失为一代懿士。”（懿，美也。懿士，有德才之人。钟会再犯“司马懿”音讳，以反讥司马昭。）

由此故事可知，钟繇的“繇”字，在钟繇的时代是读“遥（yao二声）”音的。尽管“繇”字还有“由”“籀”另外两个读音，但应都和钟繇无关。所以今天还是应该读“遥”音。特以《世说新语·排调》所记为证。

细心人会发现，以上钟会的话里有“尧”字，今天也读“遥”音，同音也犯忌，他自己掉入犯忌。其实不然，“尧”字在魏晋时代肯定不读“遥”音，钟会的话，以上这个故事，就是铁证。汉末魏晋时代，还没有反切注音，我们不得而知那时“尧”如何读。到唐末宋初，反切法比较成熟了，有学者为汉人的《说文》加了注音，也是盲人摸象，多与汉人读音不符。（见中华书局出版《说文解字·前言》）即便在《说文》里，“遥”为余招切，“尧”为吾聊切，它们的声母也是不同的，读音肯定不同。所以钟会的话没有犯父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