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论莫里斯·桑达克与《野兽出没的地方》

高洁

（南京大学 金陵学院，江苏 南京210089）

2009年斯派克·琼斯执导的电影《野兽家园》（亦有翻译为野兽国）在美国上映。这部由华纳兄弟影业耗资1亿美元打造的儿童文学奇幻片以3269万美元的首映周末票房成果夺得票房冠军（图1）。这部电影正是由同名的儿童绘本改编而成。这本由莫里斯·桑达克创作的《野兽出没的地方》自1963年出版以来，在全世界售出了41900多万册，可见半个世纪后的这部电影的成功，离不开经典绘本作品的IP的光芒。

莫里斯·桑达克是传统的儿童书籍插图中打破传统创新的最主要人物之一。他于1928年6月10日出生于美国纽约的布鲁克林区。父母都是犹太人，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自波兰移民美国。他当裁缝的父亲非常会讲故事。他也许是继承了父亲的这一天赋，七岁那年就和哥哥一起创作了一个名为《他们是不能分开的》的故事。他还喜爱画画，并且在学校得到老师的好评。高中毕业后他没有进入美术学校就读，而是一边白天在橱窗展示公司打工，一边晚上在艺术学校联盟进修写生、油画等课程。

1950年，他认识了厄休拉·诺德斯特罗姆（Harper出版社的编辑），后者将他引入童书世界。她交给他的第一份工作就是为马塞尔·艾姆写的《令人惊奇的农场》绘制插图。稍后他又获得了与露丝·克劳斯合作的机会，为其《一个要挖的洞》绘制插图并且获得好评，而露丝是莫里斯·桑达克仰慕的作家之一，他们合作的《一座非常特别的房子》，让他在1954年获得了第一个凯迪克银奖。后来的几年中，他与塞斯利·乔斯林合作的《亲爱的，你说什么》（1958），与珍妮丝·梅·奥黛丽合作的《跳月的精灵》（1959），与埃尔斯·霍姆伦德·米纳里克合作的《小熊来访》（1961），与夏洛特·佐罗托合作的《兔子先生，帮帮忙好吗？》（1962），分别获得了1959年、1960年、1962年、1963年凯迪克银奖。

图1 《野兽家园》电影宣传海报

然而，真正让他一举成名的，还是他自写自画的《野兽出没的地方》，这部作品获得了1964年凯迪克奖金奖。《野兽出没的地方》再加上获得1971年凯迪克银奖的《厨房之夜狂想曲》（1970年）和获得1982年凯迪克银奖的《在那遥远的地方》（1981年），被莫里斯·桑达克自己称为“三部曲”。莫里斯·桑达克非凡的艺术成就受到了全世界的瞩目，对现代儿童文学的发展影响深远。因为他在绘本领域的突出贡献，他获得了1970年安徒生奖画家奖。2003年他还获得了阿斯特丽德·林格伦纪念奖。

1963年，《野兽出没的地方》刚一出版时却不是受到人们热捧的，反而遭受了人们的激烈的争议。主要是因为二个方面的原因：第一，使大人们不安的是，不同于以往的儿童读物中可爱的造型，《野兽出没的地方中》描绘了大量的造型奇怪的野兽形象。家长们担心书中那些青面獠牙的怪兽吓到孩子，会让孩子们做恶梦。第二，在书中因为描写了小主人公在发泄自己情绪，所以家长害怕书中叛逆的小主人公和野兽成为孩子们潜在的暴力示范，为孩子做了不好的表率。2002年，国际安徒生奖作家奖得主艾登·钱伯斯就说，在英国，读者们花了很长时间才能接受这本书，因为他们害怕这本书会吓坏孩子。不少家长、教师、图书管理员都抱怨说书中描写了太多的怪物，对儿童身心健康会有负面影响，认为这本书不适合给孩子看；而在孩子方面，反应却大相径庭，他们不但不害怕桑达克创造的这些怪物，反而觉得他们非常可爱。这本书一出版，立即成为热销著作，成为孩子的必读大作之一，几乎美国的每个孩子都看过它。我们如下将从绘本的故事与美术风格上进行讨论，来分析一部儿童绘本为何会引起如此大的影响与争议。

莫里斯·桑达克的《野兽出没的地方》以10句话、37页、338个字叙述了这样一个故事：小主人公麦克斯因为恶作剧被妈妈惩罚，不让吃饭就被关进了房间。在那天晚上，麦克斯的房间里长出一片森林，海上漂来一艘小船，他跳上船航行一年时间，来到了野兽出没的地方。麦克斯用魔法驯服了野兽，并且做了他们的国王。他带着野兽狂闹起来，然后，不让野兽吃饭就让他们去睡觉。可是他突然感到孤独起来，想到一个被人爱的地方去，这个时候从另一个世界飘来了好吃东西的香味。麦克斯放弃了在野兽出没的地方做国王，乘着小船又回到了他自己房间的那个夜晚。他发现他的晚饭正等着他，而饭还是热的。

可以这样说，《野兽出没的地方》已经成了被人们分析、解读得最多的一本图画书，莫里斯·桑达克已经成了被人们研究最多的创作者。这本书被形容为“美国第一本承认孩子具有强烈情感的图画书”。莫里斯·桑达克把这本书看成是孩子们玩的一个游戏，相信这样的游戏可以平衡孩子们的一些不必要的恐惧，他这样解释自己的这部作品:“用来挑战属于童年的一个可怕的现实:孩子恐惧、愤怒、痛恨和受挫折时受到的无助——所有这些情绪都是他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而他们认为那是难以控制的危险力量。为了征服他们，孩子就求助于幻想：在想象的世界中那些令人不安的情绪得到解决，直到他们满意为止。……正是通过幻想，孩子们完成了宣泄。这是他们驯服‘野兽’的最好方法。”

书中的麦克斯因为受到妈妈的惩罚，便开始用自己狂野的幻想来进行反抗和发泄。在野兽出没的地方，他不再是一个弱者了，他成了一个发号施令的野兽之王，成了一个征服者。他命令野兽对月狂舞，还以牙还牙，不许野兽们吃饭就去睡觉。正是通过这种幻想中的权力，使得麦克斯的负面情绪得到了安抚。也有人说本书所叙述的也是莫里斯·桑达克本人的驱魔经历。

图2 《野兽出没的地方》第14页跨页

一个好的故事构思需要找到适合的艺术表现形式。从1970年代开始，美国插图艺术进入到一个多元化、折中主义的新时代，各种历史的艺术风格都被折中使用。而《野兽出没的地方》创作于上世纪60年代，从这部儿童插图绘本中我们已经可以看出一些与以往插图所不同的绘画艺术表现形式了。

首先，《野兽出没的地方》一书中使用了不同于以往的人物造型手段，反其道而行之，抛弃可爱的造型而大胆地创造了一群青面獠牙的怪兽。在本书出版初期，人们对此书争议最大的就是书中那些看上去可怕的怪兽。但是孩子们不认为这些怪兽很可怕，是因为，作者故意夸大这群张牙舞爪的怪物的比例，使这些怪物的造型偏离写实造型，将头、身、腿的比例设计为接近1:1:1，并且将这些怪兽画的圆滚滚、胖乎乎的，不但不吓人反而还逗人喜爱。而这个比例正是接近今日流行的所谓“Q版”的造型比例。以至于有一个小读者写信给莫里斯·桑达克，问他:“到底要花多少钱才能到达野兽出没的地方？如果票价不是太贵的话，我和妹妹都想去那里度假。”这从一个方面反应了需要儿童插画作者思考的问题，“什么才是能被孩子们真正接受并喜爱的艺术风格？”“是否可以仅仅用美丽或者丑陋来区分？”以至于后来的儿童文学作家以及儿童插图工作者，都十分注意去观察儿童的行为模式，去研究理解儿童的心理感受。而“是否顾及了儿童的情感”也成为儿童插图创作的重要准则之一。

其次，清新柔和的美术风格也为绘本增色许多。本书插图的绘制虽然还是沿袭写实风格但是没有采用油画、单色钢笔素描、水彩等单一插图技法，而是采用传统的钢笔素描加淡彩技法，钢笔线条细密、柔美，水色彩清新雅致，极具亲和力，虽然在绘画技法上没有过多创新之处，但是所选择的绘画风格与主题十分契合。这种甜美清雅的美术绘画风格与“丑陋”的造型相辅相成，为孩子们描绘了一个梦幻般的故事。同时这种绘画风格，十分便于喜爱本书的小读者，利用随手可得的绘画工具进行模仿，增加了儿童图画书的美育功能。

图3 《野兽国》封面

最后，书中画面的隐喻带为孩子们来丰富的想象余地。本书被人们讨论最多的，可能就是它画面大小的变化。书中，第一个画面只有一张明信片的大小，四周是一圈宽阔的留白，这暗示小主人公麦克斯受到了压抑，而随着麦克斯用幻想发泄自己的愤怒时，画面也随之扩大，到了麦克斯抵达野兽国度的时候，画面已经占据了两个页面，而真正的高潮是第12、13、14那三个跨页（图2），没有文字，幻想彻底凌驾于现实之上，而后，随着麦克斯发泄的结束，画面又渐渐缩小。所以，莫里斯·桑达克在书中利用了画面空间来反映主人公内心感受的变化，将画面空间与心理空间良好地结合在一起。另外，本书的封面中有一只怪兽和其他怪兽不同，那只怪兽长着和人一样的双脚，有人分析这个怪兽是麦克斯心中父亲形象的隐喻（图3）。这个形象在故事中起到对麦克斯心理安慰的作用，使他可以放心大胆地在野兽国做国王。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看出，《野兽出没的地方》这本儿童绘本之所以可以成为经久不衰的经典之作，是有其原因的。一段引人入胜并且充满意义的故事加上精心设计的故事叙述方式与表现手段造就了《野兽出没的地方》在儿童绘本界不可动摇的地位，使之可以在半个多世纪之后被导演搬上银屏，持久展现其艺术魅力。而由此书改编的电影《野兽家园》也成为绘本改编电影的优质范例，这也给当下中国儿童影视剧的创作提供一条思路：可以尝试从国内优秀绘本图书中甄选适合的IP用以拍摄出少年儿童喜闻乐见的影视作品。

艺术生活-福州大学厦门工艺美术学院学报2017年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