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0岁的贝多芬被“隔离”

维也纳郊外的贝多芬故居内重现了当年作曲家指挥作品首演时的剧场内景。事实上今天大多数维也纳的剧场仍保留着17、18世纪的原貌。

接着，我搭电车到了维也纳郊外的小镇海利根施塔特。1802年，贝多芬饱受耳聋折磨之时，搬到了这里疗养，住到一半，还一度有自杀的念头，并为家中两个弟弟留下了著名的海利根施塔特遗书。今日的故居博物馆里，每一个房间里都在展示贝多芬晚年的生活状态。故居里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一座比真人大的贝多芬头像，雕像的嶙峋棱角，刻出了作曲家困兽一般的抑郁感。旁边放着一瓶果酱。仿佛能听到病榻上的贝多芬向女佣大喊：“要不加柠檬的腌樱桃酱，要葡萄酒！”

午饭时间，我回到维也纳市区，来到以“LudwigVan”命名的餐馆。四年前接管了餐厅的奥利弗带我走上这个18世纪的小院二楼，指着一扇门，我定睛一看，上面刻着“贝多芬的房间”。原来，这是又一个故居！来吃饭的人，跟餐馆主人奥利弗提出要求，都会被带着上楼来看看。今天这楼里依然是幢普通住宅。餐馆不仅以“路德维希·凡”命名，奥利弗还请厨师研究18世纪维也纳的老菜谱，再找贝多芬学者来确认贝多芬当年都爱吃哪些菜肴。老菜谱里记录，奥地利人那时吃得很杂，龟肉以及一些今日已不会出现在餐桌上的野味都很常见。贝多芬250年诞辰这一年里，奥利弗决定在一年四季各推出一个晚上的“路德维希·凡·贝多芬1820菜单”。菜单上有牛脑汤、牛肉沙拉、熏鳟鱼、白斑狗鱼、炖萝卜豆子蔬菜等。现在看来，我猜这个计划只能搁置了。

艺术爱好者到维也纳来，都会拜访一百多年前以克里姆特为中心的一批挑战传统学院派艺术的画家们创建的“分离派会馆”。作为今天世上历史最久的独立当代艺术展览空间，屋顶上3000多片镀金的铁质月桂叶组成的金属球，在屹立了一个多世纪以后，依然闪耀着先锋的光芒。会馆修复一新后重开。我隔了十年后再进门，门口上方的审美表达：“每个时代有它的艺术，艺术有它的自由”，依然令人深思。

地下一层的克里姆特壁画作品《贝多芬长卷》是“分离派会馆”唯一的永久展览，也是镇馆之宝。1902年，克里姆特创作这幅作品时，受到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与另一位德国作曲家瓦格纳对这部交响曲诠释的启发：一组飞翔的人水平运动，下方留白，直到被“七宗罪”的画面打断节奏。“巨人提斯”、蛇发女妖等意象的出现，象征人类在低级趣味诱惑下面临的威胁；化身为缪斯的“诗歌”，将人类引向高尚的追求、艺术的理想之国。最终日月同时出现的幸福时刻，就是一对男女的“世界之吻”。1915年工业家奥古斯丁·雷德购买了这幅长卷，“二战”前雷德家族的产业被纳粹没收，但壁画留在了奥地利。1973年壁画充公后，维也纳联邦文物局用了十年修复长卷，1986年，奥地利国家美术馆宣布将《贝多芬长卷》无限期“借存”在分离派会馆。

离开维也纳的前一天，我本来还安排了看一场贝多芬作品音乐会。可那天下午，正在美景宫看展的我忽然接到电话，说当晚的音乐会刚刚取消了。立即查看新闻，原来奥地利刚宣布取消所有演出与音乐会。第二天刚坐上离开维也纳的火车就收到好友艾莎的信息：美景宫也已暂停营业。我前两天到过的图书馆和博物馆，也都已经关门。看着窗外移动的景物，感觉自己这趟刚结束的维也纳旅程，就像赶上了午夜前的最后一趟地铁。

奥地利国家图书馆专门为“贝多芬年”策划了特展，可惜因疫情不得不提早结束。

离开维也纳后，火车往波恩的方向驶去。此次行程是完全冲着那里的音乐会与歌剧而去的。上车不久后，收到邮件，告知德国刚已取消了所有千人以上聚会与活动，但又说当晚的歌剧座位不到一千人，还会按计划举行。我微微松了一口气，可是火车开到了纽伦堡附近，又收到邮件：“很遗憾，德国刚刚宣布所有音乐会都取消了。”我去探访波恩管弦乐团，音乐总监德尔克见面时第一句是：“抱歉，现在我们都不握手了。”德尔克说，德国政府开始规定音乐会取消了。波恩计划到2020年12月的贝多芬年活动，如今已因疫情而推延到了今年9月。2020年12月中旬的贝多芬诞辰日音乐会，则搬到了线上做直播。

在波恩街20号的“贝多芬家”，我踩着咯吱作响的木地板，读当年的一些细节：贝多芬早上最迟6点起床，专注创作一段时间，出去散步片刻，午后一直处理与出版社合约、版税和与委约创作相关的事务。下午去咖啡馆，傍晚去看演出，然后再到酒馆去。每次走出家门，贝多芬一定会带上铅笔、口袋速记本和笔记本。在一幅“贝多芬在咖啡馆”的素描小画上，姿态放松的作曲家还叼着一根长烟斗。

波恩的纪念活动原本还有生动的一环：德尔克跟维也纳合作策划了一艘游船，路线依照贝多芬年轻时离开家乡赴维也纳的路线设计。我们聊了一阵，就一起步行到莱茵河边这艘游船上去——今天正好是游船的启动仪式。包括波恩市长在内的二三十人同时入舱，仪式照常，香槟照开，小舞台上还有一个流行乐队现场演出。可大家估计心里也有数，果然第二天就传来消息，游船项目已被取消。

11年前第一次到这个小城来，我印象最深的是贝多芬音乐厅附近的一座巨型头部雕塑。那是1986年“贝多芬节”时，来自杜塞尔多夫的雕塑家克劳斯·坎姆里克斯用混凝土创作的，取材来自1819年画家约瑟夫·卡尔·斯蒂勒为贝多芬所绘的著名肖像。可惜这次来，雕塑正好坐落在音乐厅推倒重建的大工地上，被一同“隔离”了。艺术就是这么栩栩如生。返回搜狐，查看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