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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火》经典短篇

2024-06-06 01:18| 来源: 网络整理| 查看: 2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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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年少的时候也曾有过一本日记本,描绘着各种不存在的故事与人,主角是我。那本日记承载了我整个少年时代的梦想与欢笑。我问过猫河姑娘,你怎么理解日记这种东西?猫河姑娘说,岁月安宁,不唱悲歌。(好高深有没有!)

不唱悲歌

文/猫河

1、20岁的老陈

“快拆礼物!”

换了三口气才吹灭密密麻麻插在蛋糕上的二十根蜡烛后,陈醉被满脸叵测的室友们催促着。

所谓的“礼物”是一个相当朴素的牛皮纸色快递邮包,连贴在上面的印着淘宝店名的快递单都没撕去,可见这帮损友的世界观里压根没有“送人礼物起码要挑张花哨的包装纸裹一下”的这一基本常识。

陈醉用裁纸刀划开邮包上的透明胶带,纸箱盖刚一打开,满到爆的白色泡沫粒就井喷了出来。

“到底是什么啊?神神秘秘的……”室友们的表情越发诡异,陈醉都有点不敢把手伸进泡沫里了。

“是爷们儿吗?磨叽什么呀!”室友们起哄。

没辙,陈醉只得硬着头皮从泡沫堆里摸出了一个被汽泡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小东西——撕开最后一层包装,竟然是一款十分中古,貌似没有在国内发行过的诺基亚手机,屏幕巨小,天线还可以拉长的那种!

“这什么意思呀?”陈醉不解地望向室友们。

“开机呀!”

研究了半天,陈醉终于试出了开机键,嚯!那块迷你小屏居然既不是蓝屏也不是绿屏,而是像早年手掌游戏机的那种黑白像素屏!

经典的两手相握开机画面后,屏幕上出现了几行英文的开机欢迎语——Hello.My name is Tom Riddle.I see you have found my Nokia.Good Luckdestroying this horcrux.(你好,我叫汤姆·里德尔,看来你找到了我的诺基亚。如果你想摧毁这个魂器的话我只能祝你好运。)

还没等陈醉反应过来,室友们已经恶作剧得逞地笑成一团。

“哈,正好我那个山寨安卓手机电池不行了,正好可以拿这个当备用机,谢谢啊!”陈醉尴尬地表达着谢意。

“这个好像类似以前的那种小灵通,不能插卡的呀。”一个懂行的室友解释道。

“没关系!陈醉这种一到周末就钻潘家园的怪咖不是最喜欢这种只能看不能用的旧货了嘛!你说是吧,老陈!”另一个室友揽过陈醉的脖子,调笑道。

“呵呵……”陈醉无话可说。

上大学后,陈醉确实几乎把所有的课余时间都贡献给了潘家园旧货市场,不过他可不是什么古玩爱好者。

他每次只逛市场最尽头的那两排旧书市场,而且感兴趣的并不是书,而是零星分布其间的那几个卖旧笔记本的小摊位。

过完二十岁生日的第一个周末,他又准时走进了潘家园,一路目不斜视,直奔旧书摊。

“哟!小陈!又来了啊!再只逛不买我可要收你磨损费了啊!”旧书摊的老板们早就和陈醉混熟了,嘴上虽然这么调侃着,但还是热心地给他递上了小马扎。

“小陈啊,我说你到底找什么呢?你说个大概的特点,我们下次收货的时候好替你注意着点啊。”身后一家摊位的老板问陈醉。

“实在是没什么特点,就是个黑色的皮面笔记本,里面是普通的横条格,用蓝黑色钢笔写得挺满的,字儿……还算隽秀吧……”陈醉不好意思地转身挠头作答。忽然,他瞥见一个陌生的身影,确切地说,他是被那个人手里捧着的那个笔记本吸引了。

2、看板娘夏亚

混了两年潘家园旧书摊,虽然期间也有几个摊位易过主,但对陈醉来说基本上没有生面孔。

可眼前这个翘着二郎腿坐在旧笔记本摊后的姑娘,陈醉从没见过。

她随意地扎着一个马尾辫,身上穿的是一套有些洗褪色的深色运动服,聚精会神地看着手里那个黑色皮面笔记本,眼镜已经滑到鼻头上了也没推一下。

“姑娘,能给我看看你拿着的那个本子吗?”陈醉朝面前的摊主歉意地笑了笑,把马扎让给了旁边一位顾客,起身向对面摊位走去。

142号,他抬头看了一眼姑娘守的这个摊位的号码,依稀记得以前的摊主好像姓夏。

姑娘仍在埋头看本子,貌似没听见陈醉喊她。

“姑娘,姑娘!”陈醉蹲在姑娘摊前,拿起一个本子冲她晃了晃。没想到那本子里全是尘土,让他这一抖,土全扬了出来,呛得他自己和姑娘都掩鼻爆咳。

“喀喀——”

“喀喀喀喀——”

姑娘好像呛得比陈醉惨一点,陈醉咳完了,她还没停下来。

陈醉殷勤地绕到摊后,又是递水又是递纸,待到姑娘终于平静了,他把之前的话又问了一遍。

这次姑娘倒是不无视他了,而是推上眼镜,直接怒视:“有你这样的吗?没长眼啊?这都是土你不知道啊!你以为呛人是小事吗?不知道雾霾都已经被认定为致癌了的吗……”没想到这姑娘看起来文文静静,凶起人来颇有老北京胡同串子的风范,操着一口京片子不带一个脏字地挖苦讽刺,愣是把周围几个有点岁数的摊主都惊呆了。

陈醉当然更是猝不及防,到最后双耳已然麻木,差点忘了自己的初衷。

“我……”他想做出个解释的动作,谁知手刚抬起来,就被前后左右四个摊主一齐冲过来按住了。

“小陈你别激动,夏亚家里最近出了点事,她心情不好,你体谅一下啊。”

“对啊,好男不和女斗,可不能打女孩啊!”

“而且你也有错在先嘛!”

“对啊!赶紧给夏亚道个歉!”

于是陈醉就错乱了,莫名其妙被按着头给眼前这个叫夏亚的姑娘赔了个不是,然后就被那几个摊主推搡着拉走了。

直到浑浑噩噩走出潘家园的大门,陈醉才想起来最重要的事没干,他猛拍了一下大腿,正要折返,转身却撞在了一件消防队服上——不远处的市场里冒起了黑烟,买家、游客们纷纷在向外涌,只有消防车在往里冲。

“小伙子,赶紧出去,别添乱。”被撞的消防队员扶稳陈醉后,把他轻轻往外推了一把,挥手让他快走。

叫夏亚的那位凶巴巴的姑娘啊,你可千万别出事儿啊——因为对那个黑色笔记本的执念,陈醉望着天边的硝烟,默默为它的目前持有者祈福。

3、牛肉板面

从潘家园被赶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陈醉肚子咕咕作响,无论是回宿舍还是回家都有点远,他决定先祭一下自己的五脏庙。

于是他就近推开了路边一家牛肉板面的店门,点了一碗加蛋加豆皮加狮子头的面,坐在门口的餐桌前等着。

透过这家店的玻璃门正好可以看见潘家园的门口,烟还没有散,仍有不少人在向外走,陈醉细心地想从人群中找出那身不显眼的运动服,但着实目力不及。

就在他只顾远眺的时候,店门被推开了。来者顿了一下,好像是发现了什么不想看到的东西,又转身离开了。

陈醉这才注意到那个有些乱的马尾辫。

“哎!姑娘!夏亚!前面那个乱马尾!”陈醉夺门而出,大喊。

夏亚向后一扬手,把头发散了下来,继续不为所动地大步向前走。

“别担心,这一条街除了我家都是麻辣烫,她吃不了辣,准保还会回来。”老板给陈醉端来面,信心十足地安慰他道。

果然,不出三分钟,夏亚就折了回来。陈醉看着女生不甘心的脸,兴奋地冲老板招手:“老板!再来一碗板面!也加蛋加豆皮加狮子头!对了,还有,不放辣!”

此时店里已经客满,除了陈醉那桌再无空座,夏亚只得不甘心地坐到了陈醉对面。

“哪里着火了?你的摊位没事吧?”陈醉小心翼翼地问。

“是旧家具区,我们那块没受影响,不过看样子下午没戏了,都提前关张了。”夏亚其实早就没那么生气了,就是缺个台阶下。

等面的空当,她又从包里拿出那个黑色皮面笔记本,翻看起来。

陈醉一下子就安下心来。

“来喽!加蛋加豆皮加狮子头不放辣!”

面一端上来,夏亚也不客气,摘下蒙了雾气的眼镜就开始吃。

陈醉看她吃得专心,便故作随意地伸手去拿被放在桌上的笔记本。夏亚直接一筷子插进了陈醉的指缝里,吓得他赶忙收回了手。然后她警告地瞪了他一眼,舔了舔筷子,继续吃面。

“这么宝贝?是你自己的本子?”陈醉试探着问。

“不是,我爸从废品回收站论斤买回来的。”

“卖吗?”陈醉眼睛一亮。

“不卖。”夏亚干脆地回答。

“为什么啊?”

“不告诉你。”

谈话至此卡壳,陈醉只好低头边吃面边想下一个话题。

“这是个日记本?”咬了一口卤蛋后,陈醉再次尝试破冰。

“不是。”夏亚正跟一条长长的豆皮进行斗争,摇了摇头。

“类似小说?”

“也不是。”

“哎,你这么一说我就更好奇了,能给我看看吗?”

“你知道逛潘家园最忌讳什么吗?”夏亚吞下豆皮,狡黠地望着陈醉。

“不能露相啊……我这眼巴巴的样子已经让你看见了,你出个价吧。”得,陈醉也放了筷子,索性摊牌了。

4、10月16日的篮球场

看着夏亚眼球溜溜转心里不停打算盘的样子,陈醉捏了捏自己单薄的钱包,有些心虚:“那啥,怎么说也应该先让我验验货吧?”

“行,那你得先答应我的条件才能验货。”

“说吧!”陈醉又咬牙应下。

“我还没想好,你留个电话号码给我,我想好了打给你。”

“陈醉,186××××××××。”

“好,我打过去了。”

陈醉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结果傻了眼——他竟然拿了那个“魂器”出来。

“夏亚!你怎么在这儿?你脚好点了没有?”两个女生推门进来,看见夏亚后熟络地打着招呼。

“还那样,没怎么见好啊,我也挺着急的。”夏亚看似平静地应答着,但神情中的一丝慌乱却被陈醉捕捉到了。

“呀,火灭了,我得回摊子看看,你等我电话吧。”夏亚匆忙和陈醉告别,把座位让给了那两个女生,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店门。要不是刚刚才见过她大步甩自己的样子,陈醉肯定也会被她影后级的演技给诓了。

“你说夏亚这次受伤怎么这么久啊?”

“是啊,感觉那次也没摔多严重啊。”

两个女生旁若无人地议论着,陈醉没什么兴趣偷听,叫老板结了账也跟着出了门。

一回到宿舍,陈醉就去翻自己那台山寨安卓机,结果又一次傻了眼——手机没电了,充上电开机后也没找到来电记录。于是他只得守株待兔,等夏亚给他来电话了。

这一等就等了一个星期,就在他准备直接去潘家园找她的时候,她却先找上门来了。

“乒!乒!”宿舍玻璃被小石子连敲了两下,陈醉打开窗子向楼下探出头,看见了正要扔第三颗石子的夏亚。

他赶紧向她挥手,但第三颗石子还是被用力扔了过来,陈醉急忙蹲下,才不至于正中眉心。

陈醉一下楼,夏亚看了看四周,快速地把他拉到了晒满被子的晾衣场,甫一站定,就大声质问他:“我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

“啊?”愣了三十秒后,陈醉猛然想起之前在网上转让自己的psp时贴过自己的手机号,后来为了避免骚扰,就把所有的陌生号码都给屏蔽了。

“还‘啊’?有你这样的吗?没长脑子啊……”那似曾相识的骂阵又开始了,陈醉已然能自动进入隔音状态。

夏亚骂完后,陈醉赔着笑脸问她:“想好条件了?”

“让你气得又忘了!”

“不带这样的啊!”

“今天几号?”

“10月16号。”

“让我看看。”说着,夏亚从包里拿出那个本子,嘴里边嘟囔着“10月16、10月16”边翻页,“找到了!走!带我去篮球场!”

听到“篮球场”三个字,陈醉的心瞬时跳乱了一拍——

10月16日的篮球场,这是巧合还是……

5、温柔

走去篮球场的一路上,夏亚始终在不停地张望,直到确认篮球场没有熟人才松了一口气。

“你打吧,我看着。”夏亚捡起场边的一个篮球丢给陈醉,自己坐去了观众席。

“我一个人打?”

“对啊,打个两三分钟你就可以拿球砸我了,要做出‘不小心’的效果哦!”夏导演蹩脚地按照“剧本”说戏。

陈醉苦笑着摇摇头——这也太难为演员了,如果那个“剧本”真是他一直在寻找的笔记本,起码也该再找两个人陪他一起斗牛吧,而且当初那个球也不是他砸的啊……

无奈,他只得照做。孤单地投了几个球、灌了几次篮后,他拿捏准角度,把球砸向篮框,然后依靠反作用力,球弹向了夏亚的方向。

球离开篮框的那一刻,他下意识地奔向夏亚,为她挡住了那个球。

“啊,我刚才忘了跟你说了,你确实应该过来替我挡球。不错啊,挺自觉的!”说完,夏亚打开笔记本复习了一下剧情,又开始命令道,“快来‘不小心’撞倒我,要怀揣着保护我的初衷。”

陈醉翻了个白眼,抱着篮球慢动作般向后一倒,用肩膀轻碰了一下夏亚。

“啊!”一声浮夸的痛呼,夏亚随之缓缓“摔”下观众席——其实只是从观众席上蹦下来而已。“还要接着演吗?”陈醉回头问夏亚,却发现她深深蹙起了眉,那痛苦显得很真实,“真伤着你了?哪儿疼?”

夏亚痛苦的表情未变,但悄悄用眼神向陈醉示意,让他往右边看——是之前在牛肉板面馆里遇见的那两个女生。

陈醉秒懂,识趣地故意加大音量嗔责夏亚:“哎呀,又伤到了啊,你这个脚啊,让你注意一点你就是不听,这下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好了!”说完,他就背上夏亚向场外走去。

“谢谢。”被背出篮球场的时候,夏亚小声附在陈醉耳边说。

“对了,我都忘了问你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宿舍的?”陈醉向上托了托背上的夏亚,原来再瘦的女生也是有份量的,这和他以前想的不一样。

“我前几天在社团活动中心的通讯录上看见你的名字和手机号码了,就向人打听了一下。”

“你是哪个社团的?”

“啦啦队。”

“装瘸是为了逃避啦啦队的训练?”

夏亚没回答,算是默认了。

“够远了,她们看不见了,我可以把你放下了吧?”

“不行!你应该问我的名字,问我是哪个班的,问我早点在家吃还是来学校吃,问我喜欢吃铁板里脊还是三明治……”

“问你上不上晚自习,问你喜欢肖邦还是李斯特,问你打算考本地大学还是外地……”陈醉情不自禁地接着说。

“你怎么知道?你偷看我的本子了?”

陈醉没回答,夏亚就也当他默认了。

“那你违约了,我不能把本子卖给你了。”

“就这么舍不得它?为什么?”

“这个本子的主人,那个男生,那么爱那个女生,每天记录下与她的点点滴滴,读它的时候,让我有种错觉,仿佛自己也在被他温柔相待。”

6、11月16日的练习曲

夏亚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一句时,已接近耳语,让陈醉不得不屏气聆听,几乎能感觉到她在他耳畔细微的呼吸。

他有些动容了,不忍心打断女生的温柔气息:“那接下来我们去哪儿呢?我只偷看了一页,不了解下面的剧情发展呢。”他真诚地讲述着这个白色的谎言。

“嗯,今天就到这里吧,我还有事。另外,看在你态度还算不错的份上,我再给你个机会。等我电话吧,不许不接哦!”夏亚跳下陈醉的背,像只小鹿一样轻快地跑走了。

那天之后过了整整一个月,陈醉才真正意义上第一次接到了夏亚的电话——那个被他从屏蔽名单中拖出来,标记为“夏小亚”的号码。

“你在哪儿呢?”夏亚问他。

“在餐厅打工呢。”

“在弹钢琴吗?”

“是啊。”

“好巧!我去找你!”

陈醉当然知道,笔记本中的11月16日,他也曾坐在这个地方弹钢琴。

一个月未见,夏亚比之前更瘦了,本就毛糙的头发变得更加枯黄,神情也憔悴了不少。

她踮着脚走近陈醉,坐在了他琴凳的边缘。

陈醉向左挪了一点,给她让了半张琴凳:“夏小姐,想听什么曲子?”

“等会儿啊,我看看。”夏亚像上次一样,拿出那个笔记本,翻到11月16日这天,找到了此刻的片段,“肖邦的《C大调练习曲》。”

陈醉微微翘起嘴角,让正在弹的这首流行歌曲渐弱,然后渐强切入那首音调明朗的“圣咏”。

夏亚也有模有样地把双手悬浮在琴键上,伪装成正在和陈醉四手联弹的样子。

“接下来的台词呢?”他明知故问。

“你知道这首严谨庄重的曲子曾被调侃为什么吗?”夏亚端着本子照本宣科。

“逃跑的众赞歌?”陈醉恰到好处地把握着猜测的语气。

“没错!你真聪明!不愧是会弹钢琴的!”夏亚比对了一下笔记本上的“正确答案”后,大力夸奖道。

“笔记里的那个女生难道就是说的刚才你那句话?”陈醉想逗逗她。

“当然不是了,那女生要和男生一起弹完这首曲子后跑出去,我又不会弹钢琴。”

“既然是‘逃跑的众赞歌’,还要什么技巧?”刚说完,陈醉就按着夏亚的手在琴键上乱击了一通,然后趁大堂经理还没赶过来,拉起夏亚就逃跑了。

一直跑到十字路口,他们俩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这样好吗?不会丢了这份兼职吗?前半个月的工资他们还会给你吗?”夏亚完全脱离“剧情”,急匆匆地问陈醉。

是啊,他笔记里的那个“她”从来都不会管这些现实的问题,“她”永远那么优雅那么美,就算和他私奔到月球也不会狼狈汗湿,关心粮食和蔬菜。

“肯定会丢了这份工作啊,钱也未必会给我,而且你猜怎么着?都是你害的!”于是他也不再管那不切实际的少年臆想,专心戏弄起眼前这个汗流浃背的女生来。

7、夏爸爸

“对不起……我还有最后一个要求,能答应我吗?我以后肯定再也不纠缠你了,而且完成之后我就把这个笔记本免费给你,好吗?”夏亚好像真被陈醉开玩笑的责问吓到了,满怀歉意地恳求他。

陈醉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皱眉侧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爸,他生病了,是肺癌晚期。我妈去世得早,我从小是我爸一个人带大的,他是个退伍军人,脾气不太好,一直像带男孩一样管我。上大学以后,我总向他抱怨说都是因为他才没男生喜欢我的。他得病以后,对我特别愧疚,总是说对不起我,我为了安慰他就跟他说有男生追我了,我把那个笔记本里的女生换成是我,整天讲给他听。但那里面的故事太美好了,美好得都有点不真实,时间长了,我觉得我爸有点不相信。于是那天,就是潘家园着火那天碰见你之后,我就动了个念头,想让你帮我体验一下谈恋爱是什么感觉,好让我每次给他编故事时讲得生动一些。这方面是我利用你了,对不起。”

夏亚顿了一会儿,像是在整理下面的语言。

初见那天对“致癌”的敏感、对笔记本内容的痴迷、一个月间明显的憔悴……诸多细节涌进心头,陈醉恍然大悟,心疼起眼前的女孩来。

“你装瘸逃避啦啦队的训练是为了多点时间照顾你爸?”

“嗯,我爸是个特别要强的人,不喜欢看见别人同情他的样子,我就没跟学校的老师和同学说,怕到时候学校组织人去看他,让他难堪。”

“你为什么不早和我说呢?”

“那样你只会同情我,就没法和我正常谈恋爱了。哎呀,我的想法暴露了,我一开始是真的想靠那本笔记本里的招数和你谈恋爱的呢,这样就可以不用骗我爸了。但我太笨了,试了一次之后发现自己可能真有点喜欢上你了,反而不敢再联系你了,而且现在也来不及了……我爸的病情恶化了,这几天一直在断断续续昏迷之中,一醒来就让我带男朋友给他看……能帮我这个忙吗?就这一次!”夏亚低着头说完这些话,然后猛地抬头望向陈醉,泪水在眼眶里晃了好几圈,强忍着不让它落下来。

“想哭就哭出来,强忍着眼睛会更肿,一会儿你爸再以为我欺负你,那我就更冤了。”陈醉把夏亚搂进怀里,让她尽情地哭。

他们到医院的时候,夏爸爸还在昏迷。夏亚麻利地收拾完病床周围的东西,又去和医生谈了一会儿,回来时,手里提了个果篮。

“哈,我们这病房最清静了,没有人来探病,旁边那个病房收礼收得都快爆仓了,我每次路过都会帮他们处理一点存货。”说着,夏亚从果篮里拿出一个苹果,用水果刀娴熟地削着,削下一整条连贯的果皮后,还炫耀地冲陈醉抖了抖。

她把苹果一分为二,递了一半给陈醉。

“面了,不甜。”陈醉咬了一口苹果说。

“嗯,估计是放久了,看来给我的真是压箱底的存货啊。”夏亚也咬了一口,认同道。

忽然,她笑了起来。

8、绿子

“笑什么呢?”陈醉纳闷地问她。

“我现在也觉得那本笔记写得有点假了,以前我爸说我讲的故事不像谈恋爱我还不信。那笔记本里他们吃什么水果都是甜的,看什么风景都是美的,就算是沉浸在热恋中也不能改变客观事实啊。”

“喀!”陈醉心虚地被苹果呛了一口。

“有没觉得咱们俩的相遇有点像《挪威的森林》里的情节?先是火灾,然后又来看望你爸爸,还在你爸爸病床前说些有的没的。”喝了以口夏亚递过来的水,压下气管里的苹果残渣后,陈醉说。

“那本书就是《挪威的森林》吗?绿子和渡边在天台喝着红酒看火灾那个?”夏亚惊奇地问。

“是啊,你不知道吗?”陈醉显然更吃惊。

“我只看过渡边和绿子刚见面的那一部分,我家是卖旧书的嘛,好多书都散得没头没尾的,最后他们在一起了吗?觉得他们两个好有爱呢。”

“嗯,在一起了,还很幸福呢。”又一个白色的谎言,何必让一个只看过那一段恋情最好部分的人承受那暧昧的结局呢。

那一天直到晚上夏爸爸也没醒来,夏亚强行把陈醉赶回了宿舍,并在医院门口把那个黑色皮面笔记本塞给了他。

这暌违了两年、曾与他耳鬓厮磨过整个高中时代的老伙计,乍一触摸,手感竟是如此陌生。

陈醉是爱上瘾的人,初中时沉迷打篮球,搞得家里鸡飞狗跳。上了高中对一个女生一见钟情却不敢接近,把对她的所有希冀和所有幻想都写在纸上,最后竟也上了瘾。当发现妈妈处理旧书报时误丢了他的笔记本,他居然比真的失恋还要痛苦,转而又把自己沉溺于对本子的寻找之中……如此,如今它流离辗转回到手中,他却不想打开它了,他日思夜想的泛黄的纸蓝黑的字仿佛瞬间失了魔力,竟不如那半个不甜的苹果。

他第一次失眠了,以前通宵打篮球累了后可以随时倒头就睡,自以为对那个高中女生情深不寿时也从未失过眠,但这次他失眠了,以致于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他就拨打了夏亚的手机。是占线,再拨,还是占线,于是就等了一会儿,果然,夏亚打了过来。

“陈醉,那个笔记本是不是就是你的?”夏亚一开口就问,也不给陈醉回答的时间,继续说,“昨天咱们俩一起从餐馆跑出来的时候,我帮你拿了那个放琴谱的文件袋,忘了给你。里面有你的逻辑学笔记,我看了,和黑色笔记本上的字迹一模一样,也是用的蓝黑色钢笔水。”

9、嗯

说完,夏亚挂断电话,陈醉再打过去,已是关机。

他来不及换鞋,穿着卡通棉拖就飞奔去了医院。

跑到病房前时,夏亚正拎着那个已经腐坏的果篮和换洗的衣物出门,看到陈醉后,她垂下眼,与他擦肩而过。

陈醉犹豫着,决定还是守在病房等她回来。

刚在病床旁坐下,他感觉床上的夏爸爸动了一下。俯身去看,发现夏爸爸睁开了眼睛。他伸手要去按呼叫铃,夏爸爸摇了摇头,抿了一下干涸的嘴唇,示意自己口渴。

陈醉用棉签蘸了水,轻轻地点在夏爸爸的嘴唇上。

“那个笔记本,是你的直子?”待水滴润过喉咙,夏爸爸涩涩地开口道。

“是我高中时的幻想对象,她大概根本不认识我吧,而且到后来我都不知道那是不是她了,被我加入了太多虚妄的美好。”陈醉老实回答。

“哈,傻孩子,你以为直子真实存在吗?每个男孩都有一个直子。不要用愚蠢的大团圆结局骗她,我才是父亲,我才是那个唯一有资格用童话哄她入眠的男人。你是她的修罗,爱和伤害是你的权利也是义务。”

之后静了许久,夏爸爸又陷入昏迷之中。

“他最近总是会忽然讲一些不知所以然的话,明明以前沉默得像棵树。”原来夏亚也已经回来许久了。

“我骗了你。”陈醉说。

“我知道。”

“不是那个本子,是那个结局,并不是happy ending,渡边最后迷茫了,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你呢?”

陈醉从外套口袋里掏出笔记本,又掏出那个小诺基亚,开机,递给夏亚。

看见那段开机欢迎语后,夏亚绷不住了,笑出声来。

“这个,”陈醉指着那个笔记本,“也是我的一个魂器,里面有一片思春期男孩的灵魂,他给自己架空了一个不会被伤害的假象世界,在里面练习爱与被爱,以便当那个对的人出现时能不至于太笨拙。”

“不过你好像失败了,还是很笨。”夏亚指了指陈醉的卡通棉拖。

“嗯,是因为你出现得太晚,让我困在魂器里了。”

“结果都是我的错?”

“嗯。”

“还‘嗯’?”

“嗯。”

……

一个月后,夏爸爸的病情稍有好转,医生建议回家休养。陈醉会时不时地去夏亚家帮忙,他和夏亚还是那样,说朋友或是恋人都不合适。

“你怎么一点进步都没有?”泡在浴缸里的夏爸爸一脸鄙视地问陈醉。

“我把我的两个魂器都给她了,该解释的也都解释了,她就是对我爱答不理的。”陈醉边给夏爸爸擦背边说。

“再这么磨叽小心她哪天凑齐七个魂器把你给灭了。”

“非得相爱相杀吗?我只想唱首简单的小情歌啊……”

年底帮忙收拾仓库的时候,陈醉竟然找到了那本传说中散掉的《挪威的森林》的后半部分,然后有了个不小的发现——

“夏小亚,你骗我。”陈醉拿着书拦住夏亚。

“嗯?”

“你明明看过这本书的结局。”陈醉指着被涂改得乱七八糟的最后一页,绿子与渡边的经典结尾被改成了——

良久,绿子用沉静的声音开口道:“你还敢跑吗?”我还敢往哪跑?我拿着听筒扬起脸,飞快地环视电话亭的四周,不断地呼唤着绿子,让她快点来接我。

“其实我讲出那个假结局的时候你就已经不在乎任何事了吧?你是气我抓不住重点,居然穿着卡通棉拖跑回来,还跟你讲那个无关紧要的笔记本的事,而且还和你扯什么魂器?”

“谁说无关紧要了?我刚才去烧垃圾时已经摧毁一个了,另一个魂器摧毁起来有点困难,我打算当闹钟用。”

“夏小亚,和我在一起吧。”

“嗯。”

“只‘嗯’?”

“嗯。”

一切表达都已多余,恰如一首单纯的情歌,于旷野低吟浅唱,足以温柔了时光,湮没了尘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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