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药医不死病该活 佛渡有缘人皆杀

　　吕政没想到自己刚刚的质问现在会落到自己头上，但却也很快反应过来说道：

　　“无论他们做过多少恶事，若非迫不得已之下，都要交给大启的律法来处理。”

　　“哈哈哈哈哈……”

　　小和尚闻言突然大笑，这一笑，笑的是前仰后合，笑的直接栽倒在身后的干草堆上，手脚扑腾的稻草四处乱飞，甚至到了最后，在小和尚古怪的嗓音之下，在场的人甚至听不清小和尚是笑是哭。

　　其中那常五的表弟见小和尚笑的这样投入，而吕政的注意力也没放在他的身上，眼珠子一转，当下竟然开始悄悄的往后挪步，分明是想要趁机溜走。

　　只是就在他后退的脚步初一落下之时，却没有踩在地面的坚实感，反而觉得脚下一片冰凉粘稠，不由的回头看去，却见他身后哪是什么地面，分明是一片粘稠无比的巨大血池，而他的脚，刚好没入其中。

　　“啊！”

　　常五表弟惊叫之中把脚抽出，却眼见自己的左脚连小腿仅仅是一退一收的功夫，竟然就变得如同老树皮裹着干柴一般，惊恐之间更是厉声惊叫起来：

　　“鬼，鬼！我的脚！我的脚！”

　　其他人本能转头去看，却只见：

　　一片血池漫无边，红汤锅里沸生烟。

　　一脚落得其中去，枯干只剩骨皮连。

　　“啊！”

　　“老三，这是怎么回事？”

　　其他几个人贩子见此俱是惊恐连连，就连之前那些面色木然的女子，这一刻互相依偎着瑟瑟发抖起来。

　　只有吕政发现，原来躺在地上大笑不止的小和尚，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端坐起来，正一手转动着念珠，一手侧掌立在胸前，似笑非笑的看着这里，更重要的是，他身上那件红色的袈裟，不见了！

　　眼见身后血池这般诡异，吕政不由皱眉问道：

　　“小和尚，你这是不想放我们走了？”

　　谁知小和尚却是摇了摇头，一脸庄严的低声道：

　　“不是小僧不愿放各位离去，只是吕施主怎么不问问他们是否愿意和你走，要知道在这里，只要他们证明自己是个恶人就能活下来，可是跟你回去，谁知道要吃多少年牢房，搞不好还要流放到穷乡僻壤，客死异乡。”

　　那几个人贩子闻言俱是一愣，心里想到常五已死，他们几个既不清楚帮里的要紧事，那被官府捉住肯定无人愿意替他们出头，一时间全都在心底盘算了起来。

　　吕政闻言心下生怒喝到：

　　“和尚你莫要妖言惑众，他们即是我大启百姓，犯了律法自然要被官府处置，岂能因你会些妖术便可替官府做主！”

　　小和尚也不恼，而是看向那几个犹犹豫豫的人贩子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僧说了救恶人，便会从这位吕大人手下救恶人，当然，必须是恶人才能作数。”

　　话说完，他还用那双血红的眸子扫了一眼那废了半条腿的老三。

　　吕政见此暗道不好，连忙转身挥刀。

　　要说这吕政功夫果然了得，只见他手中雪亮的刀光闪过，随后只听“锵！”的一声，原本已经砍向了老三的三把长刀竟然全部被他荡飞。

　　然而，老三手里的长刀，却趁机捅进了吕政的腰腹！

　　“你！”吕政惊怒之间一脚踢开老三，还要说些什么，冷不防另一个人贩子竟也一脚飞起，踹向了他的腰间的伤口。

　　“呃”匆忙之间吕政哪来的及躲避，当下便被踹了个正着，接连退了好几步，才面色苍白的靠着墙壁坐倒在了地上。

　　“恩将仇报，好，好！这才是恶人！哈哈哈哈”

　　小和尚见此双眸一亮，对着老三和另一个人贩子满脸赞赏的鼓起了掌来。

　　那踹倒了吕政的人贩子闻言一喜，嘴里骂道：“你这狗官，竟然忤逆大师的意思，今日我便替大师教训你。”

　　说完他提刀就要上前，却冷不防背后突然一凉，竟是被他身后刚刚还一起攻击老三的人贩子捅了个透心凉。

　　与此同时地上的老三也趁着另一个人贩子没有反应过来的机会，一刀扎进了他的下腹，一时间这人贩子腹中红黄之物流了一地，躺在地上哀嚎不止，眼看就是活不成了。

　　小和尚见到这一幕笑的更是开怀：“哈哈哈，趁人不备，好好，你们不错。”

　　然而他也只是称赞，却并没有表示什么，一旁的吕政此刻单手捂着腰间的伤口，眼里充满了失落与怒其不争。

　　一个这般玩弄人心，视人命如草芥的妖僧，可笑这些人不但不相信自己这个大启官员，竟然还把自家性命寄托在他的身上，真是可笑至极！

　　然而在场还剩下的常五表弟老三和另一个人贩子此刻却已经杀红了眼，他们心里都清楚那大师的意思，那就是杀了所有人活下来的那个，便是最大的恶人！

　　“小六！你不能杀我，你忘了吗？你娘去岁感染了风寒，你赌钱输光了，还是我替你去请的郎中！”

　　此刻只剩二人，废了半条腿的老三自然是弱势，当下只见他眼神闪烁，面对着步步紧逼的小六，只能不停地后退，一直到了那腥气扑鼻，血水翻滚的血池旁边，这才退无可退，满脸惊恐的停了下来。

　　然而小六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反而狰狞的说道：

　　“老三，你放心吧，你的妻儿，我会替你照顾好的！”

　　说罢，小六猛然抬起手中长刀就要挥下，却不料那老三竟然抢先一步扑上来抱住他的双腿，随后双腿跪地，靠着腰腹的力量生生把郭老三举起，扔进了身后的血池。

　　“啊！”

　　庙里的吕政看着小六被扔进血池之后，仅仅来的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便在转眼之间化作了一具干尸，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

　　“哈哈哈哈，大师，大师，我把他们都杀了！大师！我是恶人。”

　　此时大获全胜的老三狂喜之下也顾不得腿上的伤势，拖着半条残腿和背上刚刚被小六砍出的刀伤不停向着小和尚这边过来，一张脸上充满了扭曲的笑容和狂热，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那些瑟瑟发抖的女子中，那个被他杀了父亲的红衣少女此刻已经停止了发抖，一双眼睛正盯着他腿上的伤势，渐渐露出了坚毅的神色。

　　“好好好。”

　　小和尚看着老三像条叼回了猎物来向主人邀功的狗一样，一边开心的笑着，一边伸手轻抚着他的头说道：

　　“你那常五表哥若是和你一样，早联手你杀了那三个外人，何苦还要受这一劫呢。”

　　“大师说的是，常五那个蠢货就该死，想必大师宰了他，他定然是要去往极乐世界的，老三还要替他感谢大师。”

　　说着，这老三竟然真的向小和尚砰砰的磕起了响头，完全没有看到一旁那个穿着红布麻衣的少女已经从众女之中站了起来。

　　这少女在站起来之后先是小心翼翼的看了小和尚一眼，然后她发现这个如同妖怪的和尚明明没有看自己，但是自己却能够感觉到他在对自己笑。

　　‘他这是认同我报仇吗？’

　　红衣少女想着，再次试探着静声快走两步，果然，她发现那个妖怪似的小和尚并没有在意她的行为，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那个恶人叩头，也看着自己捡起了刀子。

　　“大师！”

　　这时老三已经记不清自己磕了多少个响头，只感到头晕目眩，额头上也传来了火辣辣的感觉，想必是流血了，但这些都不重要，他看着面带灿烂笑容的小和尚，心想这时对方的心情一定很好，连忙讨好的笑道：

　　“大师，我从小便敬仰您这样佛法高深的人，今天能遇见您，实在是我今生修来的福分，不知道您能不能收我做个弟子，我以后一定如同对待我爹一样尽心孝敬您！”

　　饶是小和尚这般恶劣的性子，听到他这番话脸上的笑容都僵硬了一瞬间，心想：“这人贩子好不要脸，这刚刚见面片刻的功夫，竟然便要认小僧做爹？”

　　一旁的吕政更压着腰间的伤口大笑道：

　　“哈哈哈哈，我吕政十四从军，阅人无数，却从未见过你这样的蠢货，认妖作父，与虎谋皮啊！哈哈哈哈！”

　　那老三听到吕政的嘲讽，再看到小和尚有些僵硬的笑容，只以为是吕政的话影响了小和尚的好心情，想要坏了自己拜师学艺的好事，当下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也注意不到身后正在不停向他逼近的红衣少女，反而提起手里的刀，拖着伤势艰难走向吕政道：

　　“你这狗官，先前便对大师不敬，现在还敢出言不逊，今日我定要宰了你，用你的血做我拜师酒。”

　　此时吕政身上的伤也是极重的，若不是他常年习武，气血旺盛，又一直压着伤口，哪怕只是流血，现在也已经要了他的命，自然没有办法再移动，但他就好像没有看到那正在不断接近老三背后的红衣少女似的，只是对老三讥讽道：

　　“想不到我吕政英雄一世，最后竟也会落得这般田地，只是你这鼠辈也莫要得意，那妖僧定然也不会放过你！”

　　老三只以为他是垂死挣扎，再加上那条浸入血池的腿冥冥中的影响，此刻满脑子都是杀意和拜师学习法术的他，根本感受不到身后的危机，只是一边靠近吕政一边笑道：

　　“狗官休要猖狂，等我做了大师的弟子，学会了神仙法术，第一个就去杀你全家，到时候看看你爹娘是否也如你一样硬气！”

　　说罢他约摸着距离差不多，刚要举起手中的刀，却突然感觉自己右侧后颈一凉，随后连忙用手去摸，却摸到了一片殷红的血水。

　　“呃呃呃……”

　　老三此时惊愕的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想要喘气都难，接着他头晕目眩之间，还没来的及倒地，便再次感觉到了背后传来一道又一道的凉意。

　　原来是那红衣少女第一次用刀，在砍了老三的脖子一刀后见他没有立刻倒下，生怕他不死，又急又害怕之下，只是不停挥刀乱砍，嘴里还不停呢喃着：

　　“杀了你这个恶人，让你杀我爹，让你杀我爹……”

　　小和尚在一旁看着后背都快被剁烂了，死的透透的老三，又看了一眼一边哭一边闭眼睛乱砍的姑娘，一双通红的大眼睛眨了眨，一时不知该不该劝，只好先忙自己的。

　　只见他先是单手掐了一个兰花手印，将那血池化作一件好像染色不均匀，还带着一些黑线头的红色袈裟收回穿在身上。

　　而后手诀一变，身周有五彩烟气涌出，把另外两具尸体也同常五一样化作丹丸，其中一颗扔进了自己嘴里，另一颗却不知去了哪里。

　　“啊~唔！”

　　做完这一切，小和尚长长抻了一个懒腰，然后倒头便睡，似乎周围的一切和他再无关系。

　　直到天亮时分，一个有些犹犹豫豫的女声在庙门口响了起来：

　　“今日受大师大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冒昧请问大师发号，今后也好为大师立下长生牌位，日日祈福。”

　　睡的迷迷糊糊的小和尚这才不情不愿的呢喃道：

　　春来吹过百花村，寒香零落雨纷纷。

　　清白忍作泥中物，任凭犁刃粪加身。

　　枯木养得群芳笑，不见孝子奠雪魂？

　　今自坟出劳人问，自誓此生行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