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神话】青鸟：青鸟殷勤为探看『明月几时有』（108）

今天是太空与您相伴的【第1475期】

《山海经》中，除了记载了神仙们的“八卦”，更是以不羁的想象，为我们描述了许许多多的珍禽异兽，堪称是一部中国版的《神奇动物在哪里》。这些异兽让我们得以窥见古人对自然的理解和想象，也为后来的人们留下了一座丰富的精神宝库，为文学和艺术的创作提供了无尽的灵感。青鸟，就是名气最大的异兽之一。

青鸟的名字在《山海经》中多次被提及，比如《山海经·西山经》说：“又西二百二十里，曰三危之山，三青鸟居之。” 而这三只鸟的名字，在《山海经·大荒西经》中给出了交代：“有三青鸟，赤首黑目，一名曰大鹜，一名曰少鹜，一名曰青鸟。”这三只大鸟之所以重要，是因为人家是有编制的“正式员工”，《山海经·海内北经》说：“西王母梯几而戴胜杖。其南有三青鸟，为西王母取食。”可见，他们三个的任务是飞过昆仑山周围环境险恶的“弱水”和“炎火之山”，为西王母运送食物、传送信息。

到了汉代，人们开始想象，青鸟到底为西王母传递了一些什么消息呢？《艺文类聚·卷九》中的“汉武故事”是这样说的:“七月七日，上(汉武帝)于承华殿斋，日正中，忽有一青鸟从西方来，集殿前。上问东方朔。朔曰:‘此西王母欲来也。’有顷，王母至。有二青鸟如鸟，夹侍王母旁。”七月七日，青鸟作为信使，引领西王母与汉武帝相会。于是，人间与神界得以互通消息，这就很难不让人们有些蠢蠢欲动的小心思了：毕竟，西王母是主宰生死的神，当年赐给后羿长生不死仙丹的，正是这一位。人们开始想象，是不是可以通过青鸟向西王母请求长生呢？比如，陶渊明的《读山海经十三首·其五》就这样写道：

翩翩三青鸟，毛色奇可怜。

朝为王母使，暮归三危山。

我欲因此鸟，具向王母言。

在世无所须，惟酒与长年。

陶渊明想通过青鸟向西王母要两样东西：酒与长寿。也不愧是他才想得出来的，颇有一些羽化登仙的意味了。虽是咏史诗，但读起来还是颇有一些宗教的意味在其中的。这个“青鸟”的形象，也是完全忠诚于“王母信使”这一职能的。

“汉武帝会西王母”的故事也许最初是为了歌颂汉武帝的丰功伟绩，说他有与神仙会面的地位和本领，但毕竟西王母是位女神，于是就像是埃及艳后与凯撒大帝，一桩两位君主的会晤，到头来总让人免不了一些暧昧而艳冶的联想。所以，青鸟在人们的想象中，逐渐不再是仅仅服务于神仙的“专职外卖员”，而是成了凡人眼中的信使，为相爱的男女传递消息。在民风淳朴的北朝时期，已经出现了以青鸟传情的诗：

盈盈河水侧，朝朝长叹息。

不吝渐衰苦，波流讵可测。

秋期忽云至，停梭理容色。

束衿未解带，回銮已沾轼。

不见眼中人，谁堪机上织。

愿逐青鸟去，暂因希羽翼。

这是邢邵的《七夕诗》，诗人想象了牛郎织女隔河叹息的情景，最后说，多么希望能够随着青鸟而去，追随你的消息呀！这时的青鸟，已经与西王母没有多少关系了，俨然是情人间使者的模样。

到了唐代，青鸟更是频繁地出现在诗人们的笔下，成为了浪漫的化身。诗中的青鸟，来往于相爱的人之间，为思念中的人们带来一些慰藉。李商隐《无题》诗中写道：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李商隐在十五六岁的时候，被家人送往玉阳山学道，其间结识了玉阳山灵都观女道宋华阳，很快双双坠入情网。但两人的感情却不为礼教和清规容许，李商隐只能以诗记情，并隐其题，留下了许多既朦胧婉曲、又深情无限的爱情诗。而这首诗中的青鸟，已经从道教神话中的神鸟，彻底变成了为俗世间的痴男怨女传递音信的“红娘”，如果西王母有知，也不知是喜是怒了。

《欧美文学术语词典》中说，“神话是我们不再相信的一种宗教”，鲁迅先生在《中国小说史略》中也说:“故神话不特为宗教之萌芽，美术所由起，且实为文章之渊源。这一点在‘青鸟’身上可以说体现的淋漓尽致。”青鸟的形象，从带有强烈宗教意味的神仙的信使，逐渐演化成爱情的使者，这本身是宗教逐渐世俗化的缩影，也是人们有意识地把所处时代的题材编织进古代神话的格式里，使神话象征的意蕴产生变迁的轨迹。从“精神信仰”到“情感寄托”，这是古人对自我的探寻之路，是人们在爱情这件事上，“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的态度与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