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语说唱文学性歌词#01】《嘻哈囝》｜是你也是我，写一封向嘻哈表白的极致情书

在HIPHOP约定俗成的审美框架里，对于好歌词的定义有很多。在这里，我将对国蛋《嘻哈囝》中标志性的“对话型表达”，从角度、交互、描述三个方面分享这首作品给人带来的独特共鸣和文学性，也供各位说唱创作人分享借鉴。

像我告诉自己，我很酷

也像我刚开始懂事，刚开始有感触

在某种天分受到启发，刚开始展露

的那个年纪

每天都试着跟妳联系

听见妳声音，就能维持这种甜蜜

妳拉我走出深渊能够继续前进

我跟在妳的身后，香味舒缓神经

 ——《嘻哈囝》国蛋 Gordon

是欧阳靖 「Hip-hop唔系净系Yo-Yo声」的批评阐述吗？

是蛋堡 「它用韵脚走来，我希望它用中文飞」 的热血拟人吗？

是功夫胖「当我们离开，把所有专辑埋一块」那样用代表性的道具写出Rapper的情怀吗？

是王波「概括真实的崛起，让灵魂身体交叉」那样直白却又铿锵的陈述吗？

虽然，以上这些都是华语说唱（包括方言）里或旧或新的经典句子。

但从写法上，这样激情澎湃的陈述、充斥着第一人称「我」的态度、以及对第三人称「它/他/她」的赞美，或许是现在许多Rapper们下意识都会立刻想到的写法。

然而强烈的情感，其实在表达上也可以是舒缓的。

只要将自我的态度，巧妙运用对话的形式和听众进行交互，那么这样的传递就如同香醇的酒：浓烈却又进人肺腑。

在陈述自我心境的同时，撩动听者的内心，让有相同经历的人一下子被扎中。

来自中国台湾颜社厂牌的国蛋，就是这样的一位说唱歌手。

下文将通过对于国蛋2018年金音奖获奖歌曲——《嘻哈囝》的文本理解，对国蛋最标志性的“对话型表达”进行分享。

虽然只是管中窥豹，但也会尽力从角度、交互、描述三个方面来聊这首作品给人带来的独特共鸣，也供各位说唱创作人提供分享借鉴。

既然是一首写给嘻哈文化的歌，国蛋便从自身考量，以《嘻哈囝》为主题（“囝”等同于普通话的“仔”），用自己代表千千万万喜欢嘻哈的人群，通过描述自己的态度来诉说嘻哈对他的影响。

然而，和许多回忆自己当年怎么做说唱、住得多穷、活得多累、怎么追梦又怎么努力的写法不一样，国蛋开头第一句话，只是轻描淡写地呢喃了一句：

就像我告诉自己，我很酷

一种自说自话、自我鼓励、有一点孤独和不被理解，但是又桀骜不驯、不服气的形象立刻就出来了。

作为一名跳了街舞十四年，总是被周围朋友开玩笑说自己喜欢在路上“抽风”的人，我一听到这开头，立刻就将自己代入进了国蛋的文字里。

因为他采用了一个和我一样的角度，一个不断自我安慰、却又深信不疑的角度。

怎样才算独树一格？

随着时间渐渐发酵让妳轻轻一咳

用我的想法，让故事节奏紧紧密合

如果要牺牲什么，有一失必然有一得

看穿着知道我也玩饶舌

珍惜每个机会，照顾我的家人，回报我的袍泽

揭开社会的苍疤，帮多少伤口缝合

有时妳妆花了，看着模糊我的风格

这里国蛋将说唱歌手们压在心里的苦恼，连带着决心，以疑问的方式表达了出来。

他也不明白怎样才算特别，然而却知道要用自己的想法讲故事、用自己的行动照顾家人。

看穿着知道我也玩饶舌

从字面上只是描述自己作为嘻哈玩家的穿衣风格，让人有画面感，和贝贝的“一双纯白的球鞋搭配拉风的Tee”本质上没差别。

可在用法上，国蛋并没有强调这样子有多帅，甚至跟“帅”这个字一点关系没有。

这穿着只是种身份，不过是代表自己作为嘻哈仔的身份而已。

而正是这种身份，需要做到的却是：

珍惜每个机会，照顾我的家人，回报我的袍泽

值得一提的是，整首歌里通篇的“妳”指的是嘻哈，这点后面会说。

就如同一个好的文学作品，一篇好的歌词如果能被大部分人认为“好”，大概率是因为其传递的内容、切入点使人眼前一亮，其次才是修辞。

而好的角度，往往是基于对生活的敏锐观察。

注意，这里不是说生活本身需要多么的跌宕起伏。

是说要有自己独特的审美和观察角度。

当独特的角度被呈现出来，自然就体现出了眼界的宽广以及思想的深刻。

可惜，现如今有许多年轻一代的创作者们想写出看似“思想深刻”的歌词（B站里尤其多），然而绝大部分作品呈现出来的其实是老一套的情绪堆叠，充斥着“迷茫”“纠结”“痛苦”，并没有体现出任何辩证的、有哲思的三观。

虽然后者当然不是必要的，写歌毕竟不是写书，但是与其说要这样为赋新词强说愁，还不如就对眼前所见的琐事进行生动描绘或者吐槽。

毕竟观察力、妙思和想象力都是“思想深刻”的前置条件。

更重要的是，这样更是一种有代入感的、感人的真实。

既然是写给嘻哈的情书，那么自然是要对嘻哈说话了。

于是国蛋如此说：

那个年纪

每天都试着跟妳联系

听见妳声音就能维持这种甜蜜

妳拉我走出深渊能够继续前进

我跟在妳的身后，香味舒缓神经

像妳所说的至理名言，我都记住

像所托付的是我，不让妳受欺负

像妳要我表现自我，赤裸表达赤裸

尽管字丑，也写下过错像自首

妳说是否

国蛋对于“妳”的运用，让整段歌词富有强烈的诉说感。

同时，对话的主体对象既可以是嘻哈，也可以是听众心里的任何一个指代对象，甚至可以是听众自己，故而使得歌曲内容有非常大的代入空间。

像妳所说的至理名言，我都记住

像所托付的是我，不让妳受欺负

像妳要我表现自我，赤裸表达赤裸

结合上一点提到的「角度」，这几句无一不是透过自己体现了说唱爱好者们的小习惯。

记歌词也好，表现自我也好，这些都是嘻哈仔们所喜欢的活动和态度。

就像国蛋自己也曾在《Blue Dream》这首歌里说过：“知识来自CD，不在书上。”

紧接着，下一句便是我最喜欢的句子之一：

我跟在妳的身后，香味舒缓神经

这句话即表达了对嘻哈文化的追随，也把对于嘻哈的拟人运用到了极致。

女字旁的“妳”，将嘻哈化为心中极致爱慕的对象。

紧紧跟在她的后面，就能闻到迷人的发香。

获得简单的快乐应该稀释烦恼

我却夹在中间左右来回，像折返跑

偏执背对了现实，我也快被难倒

争执为了所谓真实，过了多久还吵

相信国蛋也和许许多多的说唱音乐人一样，在进入了这个行业后，对嘻哈的热爱和追求逐渐转化为竞争的压力。

面对多变的市场环境，他也曾在爱好和生活的裂缝中焦头烂额。

到底什么是「real」？

怎样才是「真实」？

这些老生常谈的话题，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依旧是大家争论的中心。

为什么要玩嘻哈？明明什么也没得到。

原本是简单的快乐，现在却在偏执和现实中来回踱步。

不过国蛋却没有停留在这种自我牢骚当中。

如果只有这两句，那么这首歌将和大部分随意堆叠情绪的歌词没什么差别。

而细腻的国蛋，在最后一段依旧选择了对嘻哈进行诉说。

那么追求妳，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还在等妳亲自把皇冠放在我头上

最后要是带不走名利，那至少留样

这里，国蛋提到他还在等待着能通过Hip-hop得到些什么。

就像许许多多热爱Hip-hop的追梦人一样。

他也想得到所谓的“C.R.E.A.M”，得到荣誉和金钱。

然而得不到又如何呢，没有这些名利，那至少留一个念想，留下一个酷酷的样貌。

就这样记录着妳，那让人嫉妒的痞

也让妳庇护的瘾，妳猜是什么模样？

那说到样貌，对大部分人来说，Hip-hop能带来的最直观的影响莫过于所谓的「街头气质」。

也就是长辈们总是批评的「痞气」。

然而一句简简单单的“那让人嫉妒的痞”，却瞬间让这个贬义词变得极具诱惑力。

我们都喜欢嘻哈的范儿，明知道那或许在别人眼里是吊儿郎当，但大家不都是趋之若鹜吗？

同样，和「让人嫉妒的痞」所对仗的，是「让妳庇护的瘾」。

从嘻哈音乐中一句又一句真实的描绘中找到力量，寻求内心的庇护。

此刻，在结尾处，通过表达的层层递进，国蛋从发牢骚再次回到了真情吐露。

最终，他的千言万语只化成一句话。

你猜是什么模样？

就这样当个嘻哈仔，

跟你一样当个嘻哈仔。

全曲终，通体舒畅，酣畅淋漓。

作为老一辈的华语说唱歌手，国蛋影响了许许多多的人。

夏之禹、贰万、PO8 等等都是国蛋的粉丝。

我们的“湘江词王”功夫胖，在Bridge自己的栏目中被Bridge问：“你觉得华语说唱歌手哪些人歌词写得好？”

他毫不犹豫，开口就说：“国蛋”。

虽然国蛋一直都很小众，但“疗愈”“舒缓”一直都是他的标签。

他对待生活有着独特的观察角度，对第二人称的运用使得歌词内容富有交互性。

他描述的主体时而是歌曲主题、时而是听众。

有时，听众也可以想象是自己在说唱，在对心中的某一个人诉说。

国蛋的修辞独特，从不刻意，但又富有意象。

穆卡罗夫斯在书中说：“鲜明生动、感人心魄即文学性。” 

而国蛋文字中的留白和细腻，让这种文学性更有了点东方人敏感的味道。

也推荐大家一起感受他文字的温度。

我作为国蛋研究员，也作为一名说唱创作人，我也从国蛋身上学到了许多许多，作为这个系列的第一篇文章，自然也从我最喜欢的歌开始，希望能带来一些灵感给大家。

你最喜欢国蛋的哪一首歌呢？

让我们下一章见。

帮助你康复也让你伤痛

停住了，痛哭

看你笑得像个孩子，当个听众

——《疗程》国蛋 Gord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