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覆

京城凤府传来一阵婴儿清亮的哭声，响彻云霄。正值初秋，碧空之上，群鸟闻声惊啼，振翅徘徊，久久不落。

急切的众人听到后提着的心终于落下，尤其是凤辅相，大舒一口气，喜悦至极。

周围的人也喜上眉梢，看来赏钱是少不了了。果然，辅相又言道：‘‘上下仆从各领赏银一两。’’

这凤翥（zhù）就是大恒当今辅相，表字羽卿，年方三十有二。由于与德帝自幼相伴，积年累月，感情甚深，故德帝对凤辅相颇信任。

自三年前德帝登基，辅相就在官场之上平步青云，从一介六品小官升到丞相。

如今这凤翥权高位重，且身居高位而不骄不躁。为人宽宏，清正廉洁，学识渊博，百姓称颂，百官敬重。

当然，杨太后就未必了，杨太后之弟杨庭瑛极不愿与辅相有交集，杨家作为皇帝母族，自许当朝大家，怎会看惯这个后来居上者，常常寻机给凤丞相下绊子。

今辅相已有一子，单名临，年六岁。今秋，又得此女，儿女双全。

又逢荻列国老荻王白高商猝然病薨，荻后擅立其亲子大王子千载为新任荻王，众王子不满，纷纷起兵夺位。看着王室同室操戈，内乱不休，荻列国人心大乱，百姓惶惶，稍稍富贵的，都趁早将钱币换了大恒的虞谷的，准备举家迁外。

大恒趁此攻打荻列。荻列将士溃不成军，连弃七城。

此战中，蒙氏之弟蒙明战功赫赫，生擒了荻列大将。德帝闻捷报，封蒙明为定平将军，不日归来。

府内欢欣鼓舞，仆人们忙忙碌碌，容湘院秋兰飘香，不时飞出一阵阵欢声笑语。

“若昽觉得叫她‘安儿’怎样？平平安安长大。”

辅相逗弄着襁褓中的婴孩，满怀柔情地询问着自己的妻子。

凤夫人蒙氏端丽淑婉，待字闺中时也较出众。

“'安儿'？倒是个好名字，可羽卿不知道顺阳长公主名讳吗？”

蒙氏心思缜密，朝堂上运筹帷幄、博学睿智的辅相在下朝后，倒有些不如了。

辅相笑了笑，又言道：

“那若昽觉得呢？'凤绥'？或者，凤迎祯？”

蒙昽道：

“羽卿不必穷思苦想，可是忘了先前定下的名字？‘凤临于凤，后覆凤上，再落于凤，凤至凤家。’可想起来了？”

辅相抚额，双眼一亮，恍然，道：“我倒是忘了这介事了。临儿后应是覆儿，凤覆，不错。”

襁褓中粉雕玉琢的婴孩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辅相小心翼翼地抱起婴孩，满目慈柔。不由得唤道：“覆儿，覆儿？”

婴孩颇聪慧，听到后停止了笑，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似乎明白这是自己的名字。

“你看，她肯定听懂了！不亏是我堂堂大恒辅相的女儿！”

“胡诌，这么小的婴孩哪里听得懂！”

“公子，公子！老爷说了您不可进去!哎，公子！公子哪!“

正说着，门外一阵乱，传来了几个小仆从的声音，正是小公子凤临身边的人。

辅相一听，略有顾虑：“这小儿如此顽劣，进来作甚?”

“我都有了妹妹，当然要瞧瞧。”

门外远远传来奶声奶气的声音，紧接着一个身着碧色梅花纹纱袍的孩童颠颠地跑了过来。眉目清秀，甚惹人喜欢，正是凤临。

因辅相早嘱咐过众仆从看好小公子，禁止小公子跑来，所以辅相身边的几个仆从也赶去拦截。

但众仆担心伤了这娇贵的小公子，只作出拦的架势，并不敢太过。

因拦着的人身材高大，凤临便敏捷伶俐地从仆从的胯下钻过，几人猝不及防，动作倒显得僵硬笨拙。

他们正要弯腰去捉，凤临却已过去了，未及几人转过身，凤临又赶紧爬起身来，起身就要往辅相身上扑。

眼见孩童就要和抱着婴孩的凤翥撞个满怀，此刻辅相身子略斜，将将躲闪过。

他转头看向坐在一旁的素氏，素氏心领意会，起身走到凤翥身前接过婴孩，稳稳抱在怀里，又坐回杌凳。

婴孩依然不哭不闹，很是乖巧。

“临儿，你这莽莽撞撞的，吓到妹妹怎么办？爹爹不是告诉你和宋康玩吗？”

凤翥威严起来，俨然一个严父。

“我怎么会吓到妹妹。我天天看康哥儿都看腻了，却从没看过妹妹。我就瞧一眼，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吓到妹妹！”

宋康内心仿佛飞过群鸦。

凤临抱住凤翥，紧紧揪着凤翥的广袖不放，小嘴一嘟，可怜兮兮地撒着娇。

众仆从无一个看了不心软。

瞧着凤临从纨绔小魔头瞬间变娇弱稚子，宋康为自家公子顿感尴尬，不禁抹了抹额头上沁出的细细汗珠。

临哥儿，你刚才的嚣张跋扈呢？这还是那个自命不凡、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顽劣公子哥儿吗?

“胡闹，你妹妹尚未及满月不宜见人。”

凤辅相又转头：“宋康。”

“嗯……这……是小人不力。”

蒙昽道：“羽卿，无妨，临儿如果非要来，拦也拦不住。”

凤翥见爱妻说如此，心里也暗自同意，但明面上还是训了一番：

“临儿，今日你母亲既允了你，又念你能知错，且不与你计较！莫拂你母亲意，万不可弄出声响，手不知轻重，吓哭了妹妹。”

凤临激动起来，喜悦无比。

蒙昽给从小照顾凤临的庞氏使了个眼色，庞氏心领，紧紧跟在凤临身后。

凤临自是感觉到父母对自己的不信任，他微微不满。抿了唇，平日训斥就算了，当着小妹妹也训斥，太不给面子了。但他脸上还是摆出不以为意的样子。

凤临放慢脚步，看向那软软的襁褓。他突然想起了宋康的弟弟，延儿，那个干干瘦瘦，脾气尖酸，莫名其妙碰一下就嚎叫的幼童。

如果妹妹也尖酸成这样，那他还得照顾她一辈子，那他得活得多痛苦啊。凤临略有忐忑，飞快地看了一眼，映入眼帘一张娇俏可爱的小脸。

看起来乖乖的，一点也不像宋康的弟弟。“不亏是我的妹妹！真好看，一看就是我的妹妹！以后我天天要和她一起玩。”凤临随即惊呼大叫。

康哥儿委屈的声音传来：“公子，你是不要我了吗?”

“你哪有我妹妹好!”

众人忍俊不禁，皆大笑。

乳母素氏觉察到怀里的凤覆微微动了几动，紧接着凤覆又咯咯咯笑起来。

她一脸慈爱地望着怀里的小小婴孩，惊喜道：“兄妹果然心有灵犀，”

蒙昽的陪嫁丫鬟摇芳说道：“夫人，这小娘子冰雪可爱，定是个聪慧的。“

另一个丫鬟拂柳也笑着附和：“如此活泼，教奴婢看了也心生喜爱。“

凤府之外，一老者鹤发童颜，负手而立，精神矍铄，似乎听到了凤府内容湘院的欢声笑语，感慨而言：

“凤家女确是冰雪聪慧啊。凤覆、凤覆，人如其名。此女可覆灭天下，亦可覆庇天下。好名字，好名字！”

说罢，他大笑几声，即扬长而去，不知所踪。

此人不知何处来，不知何处去。不知何年生，但知名谓梦阳子。能预天下之事，卜王侯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