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和平过？全球最年轻国家南苏丹，为何独立十年来60％时间在打内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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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致公社】系网易新闻网易号与【环球情报员】联合出品，内容独家发布在网易号平台，未经授权，禁止转载。

　　2021年7月9日，国家主席习近平与南苏丹总统基尔互致贺电，庆祝两国建交10周年。10年前，南苏丹诞生在非洲大陆上，成为国际大家庭中新的一员，时至今日它依然是全球最年轻的国家。

　　10年前的今天，苏丹南部城市朱巴。数万居民聚集起来，参加一场足以改变他们命运的仪式——南苏丹独立庆典。半年前的独立公投中，近99%的南方民众支持独立。即将履职的南苏丹议会议长高声宣读，“我们，按照南苏丹人民的意愿，正式宣布，南苏丹成为一个独立国家！”人群中发出阵阵高呼，有的人擦拭起眼角的泪水，独立的口号响彻云霄“我们将永远、永远不会投降！”。出席仪式的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苏丹总统巴希尔也起立鼓掌。

　　▲南苏丹的位置

　　南苏丹人为了这一刻已经等了太久。自1955年苏丹独立以来，占据人口多数、信仰伊斯兰教的阿拉伯人就控制了国家政权，沦为二等公民的南方黑人在文化、资源分配等问题上同苏丹中央政府的裂痕越来越大，为此南方黑人进行了长达60余年的独立斗争，战争造成约两百万人死亡。最终在2011年南苏丹通过公投获得独立。因为南苏丹的独立，苏丹领土面积缩水24.7%，失去了全球面积第十大国的地位。

　　原苏丹副总统、南方政府主席萨尔瓦.基尔在仪式上宣誓就职南苏丹首任总统。他对民众承诺“我们不会回到战争，也不会再有战争，我们要创造和平”。

　　▲基尔宣誓就职

　　可独立仅仅两年后，南苏丹内战就爆发了。石油资源分配不均导致的冲突也时断时续，战争让南苏丹的人民陷入赤贫，2021年仅粮食短缺一项，南苏丹就需要国际社会援助17亿美元。那么历经60余年抗争，南苏丹如何从苏丹独立？建国10年以来，战争的阴云为何一直笼罩着这个年轻的国家？

　　1884年12月26日，苏丹首府喀土穆。一群身裹长袍，手持长枪的阿拉伯战士正在兴奋高呼，他们在人群的关注下举起一名英军将领的头颅。这位英军将领叫做乔治.戈登。年轻时曾参加过入侵中国的战争，火烧圆明园、剿灭天平军、划定天津英租界都能看到他的身影。可以说是手上沾满了中国人民的血债。

　　▲戈登

　　1882年，英国人入侵并控制了地理位置重要的埃及，埃及统治下的苏丹也一并成为英国的殖民地。英国人的统治激起了当地民众的反抗，在苏丹宗教家马赫迪的号召下，苏丹崛起了一股强大的反英势力。马赫迪军四处出击，以圣战名义打击英军。戈登在喀土穆围城战中阵亡后，英国调集军队击败马赫迪军，维系住了在苏丹的殖民统治。

　　苏丹超过75%的人口居住于北方，人口中信仰伊斯兰教的阿拉伯人占据绝大多数。南方人口以信仰基督教和原始宗教的黑人为主。英国人对苏丹采取了“分而治之”的策略，将南苏丹地区划为禁区，南北双方的人员经贸往来受到严格限制。英国人的统治让南方的黑人与北方阿拉伯人日渐疏离，隔阂不断加深。

　　▲苏丹民族分布

　　二战结束后，苏丹在1955年获得独立。英国人本想把苏丹南部的黑人聚居区划分出来，给苏丹来个非洲版的“印巴分治”。奈何占人口多数的阿拉伯人坚决反对，认为这是在分裂他们的国家。日薄西山的大英帝国精力有限，索性同意了阿拉伯人的要求，将黑人聚居的南方保留在苏丹境内。

　　阿拉伯人会和黑人“共建小康社会”吗？显然不是。国家独立后，由于国家主要经济活动和人口都集中在北方，阿拉伯人几乎控制了苏丹所有的社会资源。阿拉伯人继承了英国人的理论，认为黑人没有能力治理国家，中央政府近500个中高级职位中，只给南方的黑人留了8个。国家会议也不邀请黑人参加，黑人感觉自己成为了二等公民，叛乱旋即在南方爆发。

　　▲苏丹阿拉伯人

　　1955年7月，一群南方黑人在努扎拉市举行集会，抗议对黑人工人不公平的工资待遇。只听“砰、砰”几声枪响，军警毫不犹豫地向示威人群开枪射击。中枪倒地的黑人痛苦地哀嚎，鲜血汩汩流出。苏丹政府没有从此次事件中汲取教训，相反的他们将大量南方黑人定为“危险分子”，仅1963年，就有超过600名南方人被军警枪杀，其中不乏妇孺老幼。军警行为彻底激怒了黑人们的怒火，激进的“安亚尼亚”、“南苏丹解放运动”等组织领导南方黑人举起了反旗，苏丹南方陷入战火之中。

　　1972年，苏丹总统尼迈里为了获取外国资金支持、推动国家重建，开始同南方叛军谈判，在埃塞俄比亚皇帝塞拉西的斡旋下，双方于当年在埃塞首都亚的斯亚贝巴签订和平协议，南方获得一定的自治权，在造成约50万人死亡后，苏丹内战的火焰逐渐熄灭，大批黑人难民开始返回苏丹南方。

　　▲尼迈里

　　尼迈里总统虽然同南方签署了协定，但此时苏丹中央政府却出现了问题。北方的伊斯兰宗教势力愈发强大，在政府中占据了多数，尼迈里不得不在宗教政策上做出调整。

　　1983年，尼迈里公然违反《亚的斯亚贝巴协议》，在苏丹全国推行伊斯兰教法。信仰基督教和原始宗教的黑人也要被伊斯兰教法约束，比如公开喝酒或藏有酒精饮料的要被处以鞭刑。南方新发现的石油也让北方垂涎欲滴，为了获得这些资源，尼迈里宣布取消南方自治，将油田划到了北方辖区内。黑人的怒火难以抑制，内战的幽灵再次徘徊在苏丹上空。

　　▲非洲宗教地图

　　当年5月，38岁的苏丹陆军上校、时任参谋学院校长的约翰.加朗受命前往南方劝说一部分黑人士兵换防到北方，苏丹政府希望通过换防，降低南方发生叛乱的风险，之所以选择加朗，因为加朗本人就是一名黑人军官。

　　1945年，加朗出生于苏丹南部的一个丁卡人家庭。青年时期曾前往坦桑尼亚和美国求学，1972年苏丹内战结束后，加朗回国从军，成为了苏丹军队中少有的黑人军官。

　　加朗到达南方后，没有按照政府的意思调动军队。他带领这些黑人士兵举起反旗，组建“苏丹人民解放军”对抗政府，第二次苏丹内战正式爆发。这次战争持续了21年，造成190万平民丧命、500万平民流离失所。到2005年，在国际社会制裁和国内经济恶化的双重压力下，苏丹政府被迫同加朗展开谈判。双方在肯尼亚签署了停战协定，苏丹总统巴希尔、南非总统姆贝基出席签字仪式，见证了历史性的一刻。和平谈判调解人苏贝沃激动地说“我相信，苏丹南方的战火将从此平息”。

　　▲约翰.加朗

　　新协定同意更多的黑人进入苏丹中央政府、南方恢复自治权等。加朗支持维护苏丹统一，但为了安抚南方的激进派，协定中还是给予了南方独立公投的权力。但苏丹中央政府也规定必须经过6年的过渡期才能举行公投。

　　协定签订后，加朗宣誓就任苏丹副总统、南方政府主席。加朗就任后不久，一场意外让苏丹南方的局势再度洗牌，清晰的前路又变得扑朔迷离。

　　▲南北和谈

　　2005年8月1日，一架直升机残骸在苏丹-乌干达边界的群山中被发现。机上的13人全部遇难，其中就有苏丹副总统约翰.加朗。一天前，加朗结束了对乌干达的访问，乘机返回苏丹。没想到直升机起飞后就失去了踪迹，苏丹、乌干达、联合国等多方的救援队在苏乌边境展开搜救，但他们找到的只是加朗破碎的尸体。

　　加朗的死让苏丹局势再生变数，虽经多方调查，加朗死于天气造成的意外事故。但仍有群众怀疑这里藏有巨大的阴谋，事件引发了苏丹首都喀土穆黑人居民的骚乱，骚乱造成近百人死亡。

　　▲喀土穆街景

　　加朗作为温和派，支持国家的统一，他的死让南方强硬派抬头。加朗的继任者萨尔瓦.基尔就是强硬派的代表，以取得南苏丹的完全独立为目标，苏丹的分裂似乎在所难免。

　　2011年1月9日，苏丹全国三千余个投票站开启，南方独立公投如期举行。拥有苏丹南方户籍的成年选民走入投票站，一张选票摆在他们面前。这张选票上画有伸开与握紧的两只手，勾画手掌的代表赞成独立，反之则代表反对独立， 98.8%的南方人赞成独立。

　　部分激进的阿拉伯人坚决反对公投，但公投结果受到国际社会关注与保证，绝大部分苏丹民众也不希望重燃战火。苏丹总统巴希尔第一时间表示尊重和平协定内容，支持南苏丹独立。

　　▲巴希尔：苦不苦我自己知道

　　南苏丹独立仪式在7月9号举行，6年前的这一天，南苏丹国父加朗宣誓就任苏丹副总统，苏丹南方黑人在追寻平等自由的道路上迈进了一大步。南苏丹选择在这一天独立，也是向国父致敬。

　　南苏丹独立后，苏丹政府按照和平协议，随即承认了其独立地位。5天后的第65届联合国大会上，与会各国一致同意接纳南苏丹为联合国第193个成员国。投票结果出现的那一刻，整个会议大厅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加朗的继任者基尔成为南苏丹首任总统，他的政治盟友里克.马查尔成为南苏丹副总统。一位满脸泪水的南苏丹男子在独立仪式结束后告诉法新社的记者“我为南苏丹而流泪，我们的权力曾遭拒绝，但今后不会了，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马查尔

　　民众的期许固然美好，然而终究不抵现实的残酷。仅仅过了两年，南苏丹便爆发了内战。站在基尔总统对立面的，正是他曾经的盟友——副总统马查尔。

　　基尔和马查尔分别来自南苏丹最主要的两个民族，丁卡人和努尔人。两个民族在争取独立的道路上时而合作，时而对立。马查尔就曾投靠苏丹政府，打击加朗率领的丁卡族武装。

　　▲南苏丹平民

　　加朗因飞机失事去世后，马查尔同他的继任者基尔取得了和解。马查尔成为基尔的重要盟友，担任了南苏丹首任副总统。但丁卡人和努尔人的冲突并没有结束。基尔和马查尔也在互相拆台，为了拉拢军队，马查尔一口气提拔了400名将军，尽管他连为这些人支付工资的能力都没有；基尔则将全国28个省的省长全都换上了自己的亲信，还专门成立了一支规模近万人的总统卫队，清一色由丁卡人组成。

　　为了加强个人权威，削弱对手实力，2013年7月23日，基尔总统宣布解除马查尔的副总统职务。当年12月，马查尔手下的努尔族军队同基尔领导的丁卡族军队发生冲突，南苏丹内战爆发。

　　▲内战中的士兵

　　内战迅速演变成种族清洗，开战仅三天，就有约2万名努尔人被杀，马查尔在流亡途中号召努尔人“向丁卡人复仇”，这场冲突造成了数千人死亡，超过150万人沦为难民，南苏丹陷入严重的人道主义危机之中。

　　2015年8月，基尔与马查尔签署停火协议，马查尔重新担任南苏丹副总统。但经过内战，两人之间的裂痕已无法弥补。

　　2016年7月7日，南苏丹首都朱巴市中心传来密集的枪声，基尔和马查尔的部队再度发生交火。城区和机场周边传来阵阵爆炸声，超过500人在冲突中丧生，2名中国维和军人在冲突中牺牲。国际社会迅速对南苏丹冲突作出反应，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表示“我强烈呼吁基尔总统和马查尔副总统尽一切能力缓和敌对行动……这种毫无意义的暴力行为是不可接受的”。

　　▲中国维和部队

　　2018年9月，在国际社会的努力推动下，基尔与马查尔签署和平协议，马查尔的副总统职位被再次恢复。2020年2月，包括众多反对派人士的联合政府成立，南苏丹燃烧了六年的烽火逐渐平息。但是在南苏丹国家、民族构建尚未完成之际，南苏丹很难产生行之有效的政治解决方案，丁卡人与努尔人的冲突依然存在。如何化解矛盾成为摆在南苏丹精英面前的一道必做题。

　　除了内部的重重矛盾，南苏丹与老东家苏丹的冲突也时断时续，双方争夺的是埋藏在地下的石油！在独立之初，苏丹已探明石油储量并不丰富，但随着大量外国石油公司的进入，苏丹大地上发现了储量巨大的石油资源。各国资本、苏丹南北方势力纷至沓来，一场新的争夺开始了。

　　▲马查尔与基尔

　　1980年的一天，在苏丹的哈季利季地区，一群美国人指挥着一群苏丹工人在炙热的土地上忙活着。他们是美国雪佛龙公司的石油勘探队。突然，钻井下传来阿拉伯工人兴奋的喊叫声“阿纳夫特（阿拉伯语：石油）”！美国工程师的嘴上露出了浅浅的微笑，他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美国雪佛龙、法国道达尔等公司先后来到苏丹勘探石油。由于南方战乱，所以勘探活动主要集中在北方。哈季利季油田被发现后，预估储量达到5.93亿桶。巨大的诱惑使得当时的尼迈里总统不顾南方反对，将哈季利季地区划入北方，对石油资源的争夺也成为第二次苏丹内战爆发的诱因之一。

　　▲苏丹的石油设施

　　第二次内战爆发后，黑人叛军攻入雪佛龙公司的营地， 3名外籍雇员惨遭杀害，当地的雪佛龙油井被迫停产，经济损失高达10亿美元。此后苏丹内战愈演愈烈，西方国家对苏丹实行了长期经济制裁，其资本也退出了苏丹石油业。

　　此后，中国、印度等国资本进入苏丹石油业，苏丹在中国帮助下，在北方修建了炼油厂、输油管道、港口等配套设施，凭借这些设施北方总能分得石油利润的大部分。黑人认为“挖南方的石油，让北方人数钱”是难以接受的。南苏丹独立后，南北双方都不愿放弃哈季利季等石油产区，这些争议领土的地位将由公投决定。但苏丹无限期推迟了公投，并派军驻扎在这些地区。

　　▲石油之争

　　2012年3月26日，哈季利季的黑格里格油田突然出现了大批南苏丹政府军。南苏丹独立后，该地区被苏丹控制，但南苏丹拒绝承认。军队入驻后，南苏丹政府宣称“该地区已通过和平手段移交南苏丹”，苏丹政府对南苏丹的说法予以否认。很快，更激烈的冲突爆发了。

　　苏丹军队在空军掩护下发动了进攻，油田冒起了滚滚浓烟。由于先前的军事准备不足且南苏丹军队拼命抵抗，苏丹的第一次反攻失败了。

　　4月11日，苏丹副总统哈吉宣布“两国进入战争状态”，大批苏军开始向黑格里格推进。在北方的压力下，南苏丹防线崩溃，被迫撤出油田。苏丹军队一路杀进南苏丹境内，苏丹总统巴希尔甚至宣布“将进攻到南苏丹的首都”。最终在国际社会斡旋下，两方握手言和，黑格里格重回北方控制。

　　▲中国援建苏丹的石油码头

　　战火虽然平息了，但这场冲突造成的影响却不小。大量油田设施被毁，致使南北双方石油大量减产。中国作为南苏丹石油的重要进口国，当年损失了7%的石油进口量。

　　中国作为南苏丹石油的最大进口国，面临的“石油威胁”远不止这些。南方独立前，中石油通过与苏丹政府合作，组建双方控股的大尼罗河公司，负责在苏的石油开采和运输。南苏丹独立后，南方的石油开采权依然掌握在大尼罗河公司的手中。基尔不断打压大尼罗河，试图让自己控股的扎驰公司取而代之，为此甚至发生过在南的中国籍雇员被无故驱逐出境的事件。

　　为了维护石油安全，中国政府也积极同南苏丹打交道。基尔总统2012年访华时，还获得了中国80亿美元的投资。这帮助了南苏丹恢复经济，但苏丹南北两国在石油利益上的冲突在短时间内难以解决，这也让石油成为南苏丹最致命的话题。

　　南苏丹独立了，但民众穷困的宿命并未终结。长年的战乱导致南苏丹产生了数百万难民，他们流落邻国，食不果腹。石油资源为南苏丹带来的不是高速发展，而是无尽的战争。新冠疫情爆发后，国内医疗系统落后的南苏丹更是深陷泥潭，洪水、粮荒接连来袭，人民生活苦不堪言。

　　独立10年来，这个新生的国家并没有展现出勃勃生机，石油利益、民族权益轮番发酵下，战乱成为南苏丹的常态。时至今日，南苏丹依然是世界上最贫穷的国家之一，展望前路，各个问题都没有得到有效解决，南苏丹的前路依然充满爆发战争的可能。和平，仿佛从未来过这里。

　　▲南苏丹民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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