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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母在养老院

2024-07-10 22:26| 来源: 网络整理| 查看: 265

当父母老了,你该如何面对?《陪父母老去》的作者解玉军用近似日记的形式,写下了从父母生病住院到进入养老院的过程。2019年,作者的父亲得了脑血栓,幸亏自救意识强,送医及时,没有后遗症,母亲则因多年的房颤和帕金森病而逐渐失能。老两口就此决定住进养老院。起初他们得到了及时的医护照料,让作者得以度过一段安静与平和的时光。之后波澜再起,母亲的帕金森病加重,又恰逢新冠疫情……面对父母的衰老是一个不断加强心理建设的过程,也是一个不断冲击认知的过程。书中记载的那些对父母生病压力时的心态,对生命的思考,是每个人都要面对的。本文摘自《陪父母老去》,解玉军著,商务印书馆2024年5月版。

《陪父母老去》书封

2016-01-08

尊严与尊重

“我很愤怒。”朋友说。她爸爸确诊老年痴呆半年,现卧病在床。“我不能想象仅仅在半年以前,他还是家里的中心,我们遇到大的问题都会让他帮忙拿主意,他的安排人人听从。可是现在你看看,”她喝了一口咖啡,“他躺在那里,嘟哝着谁也不懂的话,或者昏睡,而别人该看电视看电视,该说笑说笑。到点儿给他吃喝,换换尿布。有时候还故意跑到他跟前,笑嘻嘻地问:‘你看我是谁呀?’跟戏弄人似的。你说这都是自己的家人哪,以前的尊重上哪儿去了?”

“你要求太高了。尊严是自己的,需要你有能力保有它。尊重是别人给的,他觉得你不需要,也就不给了。你爸现在不认识人了吧?”我说。朋友点点头,“认识是不认识了,最多一笑,说‘眼熟’。那可是他老伴儿嘿。喂饭的时候得教他,得说:‘别光含着,要嚼一嚼,嚼完了要吞,吞一下。’可是我不能接受,从不敢去问他:‘我是谁?’我给他擦屎,接尿,听他说话,一会儿点一下头,‘您说得在理儿。’我不能让他觉得他痴呆了,尽管他真的是……”朋友眼圈儿红了。

“那是你自己心里不肯承认。你希望他保有自己的尊严,感受到你对他的尊重,可现在他的神志已经不在这个世界里了。好在他在自己的世界里这些也许还有。”我说。“昨晚十点半到今晨四点半,因为妈妈的病,我在医院的抢救室里。让我先讲讲那里的情形,咱们再来谈尊严与尊重吧。”我啜了一口热巧克力。

“邻床的老妇,有八十多岁,老皱得像个枣核,人已痴呆。进抢救室的原因是十天没有排大便,三天没有排小便。灌肠以后烦躁,估计是尿潴留,来导尿。她光着下身,儿子和女儿一边一个,护士要操作,她儿子说:‘妈你把腿分开,往两边分……妈你听话,分开啊。’护士折腾了半天,说是尿道口长了东西,插不进去。老太太痛得含糊乱叫:‘妈……妈妈啊……妈妈啊!’换了个护士,导出尿来,很多尿,颜色很深,老太太很快睡着了。儿子说:‘妈这几天,头到处乱撞,是憋的啊。’”

“对面的老头儿,七十八岁,长相端正,个子高大。他端坐在轮椅上,鼻子里插着氧气管,喘气声音呼哧呼哧,跟风箱一样。每喘一口气,他都把头往前一探,张大嘴,喉咙发出‘呃’的一声,仿佛要咬住那口空气,嚼碎了,吞下去。像个机器,一探一探,一啄一啄,肩胛骨耸起。儿子孙女一大堆,儿子说:‘爹,用鼻子喘气,那是氧气,别用嘴。’孙女说:‘爷爷刚进来的时候,指甲和嘴唇都是紫的,这会儿变过来一点儿了。矽肺太受罪了。'

“当我第六次端着尿,坦然地从众人面前走过的时候,老头儿的儿子也提着男式尿壶去送尿了。老太太的儿子看了看尿袋,还没有满。一个胆结石犯了的女人来打针止痛。一个心区不适的胖男人刚吸上氧,含了速效救心丸。一个酒后又吃了柿子饼的男人被车推去了消化病房,也许是手术室。”我停了一下。“在非私密空间排泄这种事情,抢救室里司空见惯,没人觉得不好意思。尊严就这么一点一点地随着身体的变颓而败退,直到彻底失去它,像你爸爸那样。你觉得它应该在,可当他自己意识不到尊严这回事的时候,尊严还存不存在?我希望它存在。可是我妈妈说:‘寿则多辱。’她的帕金森病使得她不得不承受许多惊讶、怜悯甚至厌恶的目光,而她无法抗争。在她心脏出问题之前,我怎么能够想象她在满是外人的屋子里小便,声音人人可闻,只隔着薄薄一层布帘?有时候连布帘都没有,只是我侧身稍稍遮挡?”

“而尊重不同。只要想给就可以给,想保留就可以保留。我们在隐私退让给疾病的同时,不去窥探别人的隐私,就是尊重。你不要苛求别人,当尊重得不到应答,有些人就不再那么尊重,也算正常,不苛求别人尊重也算是一种尊重吧,即使是家人。”我说。

“其实因病引起的尊严丧失还可以接受,在急诊大厅看到的另外一种人才让我惋惜。”我说。朋友问:“哪种人?”“犯罪嫌疑人。晚上的急诊大厅,经常能看到警察带着戴手铐的人来做体检,不知道是查血还是查尿。有次我看到一个中年人,面色颓唐,这种很少见。更多的是年轻男女,很时髦的,长得蛮好看。有人脸上满不在乎,有人茫然,有人警觉,可是都没有尊严,被牵来牵去。”我又喝了一口巧克力。“明明可以有尊严,偏要作到没尊严,不把他们跟尊严损失的病人对比来看,大约不会感觉到这种荒谬。想保有却无力保有,不想放弃却必须放弃,人真是太奇怪了。”

我们放下杯子,穿上外套走出门去,特别冷而清爽的冬天。两个人都很满足。她的父亲此时有别人照顾着,我的母亲今天没有发病,我俩今天都不用加班,可以有时间一起坐坐。我们此时有力量维系着家人和朋友,兼顾着工作与生活,保有尊严也拥有尊重,正是人间好时节,多么难得。

2020-01-28

二十八号床

四月底,爸爸脑血栓出院,妈妈心脏房颤射频消融手术出院一周,我和我爱人去一个医院办的护理院考察了半天,决定把爸妈送这里康复一段时间。护理院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养老院,不是老人们唱唱歌跳跳舞旅旅游写写书法画画国画的地方。楼层叫病区,五楼是失智,六楼是失能,七楼是心脑血管病,等等。床位紧张,只有九楼和四楼各有一个房间,我们上楼下楼的工夫九楼的房间就订出去了,所以赶紧订了四楼的房间。房间在走廊尽头,紧邻分饭、洗衣、储物的服务间,北向。我当时跟负责人提出如果有人康复回家了腾出房间,最好给我们换个南向的,负责人略微迟疑了一下就点头答应了。

爸妈入住的那天,妹妹回来了,在护理院附近住了一周宾馆,天天去陪着爸妈,跟送小孩子去幼儿园一样,陪着度过适应期。

第五天的时候,妹妹摸清了整个护理院的情况,告诉我,这个名为“康复疗养病区”的四楼,其实是个临终关怀病区。我又吃惊又担心,但是别的楼层都没有房间了,就嘱咐妹妹不要告诉爸妈,等我慢慢想办法给调个楼层-当时负责人为什么略微迟疑了一下也就有了答案。

爸妈刚住进去,觉得周围死的人未免太多了。每周去看他们的时候,总会有新的坏消息报告。妈妈的房颤复发,三天两头打针抢救,到六月份的时候,每天发作频繁到继续打针就会心跳停止随时有生命危险的地步。找北京的专家来做手术,去市里住了二十三天院,病愈归来,四楼又走了仨。之前累于自己的病,无暇他顾,这次好了,爸妈有心思四处探查,那个星期我去,妈妈很神秘地告诉我:“护士站旁边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二十八号。住进去的人,三两天就没了。专门有人,夹着简易的小棺材进来,装好送出去。”我心一惊,忙说:“这里有病的老人多,老死的吧!”“这个病区是临终关怀病区呀,不行了的都送来!!”原来他们已经知道了。我装作第一次知道,赶紧问他们想不想换楼层,没想到他们一口回绝:“房间很好,又安静又方便,护士护工都不错。刚开始的时候有点怕,后来想,人有生死,不能自主,他走他的,咱活咱的,不忌讳!”

我在走廊里见过四十多岁坐轮椅的男子,听说是淋巴癌晚期,耳朵后面鼓出一个鸡蛋大小的肉瘤,肉瘤上的突起也像耳朵,妈妈说他人病区后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第二周人就没了。还有四十出头的博士后,浑身不能动弹,他妈妈伺候他。六十一岁乳腺癌晚期的女人,弥留之际坚决不见儿媳。昨天,护理院破例允许几个家属入内探视,也是一个晚期癌症病人的离世。这些人,都是二十八号床的过客。

这层楼的常客,大部分躺在床上,鼻饲。有时候路过,会闻到房间里飘出的新鲜的屎味。能够到走廊里坐着的,有四五个人。一个从来不开口的八十多岁的老头,一个爱说话但嗓子坏掉了的瘫痪老太。护士站前的走廊的拐角处,另有一个眉目清秀的老太太,瞪着双眼,张开嘴巴,真正是“目瞪口呆”的模样。无论多少人走过,她一动不动,从不眨眼,也不转眼珠,像是大惊吓后直接成了木乃伊,镶在了那个地方。这样过了半年,有一天我突然发现她在很自如地吃面条,吓了一大跳。后来妈妈说她既不聋又不哑,家人来的时候话多得很。还有一个一百零三岁的老头,他总是垂头昏睡,却能在吃饭的时候自己走去饭厅,不用送饭。饭后,寂寂的饭厅里,他垂头坐着,指间挟着一支烟,慢慢抽。

这里的生死,跟流水一样。我一直介意这个楼层,想把爸妈转出去。后来想,其他几层近期走了的老人,有某外交部长的伯父,有我们县的老书记,有我们家的老邻居,哪一层楼又逃得过,不过流水快点慢点而已。

爸妈相伴在这里,上下午各下楼去楼下公园里散一次步,其他时间两人打打扑克,看看电视,参加护士召集的做游戏或者锻炼活动,过得人人羡慕这个护理院因为床位紧张,现在已经不收他们这样能够自理的老人了。妈妈的悲伤在于一辈子置的家当,到现在什么也带不来,所拥有的,只是护理院的一个房间,两张床。爸爸看得很开,能用到的才是有用,越老越要做减法,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哪里都是家。

2023-03-12

另一种困境

以前说过,尽管父母态度坚决,但我本身其实并不相信他们真的能适应养老院,尤其是妈妈。

妈妈心思细密,敏感多虑,六十多岁生病以后逐渐与社会脱离,到八十多岁去住养老院,我自己感觉,她适应不了。但是她天性聪明活泼,肯替人着想,所以在养老院生活得很不错,交了几个老太太朋友,跟医护人员也相处愉快。唯有我心里知道,人际关系,对她来说,一直是个压力。爸爸是个坦白直爽的人,从不肯也不会掩饰自己,也不大在乎别人。别人即使不喜欢他,他也感觉不到,这样,就伤害不到自己。所以他我倒一点也不担心。因为善良热心,他还颇交到了几个老头儿朋友。

妈妈知道自己离不开养老院,离不开医生护士,离不开床头抢救、氧气供应,离不开随时有人照顾护理,但她心里,一直是想回家的。她不止一次跟我说过:“回家,关起门来,只有咱们自己,会多自由,多舒服呢。”

是的,去养老院,就是拿隐私和自由交换安全与照护。医生每天查房,护士每顿送药,护工按时送饭,清洁工时常打扫。门不能锁,出人要请假。尤其是妈妈基本失能之后,上了专护,人是24小时住在房间里的,不允许离开。妈妈要跟爸爸商量点儿事,议论点儿什么,时刻有人在眼前,不方便。再加上爸爸耳背,妈妈气短,发音不清,交流极其困难。一个个老眼昏花,也不存在给个眼神就能体会的便利。

养老院很负责,分管院长还时常跟护士长一起去找老人谈心,征求意见。这些在咱们看来的好事,对妈妈,也是一种需要应对的挑战。她要有好的仪表,有好的措辞,表达好的内容,总之要体面,内心的自尊不允许她因自己老病而降低标准。人家来的时候,爸爸在躺着休息,没有马上爬起来回应人家的问候,她深感失礼,这份歉疚感也是压力。所以她就累。

隔壁老爷子过生日,分他们一块蛋糕。所以她的生日,从来不吃蛋糕的她,也要我送个大的去给人分吃。楼下她的朋友,来送她一点水果,我送她的,她也惦记着给朋友送去。礼数的周全与身体和精神的衰退之间的矛盾,使她痛苦。

所以她的想回家,是想回到一种无人凝视与关注的、自我的空间,享受轻松自主的自由。我对她说:“妈妈,你回家可以,但要想回到只有咱们自己人的空间,现在做不到。我还上班,不能专职伺候你。即使可以专职伺候你,你也不可能让我24小时洗衣做饭随叫随到,肯定要找个护工来帮忙。护工在家里,仍然是你要面对的外人。而且这个外人,并不像现在在养老院这里,一切都由护士长管理和安排,她只管提供服务。住家护工,管理者是你自己。她的食与住,工资与考评,都需要咱们自己负责。如果有矛盾,也没有护士长居间调停,这个矛盾必须由你与护工当面解决,更直接,无缓冲。你确定沟通的压力轻么?你的朋友张阿姨,辞掉一个护工不就是因为她天天需要张阿姨定菜谱,张阿姨觉得太劳心受不了了么?护工先不论,你现在的医疗条件,床头氧气这个我可以解决,但房颤发作的就地抢救,回家后就只能上医院了——这难道不是你最担心的事情么?半夜发作,我们俩赶到你家,搬下楼,开车送医院抢救室,转律后开车回家,搬上楼,你一遍一遍道歉,觉得拖累我们——来这个医养结合的医院,可以免去送医抢救的麻烦,不正是你住养老院最大的理由么?这次大疫,你俩都阳,如果不是住在这里,后果不堪设想。还不说别的各种各样毛病,医生都随叫随到随时处理,就是爸爸每天的胰岛素打针,也没有用咱们操过心啊。妈妈,咱有家,但是回去,太难了。”

妈妈长出一口气。她何尝不知道这些,只是想逃离,想想而已,早已无法也无力逃离。她说:“各方面的关系,处理起来很累。我老了,不能操这些心了。”“就是因为你老了,放自己一马,就别去操这些心了吧,向我爸学习。”“人家是天性这样,我学不来。”她说。

所以呢,无解。我从妈妈这里,时常感受到这种无解之绝望。人非草木,再老也有心灵需要呵护。现在她病情稳定,身体没有痛苦。新护工很是得力,护理得精心周到。她每天去做手指操,因为是自己的护工领操,所以即使她很累了,也不能停止不做一一是要配合支持自己护工的工作,二是护工领不完操,就不能推她回房间。她在勉强自己。

我很心疼,让她跟护工说一下,累了她就不做,等她领完了再推她回去。妈妈说跟护工说了,没问题——所以,她当作问题告诉我的,并不是无解,但她的确不好意思第一时间告知对方,而是先勉强自己。

失能的是身体,不是心灵。这个时候的心灵,需要很多很多的支持,和爱。她那么在意护工的感受,就是因为她得依赖她。这份依赖是带着歉意的。如果换成是我,歉意更大,因为护工是工作,我是义务。

我每周去看她,搬个小板凳坐在她椅前,握着她的手跟她说话,报告我的、我家的好消息,书如何如何,工作如何如何,都是好的,且把照片什么的找出来给他俩看,让他们高兴。妈妈的手,又大又温暖,跟我小时候的感觉,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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