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分乐观悲观都不诚实

我的朋友，世界冰冷而荒谬，无论是生命还是人类，你看透这份荒谬就足够了，这是智者认知，看透不说透，会心一笑。

好像某个朋友对你说，哎呀，思考很深刻，但是对我一无所有用。确实这样，毕德哥拉斯也说过这样的话，拿几个银币来，这个人为了财富才肯思考。

世界不因为你我存在，所以没有必要将就你我的想法。木心老师说，法国人当时有句俏皮话，把存在主义叫做“咖啡店里的特种饮料”。一个普通的法国人，口头也挂着存在主义的词汇。

他说：宇宙观决定世界观，世界观决定人生观，人生观决定艺术观、政治观、爱情观…但是很多人从政治观出发，决定人生、世界、宇宙观，然后拿来为他们政治观服务。

鲁迅他们是从人生观半路杀出来的，世界观不成熟，更没有宇宙观。他们往往容易为政治观说服，拉过去。国民党的“仁义礼智信”，“新生活运动”，都是政治需要的乐观主义”。鲁迅的世界观、宇宙观，有一度和佛教“touch”（触摸）了一下，就避开来。尼采也碰过一下，避开来。他们都急着要去建立他们的人生观。可是并没有成功。

他提出了一个问题，为什么政客，有政见的人，都从来不问宇宙？避而不谈世界？避不开时，像孔孟一样敷衍几句？因为他们要欺骗人。进化论，乐观主义，都是要骗人。

研究宇宙、世界，必然涉及衰退、毁灭，必然导致悲观主义。文学家的乐观主义是糊涂，政客的乐观主义是欺骗，商人的乐观主义是既糊涂，又欺骗：目前的世界就是这个样子。我们呢，要做既清醒又诚实的人。

人之初，是空白的。后来露面，要造就自己。人不是上帝造就的。人是自我感觉到，然后存在。存在先于本质，这平淡无奇。可是，人是决定自己的吗？

他少年时为了学哲学，吃足苦头，一字一句啃经典，不懂的地方总认为自己笨，只好死读硬读。特别是黑格尔，一次又一次读，后来关在地牢里，花三个月，三遍读完了《小逻辑》，书上批得密密麻麻。

最后的体验是什么呢？他说，不要以为哲学里可以找到真理。那是黑房子里捉一只黑猫。哲学家不过是想尽办法说，说得别人相信。黑房里捉黑猫，还是比喻不对，是一群哲学家在黑房子里你撞我，我撞你，黑猫呢，从来就没有过黑猫。

这就是他的哲学，叫做“无真理论”。

所谓社会，就是“主观性”的森林，人人都是其中的孤独者。

有一些大问题，我们来解决它一一当一种学说、思想出现，人类就想拿来当靠山。首先表现在宗教，其次表现在哲学。以中国例，儒家门庭，两千年来中国知识分子跳不出来。可是他们真正找到良药了吗，找到靠山了吗？

没有，从内心之中，他们也都怀疑这种哲学，认定其很难作为解决困惑，改造社会的方法。所以他们始终在找寻，或者自我欺骗。

木心看不起那些朝秦暮楚的“思想家”，更看不起那些秦楚不分、或在秦楚之间乱攀关系的人。他是一个清醒的智者。

智者是既悲观又快乐的，他们要统一的思想，不是散乱的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