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你自己,也理解他人

　　文/ boks (夜奔)

　　其实我不应该一看完就写评论的,等过几年,再读一遍的时候会更好.不过我想,几年后我当然可以写得更冷静,更深入,但是此刻初次阅读的情绪恐怕也就没有了,带点情绪也未必没有价值.

　　杰出的作品,让每个人都可以用自己的方式来读,《死者代言人》就是这样的一面镜子,我们从中照见自己.下面是我从镜中看到的:

　　首先令我感到满足的,就是作者对人物心理的挖掘.心理学界的流行理论认为人的基本智力活动分为七种,而其中两种就分别是了解自己的能力和了解他人的能力.我本人,自认为是一个了解自己的能力还过得去的人,但在了解别人方面就不太在行.我能做的最成功的事,就是更深入发掘自己,翻找与自己的的主流意识不同的想法,来和自己争辩,偶然还说服自己一次,我用这种方式来认识与我想法不同的人.可是我对自己的了解还不到完全彻底的程度,所以不能肯定谁是正方,谁是反方,谁是说服者,谁才是被说服者.

　　而安德属于那种了解他人的能力非常强的人,他的成长经历也导致他充分发挥着这种能力.也许他唯一不能把握的就是他自己,如果他能做到,他完全可以为自己代言,所以他还算不上神灵.我注意到有些评论者认为安德在《死者代言人》中被神化了,我倒认为,这是他寻求自我救赎的回归人性之旅——不论在哪一种真正充满仁爱的宗教或者信仰里,能拯救一个人的都只能是他自己.

　　《死者代言人》的主要缺陷,应该就是略显冗长的论述了,它与《安德的游戏》完全不是一个风格.我觉得这还只是表象,我相信Orson Scott Card本人说的:"我真正想写的其实不是《安德的游戏》,而是这本《死者代言人》.如果不是为了《死者代言人》,我根本不会动笔创作《安德的游戏》.".如果你理解了《死》不是《安》的续集,恰恰相反,《安》只是《死》的序幕,就不会再认为那些论述是多余的了——确切地说,只有一小部分是多余的,就是涉及科幻构思的那几段.我认为,反正这是软科幻,这些内容如果不能安排得像《基地》那样自然,那就不如干脆像《火星编年史》一般地加以忽略,反而有助于真正的主题.

　　科幻小说一般总要构造一个时空或者思维上的异世界,以便展开一个脱俗的故事.Card是如此急于把他想说的告诉读者,在时代和科技的背景安排上就不免生硬.也没别的什么,我就是有种感觉,小说中不多的几段论述未来的人类科技与社会的文字,诸如安塞波与定向迁移之类的技术,完全是为了让安德有个舞台而设.就是这点让我有一小会儿不能溶入故事,不过这不妨碍我看书到凌晨二点而浑然不觉,因为我已经把自己部分地代入了安德,我面临着一些真正重要的事,安塞波之类的东西根本不值一提.

　　直到今天,我们连陌生人之间也处不好,又何况异乡人,乃至异族和异种呢?包括许多《科幻世界》上发表的作品里,几乎每过一,两期就会有人发出这样的质问,也总能引来一片叹息般的回应.能提问题,并不算一流的水准.这种没有答案的质问,说明问者仍然肤浅,只比茫然好一点.而实际上,像这样的问题,如果你不先花几年考虑一下自己的回答,就没资格拿出来烦别人.

　　如果你愿意寻找,答案就在那里,几千年来不断地被回答着.

　　必须说明的是,这种话题最后必然导向宗教,正如安德也必然以此为归宿.因为这是关于信仰的问题,而研究这个问题最深入的就是宗教,所以即使我不相信宗教,却只有选择宗教的语言来表述它,离开宗教,我们的语言中可用的言辞太少了.安德也正是如此,他永远不会成为主教那样的教徒,但固执的主教仍然认可了他,因为安德有信仰,而真正的信仰都是差不多的.

　　好好看看自己的内心,你多半不是个好人,但也不算坏.你总会有恶念,重要的是发现它,但甚至不一定非得纠正它,更不必为此担忧或者羞愧,不必背上包袱,最终你总会明白,一半天使,一半魔鬼,这就是人性,非如此我们不能生存.认识自己,就能原谅自己,最后拯救自己.安德和娜温尼阿,远比大多数人优秀,但承受得也多,为了达到这一步而历尽艰难.但是我们应该不那么困难.

　　如果你认为人类无法学会宽容,那一定是因为你自己还没有学会.耶酥为什么教导他的追随者们"要爱护你们的敌人"?还有佛陀又是怎样说的?其实关键不在僧侣作何打扮,举行什么仪式,如果你深入思考这些,就会超越这些仪式和经文,领悟到一个与他们一样的结论.偑雷格里诺主教和安德,也正是在这一点上是一致的:宽容自己,也宽容人类.

　　假如从这本书里你得到的只是想象自己是半神之人的白日梦,类似这样一次愉快的体验,那就太遗憾了.不过我相信一定还有更糟的,有些人会批评说这部小说"无聊,用英雄故事哄小孩",其实那简直是一种虚伪.只要是好故事,把自己代入故事中扮英雄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并且人人都应该经常这样做。

　　安德即使是英雄,也不是哥伦布式的英雄,而是甘地式的英雄.如果你崇拜安德,那就不是安德的信徒.即使上帝,他要求信徒做的也不是崇拜,而是爱.试试真正溶入书里,溶入安德;你不需要崇拜安德,他也不是神人;试着相信你自己,完全可以学会像安德那样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