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佛转世】陈庆英等：达赖喇嘛转世灵童的寻访认定程序

结语达赖喇嘛转世灵童的寻访认定程序

达赖喇嘛活佛转世经过几百年的演变发展，逐渐形成了一套模式，并在清朝中央政府的参与下，发展成为一种历史定制。按照历史习惯和定制，达赖喇嘛转世灵童的寻访认定程序分为三个大步骤，即：寻访、认定和坐床。

1．寻访

寻访灵童又要经过四个主要程序。首先要查验前世达赖喇嘛生前的言谈举止、预兆及圆寂时的遗嘱，圆寂后的征兆，并组织寻访人员。据《七世达赖喇嘛传》载，当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将解送北京时，信徒无数，声声祈请达赖喇嘛世世辈辈慈悲护持，这时从六世达赖喇嘛身前有一条洁白的哈达随风飘到空中，顷刻之间又飘回，有的说落在布达拉宫顶上，有的说落在拉萨城中，这种现象被认为是达赖喇嘛暂去汉地，不久便转世返回西藏的预兆。仓央嘉措在衮噶诺尔圆寂之后，遗体被迎请至西宁，在举行火葬时，从中升起一朵甚为奇妙的白云飘到空中，遂向南方。这被认为与七世达赖喇嘛出生地在西宁以南的说法相符。另外，人们将仓央嘉措的情歌“白鹤借我翼，翱翔在云宇；我将不远去，到理塘就还”理解为仓央嘉措在预示他圆寂后将在理塘转世。又据《十二世达赖喇嘛传》载：十二世达赖赤列嘉措圆寂时，面朝东南方，而后遗体被迎置于灵堂，面南而供，可遗体却自动地朝向东南方，据说这预示着灵童将会降生于东南方向。十三世达赖喇嘛圆寂后，在拉萨东北方向呈现出许多形态极不寻常的云彩。又一说法是，其弟子在屋顶点燃一把烟火，其烟向东北而去。而据藏文史料记载，在罗布林卡宝座上，面向南方放置的达赖喇嘛遗体变为面向东方。后来在十三世达赖喇嘛灵塔东北部的长柱子旁边长出了一朵像星辰一样的蘑菇，并显现了其他吉祥之兆。这一切都被视为转世于何地的征兆。依此征兆组织寻访人员，一般是由摄政安排他信得过的人，分几组进行寻访。

其次，要根据圆寂前后的征兆，由西藏地方政府及三大寺组织大活佛打卦占卜，请护法神降神观看圣湖显影，最后将这些结果与前面提到的种种征兆综合起来，确定出灵童出生的方向、路程及地方特征。

打卦占卜是很古老的宗教活动，据史料记载，西藏在吐蕃时期，宗教界就广泛使用打卦占卜。《西藏志》记载：“西藏占卜之术，有喇嘛以纸画八卦，书番字而占者，有以青稞排挂抽五色毛线而占者，或数素珠而占者，或画地而占者，或烧羊骨，或看小碗，种种不一。”格鲁派兴起后，使用打卦占卜作为推测活佛转世方位的一项宗教活动。七世达赖喇嘛圆寂时，请六世班禅大师巴丹益西打卦占卜，指出灵童在托布加拉日岗已经出世。十二世达赖喇嘛赤列嘉措圆寂后，八世班禅大师丹白旺修打卦占卜，指出转世灵童在拉萨之东南已经出世。

吹忠降神曾经是最主要的灵童寻访活动。“吹忠”是藏语佛教护法神的汉语译音。降神最早起源于吐蕃时期。格鲁派兴起后，颇重视护法神，专门设有护法喇嘛。据《西藏志》载：“垂仲殿，在大召寺东半里许，古名噶玛霞，内塑神像狰狞恶煞，内居护法，乃喇嘛装束，仍娶妻生子，世传其术，即中华之巫类。每月之初二十六下神，头戴金盔，上插鸡羽一束，高约二三尺，穿甲，背插小旗五面，周身以白哈达结束，足穿虎皮靴，手执弓刀，登坐法台，凡人叩问吉凶，托神言判祸福。”在清代，正式确定格鲁派在西藏有四大护法寺：1.拉穆，该寺在现达孜县境内；2.乃琼，该寺在拉萨哲蚌寺东南山下；3.噶东，该寺在拉萨哲蚌寺西北不远；4.桑耶，该寺在山南扎囊县境内。七世达赖喇嘛格桑嘉措圆寂后，西藏地方政府即请四大护法聚集布达拉宫降神、商议。而十二世达赖喇嘛赤列嘉措圆寂后，西藏地方政府请山南桑耶寺吹忠降神说达赖喇嘛灵童转生在东南方向。吹忠降神在后来出现营私舞弊的情况，正如《西藏宗教源流考》附录一所指出的：“或恣意舞弊，或偏庇亲属妄指，或达赖喇嘛、班禅额尔德尼暗中授意，令其指认。”乾隆皇帝正是鉴于上述情况，决定实行金瓶掣签制，加强对大活佛转世的控制和管理。

观看神湖，也是达赖喇嘛转世中的一个重要环节。位于西藏山南地区加查县境内的拉姆拉错（亦称曲科杰湖），在高山顶上，湖中多倒影，被认为是西藏最灵验和最具权威的神湖。据藏文史料记载，格鲁派视拉姆拉错湖为吉祥天女的魂湖，根敦嘉措（后追认为二世达赖喇嘛）在该湖不远处建曲科杰寺。据牙含章编著的《班禅额尔德尼传》载，四世达赖云丹嘉措邀四世班禅大师于1604年去朝拜拉姆拉错湖。五世达赖喇嘛进京觐见前曾专程前去观湖预示吉凶。据《五世达赖喇嘛传》载，五世达赖喇嘛在湖中看到一车水马龙的城市，预示他到内地见皇帝。达赖喇嘛的灵童转世要到该湖作法事看湖中出现的景象。据能够查阅的历史资料看，寻访达赖喇嘛灵童最早观察神湖的是十二世达赖喇嘛转世。据藏文《第十三世达赖喇嘛传-——稀奇珍宝链》所载：十二世达赖喇嘛公元1875圆寂后，藏历第十五饶迥（1876年）火鼠年，为求得其转世灵童出生地以及家庭的某些特征，9月特派上密院卸任堪布罗桑达吉及其随从到拉姆拉错，向湖中抛哈达和宝瓶药材等，诵经祈祷，罗桑达吉根据看到的湖中幻境获知，拉萨东南达布地区朗敦村一家农户生了一个男孩，便前去查访。据藏文史料记载：1933年十三世达赖喇嘛圆寂后，依照惯例，于木猪年（1935年）五月，摄政热振活佛、噶伦赤门、罗布旺杰、堪仲扎西林巴、钦绕旺久、然巴、大登贡庆等前往杰美朵塘（即曲科杰）寺，隆重酬补吉祥咒语天女为首的护法神，然后热振摄政单独三次前往该寺上方的天女魂湖（拉姆拉错湖）观湖景。把所观景观写在一张纸上：“湖中显现藏文印刷体字面，然后出现三层楼高，中层有琉璃瓦，顶尖上有红铜镀金镶盖的寺庙，该寺东方有一条清晰小路一直延伸到一座小山岗前，侧旁有一座绿松石作顶饰的房子，即十四世达赖喇嘛出生的家。”依此西藏地方政府分三路去寻找达赖喇的转世灵童。

打卦占卜、吹忠降神，观圣湖显影可以不分先后交叉进行，也可以同时进行。

其三，确定了灵童出生的方向及地方特征后，要组织有身份的喇嘛分路率人寻访灵异儿童。不论寻得几个，首先要观察幼童的言谈举止、体形及出生地所显示出的吉祥征兆，还要注意了解和分析幼童投胎时的奇梦异事。据藏文达赖喇嘛传记载：三世、九世生下来就能念六字真言，六世年幼时曾言“吾为阿旺洛桑嘉措（即五世达赖喇嘛）”；十二世幼时在屋前的石阶上留下了脚印（现供奉于布达拉宫）等，这些都被视作幼童言谈举止的灵异表现。幼童的身体特征，主要是以释迦牟尼所具备的“三十二相”及“八十随好”等为依据。如七世达赖喇嘛满三个月时体形具大悲菩萨姿态，头如法伞，额面宽广。“十三世达赖喇嘛右脚底下有藏文‘雍仲’图纹等”。除此之外，还要注意考察幼童出生时的天相。据藏文《五世达赖喇嘛传》载：五世达赖喇嘛降生之际，雅隆地区盛开了前所未有的花朵，屋顶上呈现出奇异的彩虹。藏文《七世达赖喇嘛传》载：其出生时彩虹满天，雷鸣不断等。这些均被认为是幼童的吉兆。

其四，辨认遗物。辨认遗物就是把前世生前常用的几件器物，如念珠、小手鼓、铃杵、手杖、碗等，与其他形状相同的器物混杂在一起，让候选幼童辨认，如果拿到的是真的，就说明该儿童为达赖喇嘛转世之真身。前往让幼童辨认遗物的人，须是具有很高威望的僧人及前世达赖喇嘛身边的近侍。据《六世达赖喇嘛传——金穗》（藏文）载：第悉桑结嘉措为了像炼金一样地对幼童进行多方考核，专派卡日巴·索南多吉和索坚二人携带五世达赖喇嘛所用佛像、器物及其仿制品，前往错那考察、辨识幼童，并给他们以布达拉宫的指令及赏赐物品。他们二人对幼童进行了七天考查，幼童指认无一差错。从此第悉桑结嘉措便经常不断派人前去照管该幼童。据《八世达赖喇嘛传——辽阔世界之饰》（藏文）载：从北京赶来的章嘉呼图克图若必多吉，代理摄政诺门汗和各大喇嘛、活佛、拉穆护法、乃琼护法、桑耶护法等卜卦，认为康区、后藏、沃嘎三地的三名幼童具有灵童善相，于是派人带着七世达赖喇嘛的用具和标记去观察，去的人回来说土虎年（1758年）六月十五日生于托杰拉日岗的孩童具有善相。第二次派司膳扎巴塔耶、仲译云丹勒珠、孜本哇拉哇等三人带上七世达赖喇嘛的誓愿像和用具、衣物等原件和复制品去托杰拉日岗让幼童辨认，结果无误，遂决定其为转世之候选灵童。据《十一世达赖喇嘛传——天界乐声》（藏文）载：藏历第十四饶迥铁牛年（1841年）五月，七世班禅大师丹白尼玛、摄政诺门罕、两位驻藏大臣、三大寺的讲经师、活佛、执事僧以及噶伦等官员贵族都到德庆桑阿喀寺观察从各地选送的三名幼童，并将以前历辈达赖喇嘛供奉过的本尊佛像和用过的物品与相似的物件混杂在一起让幼童辨认，结果三名幼童均确认无误，于是三人均作为灵童候选人以金瓶掣签认定。

完成以上四个程序，寻访工作即告结束，幼童则进入了认定阶段。在未认定前对候选幼童尚不能称为转世灵童即呼毕勒罕，认定后到坐床为呼毕勒罕。

2．认定灵童

所谓认定灵童即政治批准程序，从五世达赖喇嘛阿旺洛桑嘉措之后，历任的达赖喇嘛认定均需经中央政府批准。从认定程序上讲，五世达赖喇嘛以后的历任达赖喇嘛的认定分为两个阶段，即八世达赖喇嘛强白嘉措之前，一般为西藏地方政府和宗教界完成寻访并确定一名候选人报中央政府批准或册封。具体程序为：将完成宗教寻访的灵童之情况写明，派人进京或由皇帝派来看视与料理灵童转世的人员回京报告情况，皇帝下谕批准，便正式确认为达赖喇嘛的转世灵童。据《章嘉若必多传》和《八世达赖喇嘛传——辽阔世界之饰》（藏文）载：铁龙年（1760年）由乾隆皇帝派来负责寻访达赖喇嘛灵童的章嘉呼图克图返回北京，把选认达赖喇嘛转世化身的所有情况上奏皇上，等皇帝降旨。后来，接到皇帝圣旨，敕谕：“已确定后藏孩童为达赖喇嘛转世，可请到布达拉宫附近，不准打扰，应谨慎行施，迎请坐床。”奉圣旨，摄政第穆活佛和纪山大臣、诺云公班第达及其随从去后藏迎请灵童到拉萨。钦定章程二十九条颁行后，认定达赖喇嘛和班禅时，必须进行金瓶掣签。即使免掣，也需报中央政府批准。金瓶掣签的政治意义在于，它把认定达赖喇嘛和班禅的大权，由拉穆吹忠“降神”决定转移到清高宗制定的金瓶掣签决定，从实质上讲，就是把决定达赖喇嘛、班禅继任人选的大权，由西藏地方政府集中到清朝中央。这是清朝对西藏行使主权，使藏传佛教格鲁派的最高领袖——达赖喇嘛和班禅的任免大权，完全集中到清朝中央政府，从而更加明确了西藏地方与清朝中央的从属关系。金瓶掣签制实行后，也有免于掣签的情况，但是“免”与“不免”的决定权，仍在清朝中央，仍在清朝皇帝。西藏地方只有请求之权，而无决定之权。

3．坐床典礼

经过严格的认定手续，候选幼童就变成了转世灵童，即呼毕勒罕。此时就应报请中央政府批准举行坐床典礼。坐床典礼的举行，标志着一个新达赖喇嘛正式登位。举行坐床典礼一般要有三个程序：

首先要向灵童宣布皇帝的批复。据《西藏通史——松石宝串》转自《十世达赖喇嘛传》载：“四月间，七世班禅大师和摄政诺门罕，两位驻藏大臣等汉藏官员高僧一起前往聂塘热哇堆的德哇坚寺，在众人到大经堂会齐后，转世灵童等在坐垫上面东方磕头跪拜，由仲译玉康、坚白德勒宣读诏书。……宣读诏书完毕后，众人对大皇帝行三跪九拜大礼谢恩……”

其次要请高僧大德予以披衣剃度，敬定法名。达赖喇嘛转世的剃度者一般为班禅大师。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三世达赖喇嘛均由当时在世的班禅披衣剃度，敬定法名，唯十二、十四世例外。因为十二世达赖喇嘛转世时，七世班禅已圆寂，八世班禅刚四岁，不能给达赖喇嘛灵童剃度取名，因此由热振呼图克图剃发取名；认定十四世达赖喇嘛时，九世班禅在内地未返藏，由摄政热振呼图克图剃发取名。

其三，择吉日举行坐床仪式。从六世开始，地点为布达拉宫，在达赖喇嘛世系中，汉藏史籍均未见二世以前举行坐床典礼的记载。四、五世分别在热振寺、哲蚌寺举行坐床。举行坐床典礼皇帝颁发金册金印，在此期间由皇帝或派大臣赴藏看视或命驻藏大臣就近予以照料。举行坐床典礼除钦差大臣外通常情况下有班禅、噶厦成员、三大寺代表、各大活佛、呼图克图等。此外尼泊尔、克什米尔等邻近国家和地区的代表也参加典礼祝贺。十四世达赖喇嘛坐床时，国民政府派蒙藏委员会委员长吴忠信前往主持坐床仪式。而在英帝国主义者的唆使下，西藏地方政府中的亲英分子与吴忠信发生了许多争执。吴忠信在根本问题上坚持不让步，维护了祖国的统一和中央政府的权威，坐床典礼基本按预定程序进行。

至此，达赖喇嘛转世的程序全部完成，新的一世达赖喇嘛正式继立。

历史说明，达赖喇嘛活佛转世历史定制的形成，是西藏当时社会稳定的需要，也是避免发生认定六世达赖喇嘛和七世达赖喇嘛时发生的那种冲突和战乱的需要。这种历史定制形成后，基本上得到了贯彻执行，即使是由于一些客观因素的影响，在某些环节上作过一些变通，但是总的原则是一直延续下来的。即使是在民国时期，西藏地方和中央的关系处在不正常的情况下，十四世达赖喇嘛的寻访、认定和坐床等，仍然基本上遵照了历史定制，在中央派员参加的情况下，并报经中央政府批准免予金瓶掣签，顺利完成了认定和坐床的程序。这些历史，见诸于大量的藏文和汉文档案史料，以及当事人的记述，这是任何人也无法否认的事实。

历史发展到今天，西藏的社会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但是由于历史传统的影响和广大藏族人民的宗教信仰，藏传佛教的活佛转世仍然是西藏社会生活中的一件大事。中央政府按照西藏的具体情况，批准进行藏传佛教的活佛转世，这是对西藏历史传统的尊重，也是对藏族人民宗教信仰和宗教感情的尊重。在活佛转世中，只有按照历史定制，才能保证其顺利完满，反之则只能造成干扰和混乱，这在前些年的班禅转世的过程中，已经为世人所清楚认识。因此，坚持藏传佛教活佛转世的历史定制的根本内容，保证活佛转世的顺利进行，维护国家的统一和各族人民的团结及藏族人民的团结，维护西藏的稳定和社会经济的发展，是我们应该遵循的重要原则。

【选编自陈庆英陈立健著《活佛转世——缘起·发展·历史定制》（中国藏学出版社出版）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