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字珠玑天上有，篇篇神秀人间无

“雕阑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这两句具体写回想故都金陵华丽的宫殿应该还在，只是那些丧国的宫女朱颜已改。这里暗含着李后主对国土更姓，山河变色的感慨！“只是”二字，极为沉重，传达出物是人非的无限怅惘。“朱颜”一词在这里固然具体指往日宫中的红粉佳人，但同时又是过去脂粉堆里的一切美好事物、美好生活的象征。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前面六句，美景与悲情，往昔与当今，景物与人事的对比融为一体，尤其是通过自然的永恒和人事的沧桑的强烈对比，把蕴蓄于胸中的悲愁悔恨曲折有致地倾泻出来，凝成最后的千古绝唱“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悲慨之情如冲出峡谷、奔向大海的滔滔江水，一发而不可收。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这最后两句，完完全全地感情在升腾流动中的深度和力度表达出来了。

作为国君，李煜无疑是失败的；作为词人，他却取得了巨大的成功。这首《虞美人》便是一首传诵千古的名作。他突破了晚唐五代词的传统，将词由花前月下娱乐遣兴的工具，发展为歌咏人生的抒情文体。全词以明净、凝练、优美、清新的语言，运用比喻、象征、对比、设问等多种修辞手法，高度地概括和淋漓尽致地表达了诗人的真情实感。李煜这首《虞美人》是国亡后，在“日夕只以眼泪洗面”的软禁中所作，可谓泣尽以血的绝唱，正是“国家不幸诗家幸，话到沧桑句始工”。

人们赞誉李煜的词是“血泪之歌”，“一字一珠”。在李煜之前，还没有任何人的词作能在结构艺术方面达到这样高的成就。王国维说：“唐五代之词，有句而无篇。南宋名家之词，有篇而无句。有篇有句，惟李后主降来后之作及永叔、子瞻、少游、美成、稼轩数人而已。”

李煜词作的艺术成就有超越时代的意义。李煜词作如此神秀，主要是感情本身起着决定性的作用。王国维说：“后主之词，真所谓以血书者也。”这首《虞美人》充满悲恨的感情色彩，其感情之深厚、强烈如滔滔江水，大有不顾一切，冲决而出之势。一个处于刀俎之下的亡国之君，竟敢如此大胆地抒发亡国之恨，他的勇气，是史所罕见的。李煜词作这种纯真深挚感情的全心倾注，以致为此付出了生命。一首《虞美人》葬送了一代伟大的词人，但与此同时也造就了这个悲剧词帝的万古流传，正是“作个才人真绝代，可怜薄命作君王。”

《虞美人》这首诗词不加掩饰地流露出李煜的故国之思。正由于这首词，宋太宗得知此事后，认为李煜想复辟变天，于是赐李煜“牵机药”自毙。服药后，李煜全身抽搐、腰不能直起，最后头足相就，状如牵机而惨死。“牵机药”即马钱子。因为人服了这种药后死亡的姿态是头部与足部相接状似牵机，故后人也称马钱子为“牵机药”。

李煜文学上的成功，虽然是他具有丰富的感情——感情本身起着决定性的作用，但也与他作为曾经的昏君——脂粉堆中一个出色的风云人物，以及曾经迷恋的红颜知己——资质佳惠、美艳多才的女子大周后分不开的。

作为南唐后主的李煜，他能够登上权力的顶峰纯粹是个意外。李煜潜心于诗词文学，从无当皇帝的心思。在南唐王朝皇帝的继承人中，当时的李璟在烈祖李昪灵位前发过誓言“兄终弟及”，即把皇位传给其弟景遂，但因为李煜的哥哥弘翼即李璟的长子当时立下了战功，就立弘翼为太子了，“兄终弟及”的事就多年未提。但是弘翼为人果断刚毅，权力欲极强，总让正在当皇帝的李璟不满意，李璟便又想起兄终弟及的事情。李弘翼担心父亲遵照誓言将皇位传给叔父，便秘密将自己的叔父景遂杀害了，尽管如此李弘冀还是没能当上皇帝。因为想做皇帝的他居然在叔父死了之后不久得暴病而死。李煜顺应接下了这个后唐的烂摊子做起了皇帝。李煜不仅当皇帝的路没有能够走好，而且走得相当糟糕，尽管如此，但他在诗词史中的地位是非凡的。

李煜当皇帝后，迷恋上一个多情而贤慧的女人即周后。后主28岁那年，周后生病早逝。周后生前，后主作《一斛珠》： “晓妆初过，沈檀轻注些儿个，向人微露丁香颗，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罗袖裛残殷色可。杯深旋被香醪涴，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这种香闺韵事，儿女柔情，赤裸裸地写了出来。“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多烂漫，多么娇柔的儿女姿态，周后的多情，感动了后主的词笔。周后生病早逝后，后主悲痛欲绝，作了《挽辞》：“珠碎眼前珍，花雕世外春，未销心里恨，又失掌中身。玉笥犹残药，香奁已染尘。前哀将后感，无泪可沾巾。艳质同芳树，浮危道略同。正悲春落实，又苦雨伤丛。秾丽今何在？飘零事已空。沉沉无问处，千载谢东风。”周后生前使后主做香艳的词，死后又影响后主做感伤悲切的词。后主不会做皇帝，而无意中做了词中之帝，被后世推崇在一切帝王们之上，这与周后的美艳且多才多情是分不开的。

字字珠玑天上有，篇篇神秀人间无。王国维认为：“温飞卿之词，句秀也；韦端己之词，骨秀也；李重光之词，神秀也”。温飞卿即温庭筠，韦端己即韦庄，都是唐朝花间派著名的词人。李煜继承了晚唐以来花间派词人的传统，但又通过具体可感的个性形象，反映现实生活中具有一般意义的某种意境，将词的创作向前推进了一大步，扩大了词的表现领域。可以说，李煜的大部分词作已经达到了词的最高境界。

李煜的词，一字一珠，达到绝美及至的“神秀”境界。写到这里，又想起了李煜的《相见欢》（又名《乌夜啼》）：“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秦淮河水碧阴阴，桨声灯影今犹在。南朝陈后主陈叔宝、南唐后主李煜，都是因为沉溺于声色犬马而亡国亡身，给后人留下千古哀怨的历史影象，让人不断地惋惜和纠结，真是“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壬辰年夏 、2012-6-9)

【作者简介】邱汉章，系大埔县老区促进会常务理事，梅州市作家协会会员，梅州市诗词学会会员，广东省陶行知研究会常务理事,杨应彬同志著作《小先生的游记》再版序言二的作者，广东省源流杂志特约作者（2013-2014年“十佳特约作者”、2017-2018年“优秀作者”、2019-2020年“优秀作者”，2019年梅州市革命老区宣传“特优”通讯员），现服务于大埔县长寿文化研究会，2019年梅州市楹联学会副会长（大埔分会会长），2018年大埔诗社理事。返回搜狐，查看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