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术语规范化的几点思考

摘要： 术语是社会和科学技术发展的产物，术语规范体系的建立对术语的推广应用、科技和学术交流有着重要的作用。本文结合英法术语的构词法，从术语的宏观和微观理据、外来术语引入的构词理据，以及西方术语建设的经验等角度探讨我国术语规范与传播的途径。在科学技术迅猛发展的今天，新技术、新事物层出不穷，每天都有许多新产品问世，新事物出现，新物种被发现，相关的科技文献爆炸式增长。据有关专家统计，每年新增词汇有一万多个，而这些新词所代表的新物种、新现象，绝大多数是在实验室或经科技工作者的研究发现的，大多归为术语。术语是在特定学科领域(包括人文社科)用来表示概念的称谓集合，准确地说，是通过语音或文字来表达或定义科学概念的约定性语言符号。术语工作者的重要任务是做好术语的标准化与术语的推广，因为这对科学技术的可持续发展和科技交流都有着重要意义。从国外术语建设的经验来看，做好以下三点对术语的标准化和推广会有所帮助。一、术语的构造理据1.宏观理据构词理据是指新事物、新事件和新现象获得语言名称的依据，说明术语与其指称对象之间的关系。这种依据可以是语言概念本身，也可以是大的社会文化背景；社会学理据包含的方面很多，尤其是政体变更、社会事件和科技革命等都会产生许多新词。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发射成功，俄语“спутник”(英语为sputnik)一时间成为包括英语在内许多语言的外来术语，出现在各种语言的词典中。英语也根据自己的语言特色，创造了一系列的新术语，比如：artificial satellite(人造卫星)，perigee(近地点)，apogee(远地点)；perihelion(近日点)。“sputnik”的后缀“-nik”则被引进英语，表示“以……为特征的人”，“参与(或介入)……的人”，“爱好(或热衷于)……的人”，“具有……特征的东西”。人们利用这个词缀构造出了许多新词和新术语，如：peacenik(爱好和平者)、protestnik(抗议分子)、jazznik(爵士音乐迷)、popnik(流行音乐迷)、flopnik(发射失败的卫星或火箭)、sputternik(未完成任务的卫星)、moonik(月球火箭/卫星)，最近又出现了computernik(电脑迷)等。美国的宇宙飞船登月成功，“Apollo”这个词迅速扩散，与登月有关的新术语也被引入各种语言：mooncraft/moonship(月球飞船)、moonscape(月面景色)、moonfall(登月)、moonwalk(月球行走)、moonshot(射月)、moon probe(月球探测器)等。我国航天载人飞船的发射成功，也催生了中国特色的英语术语“taikonaut”(航天员)。基因工程创造了许多系列新词：RNA(ribonucleic acid/核糖核酸)、RNA interference(RNA干涉)、RNA hybridization(RNA杂交)、RNA replicase(RNA复制酶)。与之相同的还有DNA系列词：DNA sequence(DNA排序)、DNA images(DNA基因图)、DNA profiling(DNA基因图测定)、DNA paternity testing(DNA亲子试验)、DNA computers(DNA计算机)等；其中有些已经进入日常工作和社会交际语言。这里，“RNA”和“DNA”的构词功能很像一个“词缀”，因为它可以生成新的术语，还被直接借入汉语，在许多语言交流中出现。2.微观理据微观理据是从语言的角度建立的术语构造依据，包括复合法、缩略法和比喻法。复合法是将两个或两个以上的词组合起来，构成一个新的术语，指称一个单一的事物或事件。新术语大多是社会或科学进步的产物，是在继承基础上的创新，它所反映的是由若干简单概念抽象出来的复杂概念，这就为新术语创造了理据条件。复合法就是用由两个或两个以上的既定简单概念组合成的新术语，但复合概念所指称对象是单一的，而且读者在第一次见到这个术语时，根据其构词理据(原词和词缀)，能很快解读出它的整体概念。例如：“spaceship/航天飞船”来自“space＋ship”，“astrodynamics/航天动力学”来自“astro＋dynamics”，“hypertext/超＋文本”来自“hyper ＋ text”，“netnews/网络新闻”来自“net＋news”，“electronic commerce/电子＋商务”来自“electronic＋commerce”，等等。缩略法是从认知经济性角度出发，把原来承载复杂概念的较长“串术语”按一定规则进行简化，缩略成较短的表达形式。缩略的规则有：a)首字母缩略法：BBS(bulletin board system/电子公告牌)，CDMA(Code Division Multiple Access/码分多址)，GPRS(General Packet Radio Service/通用分组无线业务)等；b)首字母拼写法：NIC(Network Information Center/网络信息中心)，WAP(Wireless Application Protocol/无线应用协议)，SLIP(Serial Line Internet Protocol/串行线路网际协议)；c)截短法：是将较长的词截头或去尾，或截去头尾，构成一个较短的词，有些类似汉语的简化字：copter(helicopter/直升机)，demo(demonstration/示范表演)，expo(exposition/展览会)，scrip(prescription/处方)，flu(influenza/流感)等；d)混成法：就是把两个以上有既定概念的原词进行剪裁，取其中的一部分，连成一个新术语。如telex电传(teleprinter+exchange)，infonomics/信息经济(information+economics)，taikonaut/航天员(taikong＋astronaut)等。比喻法对语言发展的影响是非常大的，隐喻和转喻不单是两种修辞手法，而是直接影响着语言的形成和人的思维方式，影响着人的心智概念系统的形成；有些语言学家甚至认为所有知识、所有语言都是隐语的。认知语言学家①认为，在各种语言认知能力中，主要的和普遍的认知能力是想像，即把一种概念映射到另一种概念中去，通过这种不断的映射来加深人对自然世界的认识。可以说，比喻是人们的天性使然，是人的一种内部心理机制，比喻的过程就是人类心理图式的一种自然联想；从术语构造的特点来看，这种比喻是隐性的，是没有喻词的，只是本体和喻体之间部分结构图式的投射和映现。比如，在信息术语发展的过程中，新技术发明者往往用人们熟悉的词汇及其概念来为新的概念命名，从而创造了新的术语：人们赋予“mouse/老鼠”“鼠标”的概念意义，是因为“鼠标”在形式和运动方式上与“老鼠”相似；赋予“window/窗户”“(信息处理)视窗”的概念，是因为两者之间的结构映射的结果，而赋予“package/包裹”“软件包”的意思，是因为两者之间的功能相似而发生映射。同样的道理，“memory/记忆”用来命名“存储器”，“explorer/探险家”命名“网络搜索器”，“label/标签”命名“(电子数据)卷标”，“virus/(生物)病毒”命名“计算机病毒”，等等。二、外来术语的翻译理据1.借译法及其理据无可否认，外来语词是汉语新术语的重要来源，特别是信息技术和一些有关高新技术的术语，很大一部分来自西方语言。近几十年来，我们引进或移植的外来术语很多；因此，做好外来术语的翻译，对汉语新术语的规范有重要的意义。一般来讲，外借法构成的汉语术语一般都全面(或大部分)保留了原词的能指和所指，部分词由于语言归化的原因，其能指或所指有所改变，但也是尽最大可能地保留源语的基本特征。归纳起来，外来术语的引进主要有以下两种方法。1)音借法 用汉字的发音直接拼写外来术语的读音，其语音形式所承载的内容也随之全部或大部移植过来，也就是说发音就成了这类术语移植的惟一理据。然而，这种读音也只是大致相同，因为汉语的读音要受汉语拼音规则的制约。这类术语大家很熟悉，只举几个例子：radar雷达、mosaic马赛克、Teflon特氟隆、EI Nio厄尔尼诺、La Nia 拉尼娜、clone克隆、carat克拉、pint品脱、newton牛顿等。2)形借法 直接将外语的术语形式用在汉语中。不管我们愿意或是不愿意，支持或是反对这种现象，这些词或术语的的确确存在于我们的各种媒体、科技文献中，甚至是词典和官方文件中，而且有越来越多的趋势；因此，积极的办法就是要正视它们的存在。这类术语的移植理据就是认知经济性，即相对于其汉语表达形式易读、易记、易上口。比如，CEPA是“Closer Economic Partnership Arrangement”缩写形式，意思是“(内地与香港)更紧密经贸关系安排”。显然，CEPA比其汉语对等译文的认知经济性要好得多，因此得以流行。常见的有：MBA工商管理硕士、WTO世界贸易组织、SOS国际无线电紧急求救信号、CEO首席执行官、CFO首席财务官、DNA脱氧核糖核酸、CT体层摄影术，等等。2.仿造法及其理据当科学工作者要命名一新概念、新事物时，往往会对其特征进行抽象分析，然后在现有词汇中寻找其概念“原型”(prototype)，并以代表某一原型成员的“符号”为基础，更换其中一两个语素，造出一个新词。这就是仿造构词法。我们用这种方法进行跨语言仿造，就能有效地移植外来术语。仿造法与外借法的区别在于它不是全盘照搬源语的形式和内容，而是利用目标语的构词成分按源语的结构模式，创建目标语所没有的新术语，以表达新的概念。通过总结外来术语构造规律，我们认为有以下几种的仿造理据。1)语义仿造(semantic calque)：仿外语词项的表达方式，赋予汉语对等词新的含义。如在信息科学中，汉语根据英语的“notebook”和“engine”分别赋予了“笔记本”和“引擎”“笔记本电脑”和“网络搜索驱动器”的概念；根据英语的“mouse”和“window”仿造了“鼠标”和“(文字操作)视窗”，从而赋予了“鼠”和“窗”以前没有的新概念。2)音义仿造(phono-semantic calque)：既照顾到源术语的发音，又传递其所指概念。音义仿造术语按词形可分为几种：a)源语一般以单词的形式出现，目的语需在音译的基础上再概括出其概念意义。如根据“ballet”仿造出“芭蕾舞”，“芭蕾”传其音，“舞”传其概念。其他类似仿造词有：golf高尔夫球，sauna桑拿浴，waltz华尔兹舞，flannel法兰绒等。b)源语也是以单词的形式出现，但目的语需要用一个单词来同时表述其发音和词义。如把“miniskirt”译为“迷你裙”，前两字既传音又传神，后边的一个“裙”概括了源词所指内容。根据这种翻译法，可由“minidisk”、“Internet”、“gene”分别仿造出“迷你光盘”、“因特网”和“基因”，等等。c)源语一般以复合形式出现，是由专名加普通名称构成的复合术语。这种方法主要用于以发明者姓名命名的材料、定律、计量单位和部分普通材料及器件。对于这种情况，我们宜保留发明者姓名的发音，并译出相关所指概念。例如：Brinell hardness布氏硬度、Rockwell hardness洛氏硬度、Reynolds number雷诺数、Morse code莫尔斯电码等。3)形义仿造(morpho-semantic calque)外语有时会用字母或一个表示形状的单词来描述某物的外形，如果完全根据指称意义来翻译难以完美地表达其原义。这就要求我们以对应的象形物来仿造翻译，以补充意译的不足。例如：U-shaped bolt马蹄形螺栓、T-square丁字尺、I-steel工字钢、H-beam工字梁、T-junction丁字接头等。4)音形仿造(phono-morphological calque)在西方语言中有些术语构造使用了特有的语言编码和象形符号，在译成汉语时还需保留这些特殊语素，以传递特定的语言信息。这既能保留源术语部分(或全部)发音和书写形式，又可忠实地传递其概念区别特征。比如，根据“X-ray”、“V-shaped tube”、“IP phone”仿造出“X射线”、“V形管”和“IP电话”。5)指称仿造(referential calque)这类术语在目标语中既无明确的指称对象又无现存的表达形式，只能根据源语词的指称内容来仿造翻译；也就是说，指称对象和指称内容就成了这类术语仿造的惟一理据；因此，翻译这类术语不能望文生义，也不能从词形或发音上得到明确的启示，只能从大量的语料或源术语的释义来理解其所指内容，然后转换成目标语的表达形式。例如：Euro欧元、bioscopy死亡检定法，bug(程序)缺陷等。三、网络对术语规范化的作用1.新术语的传播网络是文化传播的重要工具，也是术语传播或获取的主要途径。西方国家十分重视术语的网络建设。以法语术语为例，打开“雅虎”网站，在“搜索引擎框”中键入“glossaire”(术语表)一词，用不到1秒的时间就搜索到350万个与法语术语表相关网页，笔者分析了前200条，85%以上的相关网页都有术语表提供，大到电子、机械、冶金、建筑，小到具体的专业分支，如图书馆术语、多媒体术语、加拿大银行术语、烹饪和菜肴术语、艾滋病术语、钟表术语、JAVA术语、大地测量术语、星相术术语、视窗术语、古典音乐术语、电子付款术语、加拿大地震术语、狩猎术语、城堡术语、不动产术语、滑翔机术语、公谊会术语，飓风术语、西藏术语，等等。这样，几百万个网页，即使只有其中0.1%提供术语表，也是相当可观，所涉及到的门类是十分齐全的。这对新术语的研究和传播提供了充分条件。2.新术语的规范网上的术语表繁多，在一定程度上给科技工作者提供了方便；但有些术语表相互重复，而释义或译义却不太一样，这又会给交流带来一些麻烦。针对这一情况，就出现一些相应的文字或官方机构来研究、统一和规范这些术语。1)学术机构规范词表要研究、统一新术语，就必须要收集这些术语。学术机构采取了很多办法，其中重要的一项就是设置专门的网页在网上向读者征集新词新语，当然也包括术语。学术机构根据收集到的资料，结合自己的术语库进行统计、分析研究，最后给出规范术语的形式和释义。2)官方机构的规范术语表通过在网上调查，发现至少有四个方面的机构负责法语新术语的规范：法国本土官方机构、加拿大法语区(魁北克)官方结构、比利时法语区的官方机构、欧盟官方结构。a)加拿大：法语应用和支援协会(Association pour le soutien et l’usage de la langue franaise)、魁北克法律术语委员会(Commission de terminologie juridique du Québec)、魁北克法语管理署(Office de la langue franaise)，还有电子器件和信息新词和术语专业委员会(Commission spécialisée de terminologie et de néologie de l’informatique et des composants électroniques)，负责提供法语因特网和信息专业术语，并建立外语术语表，推荐法语对等词。b)比利时：布鲁塞尔术语研究中心(Centre de Terminologie de Bruxelles)、比利时法语区法语服务处(Communauté francaise de Belgique-Service de la langue francaise)，其网站建立了法语术语数据库。c)欧盟：欧洲语言资源协会(The European Language Resources Association)、欧洲术语协会(European Association for Terminology)、欧洲术语信息服务站(European Terminology Information Server)、欧盟网站EUROPA设有“欧洲翻译和电子词典委员会”(European Commission-Translation-EuroDicAutom)，收集了12种语言，涉及各个专业的术语500万条。d)法国：法语高级顾问委员会(Conseil supérieur de la langue franaise)、法语标准化协会(Association franaise de normalisation)、新词和术语国际网(Réseau international de néologie et de terminologie)、新词和术语研究中心(Centre de terminologie et de néologie)，还有法语总评议会(Délégation Générale à la Langue Franaise)，其网站专门开设了“词汇与术语”单元，专门负责新词和新术语的规范。它有一个标准术语库，在库的查询入口处有这样一段话：“自官方报纸公布之日起，新词和术语国家委员会所推荐的术语，就成为国家服务和管理机构必须使用的标准语言。”法国文化部办了一个官方电子杂志——因特网和信息词汇杂志(Journal officiel du Vocabulaire de l’informatique et de l’internet)，主要有两个方面的内容：一是术语及释义，二是多语对等词，含外语术语和法语术语。以上这些官方或半官方机构都设有网站，提供各类专业的规范术语和新词。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欧盟的网站，其术语库以英语或法语为中心，分类提供欧盟通用文件中的术语在欧盟各国语言中的对等词。读者可在分类目录网页上方的“语种选择栏”中，选择任意一种语言做源语言进行查询，便可以按分类查出其他11种语言的对等词。用户可以在网上任意选择术语翻译的源语和目标域，随时可以获取指称同一概念的12种语言的标准术语，极大地方便的科技工作者的国际学术交流，同时也有利于实现欧盟内部术语的统一和规范。四、结语从认知语言学的角度来讲，理据大多有概念结构的支持和概念图式的映射；我们认识这些术语(包括外来术语的)构造理据，对于学者或科研人员命名新事物、新现象或新概念，构建和记忆新术语具有重要的实践意义。另一方面，利用网络采集、规范和推广新术语是一种非常有效的途径。当然，术语的规范与推广需要术语学家、词典学家和语言学家共同努力；在新术语确定后就要借助一切媒体和渠道大力推广，不断扩大规范术语的影响，保证国际学术交流中的术语规范性。 ①Indurkhya,B(1992).Metaphor and cognition.Dordrecht:Kluwer Academic Publihers.

章宜华. 关于术语规范化的几点思考[J]. 中国科技术语.

Zhang Yihua. Some Consideration on the Terminology Standardization[J]. CHINA TERMINOLOG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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