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战争丨研究未来战争需要思维创新，理性对待颠覆性技术

【编者按】

为巩固在世界格局中的主导地位，美国于今年初正式提出“第三次抵消”战略，意图通过技术创新重新确立其显著的军事优势。

作为回应，中国电科发展战略研究中心与远望智库于7月28日邀请国内多位著名学者及专家联合举办了未来战争专题研讨会，对未来战争形态、战斗力生成方式，以及新一代颠覆性技术进行全面深入的讨论。

借此机会，澎湃防务请多位与会军方专家，就相关问题分享思考，以便广大读者更好地了解未来战争。

出于维护军事霸权的紧迫感及面临挑战的危机感，美军推出了“第三次抵消”战略，企图通过技术创新，进一步扩大其军事优势。在这个战略的影响下，美国军方和智库纷纷发表关于未来战争的研究报告，主要聚焦于能够改变“未来战争规则”的颠覆性技术。这些报告虽然可为我国研究未来战争提供参考，但我们更应结合国情，提出自己具有建设性思维的意见。

我们未来的敌人是谁？

在一次讨论会上，一位年青学者向我提问：“我们未来的敌人是谁？”这个问题提得好！

由于全球化和技术扩散等因素的影响，21世纪战争的对手越来越多样化，既有国家行为体、国家资助的组织、宗教集团，又有由“个人”(例如本·拉登)组织的暴力集团。这些威胁将会交互出现，呈现出一种“混合”的特征，促使战争形态发生重大变革。就我国而言，既可能面对大国的威胁，也可能面临军力远不如我国的中小国家的挑战，更有分裂集团和恐怖活动的挑衅，而在它们的背后，也可能有大国的支持。

早在2005年，美国海军中将詹姆斯·马蒂斯和军事学者弗兰克·霍夫曼就在美国《海军杂志》上撰文，提出“混合战争”的理论。2007年，霍夫曼撰写的《21世纪冲突：混合战争的兴起》一书，对“混合战争”进行了系统探讨。他认为现代战争的形态正在发生变化，即从传统的“大规模正规战争”或“小规模的非正规战争 ”，向界限更加模糊、作战样式更为融合的形态发展。由于“混合战争”的表现形态多样而复杂、作战行动新奇而模糊，需要统筹国家各种战略资源和作战手段，采取综合措施才能有效应对。

核威慑并未过时

对于大国之间的未来战争，钱学森先生在1995年7月全国科技大会上指出：“到了本世纪50年代，更因核技术和火箭技术的发展，出现了远程核武器。远程核武器的巨大破坏力，再加上现在高度发展的信息技术和电子计算机技术，就形成现阶段和即将到来的21世纪战争形式：在核威慑下的信息化战争。”钱学森先生对未来战争的这种定性，在今后相当长的时期内，仍然是正确的。

虽然国际军事界也有学者怀疑在未来信息化战争中，核威慑战略是否有效，但 “相互确保摧毁”的核均势，仍然是确保大国之间在未来仍难爆发大规模战争的 “恐怖平衡”。可以预测，未来核大国之间出现大战的可能性仍然较小，但很有可能出现局部的小规模冲突 。

当前，除核威慑外，还出现了其他类型的威慑，如信息威慑、太空威慑、生化威慑、高超声威慑等，但它们都无法替代核威慑，而它们与核威慑的结合，却可以增强核威慑的效果。核威慑战略与核实战战略，是核战略必不可少的两大组成部分。为了有效地实现核威慑，一方面，要改变过去不分对象一味地以大规模毁灭相威胁的模式，而应根据不同对象，通过提高核威慑的心理效应来提高核威慑的效果；另一方面，要改进核武器性能，减少附带物理毁伤效应，降低道德层面的压力。　　

2006年黎以战争的启示

“混合战争”的一个实例是2006年夏的黎以战争。这次黎以战争有两个特点，一是交战双方的军力不对等，二是作战手段的多元化。这场战争的一方为以色列，是一个主权国家；另一方为黎巴嫩真主党，属于非国家行为体，但受到叙利亚和伊朗的支持。

黎方使用的作战手段，是现代民用技术与军事装备的结合。民用技术包括加密移动电话、计算机和图像电信系统等；军事装备包括简易爆炸装置、反坦克武器、防空导弹和反舰导弹、火箭弹、迫击炮、无人机等。黎方创造性地运用了这些武器，击落了以色列的直升机，用巡航导弹重创了以军的一艘巡逻艇，还在掩体内发射导弹，击毁了以色列的重型坦克。黎方还通过遥控无人机收集情报，利用加密电话进行通信，使用热成像夜视仪监视以军的调动情况。

从战术看，黎方采用常规与非常规相手段结合，既实施游击战，又进行导弹袭击和尖端的网络战，并策划周密的宣传战。从指挥控制上看，黎方采用战略上集中与战术上分散相结合的模式，即真主党成员以小组分散的方式，隐藏在山区或城镇的掩体中独立作战。其结果是，在这场为期34天的冲突中，黎巴嫩真主党武装力量大大打击了世界上号称是高技术军队的以色列国防军，并迫使后者同意停战。

由此可见，在小规模的局部战争中，技术上占有优势的一方，并无战胜对手的绝对把握。战争的胜负，除技术因素外，依然与地缘政治、历史、文化、宗教、人心向背、战略战术应用等诸多因素有关。

理性对待颠覆性创新

战争是优胜劣汰的竞争。作战能力上小小的优势，都可能会扭转战争的胜负。一些颠覆性创新，更会彻底改变战争的“游戏规则”。

新的前沿技术往往是颠覆性变化的催化剂，但技术创新必须与军事条令、组织制度创新相结合，才会导致战争形态的转变。实际上，在军事技术的发展过程中，虽然也有少量的颠覆性创新，但大量的创新都是渐进性创新。即便是这些颠覆性技术，它们对战争形态的影响，从局部扩展到全局，也有一个较长的渐进过程。因此，我们必须同等重视这两种创新模式。

从未来20-30年的跨度来看，新的颠覆性的作战手段，不可能完全替代传统的作战手段，甚至可以说，传统的精确打击武器和传统的作战平台，仍将对战争起决定性的作用。因此，既要注意发展新武器，也要用新技术不断提高传统武器的性能。在未来战争中，要将新武器和传统武器有机地组成一个完整的作战体系。

目前，美国军方和智库都在预测，哪些前沿技术会引起战争规则的颠覆性变化？2014年美国空军发布的《美国空军：召唤未来》报告指出：无人系统、自主化、高超声速、纳米和定向能，是“改变游戏规则”的五大技术。2016年2月美国空军部长詹姆斯提出，美国空军为支持第三次“抵消战略”，需要发展自主学习系统、人机协作、辅助人的行动、人机战斗编组和网络赋能半自主技术等五大技术。最近，新美国安全中心为美参议院军事委员会起草的《未来战争宣言》指出，自主性、赛博武器、数据融合、电子战、合成生物学和其他领域的进展可能会推动军事能力发生重大变化。

未来战争是一个复杂的体系工程。我军著名的系统科学家胡晓峰认为：体系工程不能进行“完美”的预先设计。因此，对颠覆性技术的预测虽然很有必要，但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上述的美国对于颠覆性技术的各种选择就很不相同，又几乎覆盖了全部前沿技术领域，因而就降低了这种预测的价值。即便在某些问题上存在共识，如分布式的无人自主系统，也是美国针对大国战争而选择的，对于打击未来类似ISIS这样的恐怖组识，未必有效。因此，我们既可以研究颠覆性技术如何改变未来战争的形态，也可以进一步分析未来战争的不同类型、不同的交战行为体所要求各异的颠覆性技术。

独立思考未来战争

在安全威胁日益复杂和军事技术迅速发展的今天，我们对未来战争的研究，既要重视军事技术创新，又要重视军事理论创新。美军对于能够改变“游戏规则”的颠覆性技术的选择，固然可以提供参考，但我们与美国的国情大不相同，而对方又把我们定性为未来的对手之一。为了避免落入“陷阱”，我们就必须在研究未来战争时，进行独立思考和思维创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