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们”是规范的说法吗？

三、“您们”与习性原则、理性原则

关于语言的规范化问题，国内外语言学家都有相关论述。布龙菲尔德认为语法学家或词典编者在编写规范语法时“为了某些臆想中的概念而置实际语言的用法于不顾”的情况是不幸的。王力指出“语法无所谓对不对，只有所谓合不合，它是一种习惯，而且不是静止不变的”。吕叔湘提出“通不通是个约定俗成的问题，多数人都这样说，就算是通”。邹韶华认为语法规范的最终依据是习性原则，习性往往是客观的，可以从语言事实中找到根据。

衡量一种语言现象是否符合语言规范，一个很重要的方面就是看其是否符合习性原则：能否为大众所广泛接受和认可，是否约定俗成。语言是人类社会最重要的交际工具，语言使用的目的就是满足交际和表达的需要，一种用法想要固定并流传下来，必须要经过人民大众的检验，得到普遍认可，众所习用，约定俗成，从而更好地为人民大众服务。“您们”的用法是否符合汉语规范，重要判断依据之一就是语言事实。上文我们对现代汉语中“您们”的使用情况进行了统计，结果证明“您们”无论在书面语中还是在口语中都较为常用，使用范围较为广泛。根据BCC语料库，20世纪40年代末至60年代中期，“您们”的使用出现了一波增长高潮，后来受《现代汉语词典》等权威工具书未收录的影响，使用频率有所下降，但多年来其用例并不鲜见。相反，学者们以及《现代汉语词典》所普遍认可的“您二位”“您两位”“您三位”“您几位”“您诸位”“您几个”“您俩”“您仨”等用法的使用频率却低于“您们”。CCL语料库中，出现次数分别为57、9、8、5、3、1、5、1；BCC语料库中，分别为318、77、24、34、0、3、152、0；人民网中，分别为13、3、0、3、0、2、9、0；国家语委语料库中各形式都未出现。语言事实证明人民大众对“您们”的认同，“您们”符合习性原则。邹韶华曾指出“凡是流传开来的用法，便不宜轻易下不规范的断语”。

“您们”也经得起理性分析，符合理性原则。首先，从来源上讲，学界关于“您”的来源主要有“你们”合音、“你老人家”和“您+ 亲属称谓”等几种观点，无论“您”究竟由何而来，都不能否定其合理性。“您”在现代汉语中表示第二人称单数敬称义，自然应有相对应的复数形式，认为“您”源于“你们”的合音因而不能再加“们”的观点有失偏颇。与之类似，“俺”是“我们”的合音，“咱”义为“咱们”，但“俺们”和“咱们”依然成立。若认为“您”源于“你老人家”或“您+ 亲属称谓”，其加“们”表示复数更无可置疑。根据CCL语料库，“您每”和“您们”分别于元代和明末清初就已出现，是由“你每”和“你们”类推而来，彼时的“您”还未发展出敬称义，“您每/您们”只相当于“你每/你们”。清末，“您”的敬称义产生后，“您们”便得以作为敬称的复数形式而存在。现代汉语中“您”作为第二人称单数敬称代词，其复数形式“您们”自然应该沿用下来。其次，从汉语词汇的构成来讲，“您们”符合汉语结构规则。汉语中单数人称代词基本都可以加“们”表示复数，如“我们”“你们”“他/ 她/ 它们”“俺们”等，“您们”正是在这一构词规律的类推机制下产生的。再次，从语用角度来讲，“您们”的使用能很好地满足交际需要。现代汉语中第二人称复数敬称形式的存在是必要的，而仅凭上述“您二位”等形式不足以进行交际，虽然有时此类结构义同“您们”，甚至可以与其同现，却往往也会受到对方人数、语体、音节等方面的限制，因而在语用上存在空位，很多情况下宜用“您们”来填补。并且“您们”与现代汉语中双音节词占优势这一特点相适应，符合语言的经济性原则。最后，某些外语和汉语方言中第二人称单数和复数都存在敬称形式，汉语普通话中“您们”的合理性可以从跨语言范围得到支持。韩语、日语、泰语、湖北武汉方言、宜昌市及其九个县的方言、蒲圻方言、天门方言、应城方言、海南的闽方言等均存在和现代汉语普通话中“您们”相当的语言表达形式。

由此可见，“您们”符合语言规范化中的习性原则和理性原则，不应再继续当“黑户”，建议《现代汉语词典》等权威工具书将其收录。

（本文刊载《语言文字周报》1902期，

2021年6月16日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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