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册子

雷鸟 大野钦三

尾濑 田内荣一

只鹭 滝平二郎

对工艺美术家来说，剪纸又是进行图案设计和商品包装的手段。我们知道，在中国几千年的工艺美术发展史中，劳动工匠们常常以剪纸的形式为刺绣、蓝印花布、木匠雕花、陶瓷纹饰等制作底样，是在各地广为流行的图案形式，创造了具有浓郁民族风格的图案艺术。日本也发现了剪纸特殊的功能和妙用，利用剪贴、喷染等方法，在伞、扇、屏风、陶瓷、玻璃、花布、玩具、书签等方面，大量使用剪纸，生产了许多工艺美术品和日用品，为工艺美术设计开辟了一条新路。同时具有高度工业水平的日本，更大胆地使用机器，将卡片纸切、压成透空的包装盒，经折叠，中间包进一块物品，美观又诱人，渲染了商品的价值。

艺术手段有绘、雕、刻、划、塑等多种，从贝壳、羽毛、卵石、沙子、玻璃、塑料、纸、布、泥、石以至钢铁无所不用。只要构思精深和具有欣赏或实用价值，都能成为具有特点的佳品。剪纸创作既有某种手工艺性，又有一定的绘画性。剪纸的趣味性很强，对操作来说，不是件枯燥的事。

许多人发现剪纸是一个潜在的艺术力量，大有发展前途。它工具简单，制作简便，成本低廉。比木刻来得更便当，比绘画显得更简明，同时别具艺术风采。与木刻虽同属刀笔，但刀趣、刀味和展示的艺术风格截然不同；与绘画比，受工艺的制约，更容易发挥装饰的特长。特别是那在玲珑剔透的形式中展现和塑造艺术形象的技巧和特有手段，更具有强烈的形式美和迷人之处。剪纸技法虽有明显的程式性，但不束缚艺术家个人风格的发展，却能加强和突出剪纸的艺术特征，为此吸引了更多的人进行尝试。

斗犬 中岛和子

横纲牛 中岛和子

木马 中岛和子

日本剪纸也存在着民间剪纸和现代剪纸（新题材剪纸）两个体系。民间剪纸是结合岁时风俗的实用性剪纸，作者为民间艺术家；现代剪纸是强调主题思想的主题性创作，多为当代画家所作。二者性质、功能、内容和作者不完全相同，但在艺术表现上，有区别又有联系。民间剪纸扎根在民众中，是日本剪纸的母体和基础；现代剪纸是从民间剪纸发展而来，同时又从绘画中吸取一定的营养。

日本的民间剪纸多在节日出现，当举行庆典、祭祀等活动时，陈设在神社、寺院或住宅内外。神社、寺院是宗教信仰的象征，但对日本农民和广大劳动者来说，又是庆丰收和进行良好祝愿的场所。这种民间剪纸基本属于吉祥内容，以花鸟、禽兽、谷物、景物、神像等为题材，通过象征寓意以至谐音的手法，组成美丽的图案，并按一定的仪式和方式悬挂张贴起来。在日常生活中，民家也有用剪纸美化环境和装点家室的习惯。如青年人结婚，剪双鱼系于帐下，表示夫妻恩爱和婚姻美满。举办丧葬时，剪出人形、纸币、纸幡为亡魂追悼。家来贵客，有用青翠竹叶剪成鹤、龟、蝶之类图象置于美食之上，表示对客人的隆重接待。每逢年节，更有以十二生肖为图案，制成贺年片，鸡年刻鸡，猴年刻猴，……依次轮换，赠送或投寄给远方的亲朋，遥致深情。

民间剪纸饱含着人民的思想感情、理想和愿望，带有深厚的人民性。它虽不是主题性创作，但寓意丰富,形式含蓄而优美，内容与形式比较统一，积累着丰富的创作经验，是典型的传统剪纸艺术，日本画家对此十分注意，是创作新剪纸的宝贵参考资料和珍贵文化遗产。

现代剪纸带有鲜明的时代色彩，是近代新兴的一个艺术品种，为画家开辟的新艺术园地，着重反映当代社会生活和创作具有诗意的画面，供报刊图书用，也是近代美术创作中的新事物。日本把剪纸当作一个新艺术园地加以开拓，意在用剪纸手段造就一种新的美术表现形式。画家吉井忠说:“我们衷心期待的，剪纸不是只停留在趣味、手工的范围上，而是要经过研究、交流，产生新的美术风格，使它进入世界艺术之林，成为与油画、日本画、版画并驾齐驱的艺术品种。”

秋 高木和代

江户百景 谷村公司

日本剪纸正处在一个上升和蓬勃发展阶段，剪纸界已经组织起来，作者带着极大的兴趣和信心，广开思路，四下求索，从多方面加以探索。但这种剪纸毕竟与民间剪纸不同，需要创造与内容相适应的新形式。我们看一些日本剪纸，有的带有明显的传统风味，有的留下了木刻的痕迹，有的出自浮世绘，又有的采用更多的绘画表现方法，……不只反映作者来自不同的画种和带着各自的爱好，并从多方面吸取艺术营养而大踏步前进。

日本的现代剪纸，有切纸和切绘之分。“切纸”即剪纸，这是一种力图保持民间剪纸风味和简朴形式的作品。造型注重夸张变形，强调装饰特点，画面要求有严密的连接关系，设色力求概括和明快，同时画面一般比较单纯。“切绘”即剪绘或剪画，是一种从绘画中吸收更多表现方法的作品，或者说带进了更多的绘画因素。其造型比较严谨，用色比较复杂，画面可不连接，有时幅面也较大。二者虽都必须经过剪刻和均在玲珑剔透的形式中处理艺术形象，但在朴拙与纤巧、豪放与严谨、装饰与写实的风格上，是有明显区别的。一个比较粗犷、质朴而具有浪漫主义气息；一个比较细腻、俏丽而趋于写真。

众多的剪纸组织的出现和不同学派的形成，活跃了学术空气，围绕剪纸创作出现的种种表现，展开讨论，对“切纸”的意见较为一致，对“切绘”的表现还存在着不同看法。这是发展中的必然现象，它推动着日本剪纸的发展。

日本剪纸，有单纯明快的黑白剪纸（即单色剪纸），也有绚丽的彩色剪纸。黑白剪纸也选用与其内容情调相适应的色纸剪刻。彩色剪纸有套色、喷绘、笔彩、点染和叠衬等多种作法。根据内容表现的需要，还可采用两种以上的方法结合起来使用,如套色加喷绘，笔彩加套色，或叠衬加笔彩等等，手法也灵活多样。

无题系列

日本剪纸的制作，基本上与中国相似。中国有剪、刻、撕三种方法。日本主要是刻，垫以烯树脂盘，用刻刀上下左右的切刻雕镂。日本商店供有专用的斜口刻刀，刀片装在把柄的一端，随用随换，基本是一次性的。镂空小圆点状的东西，是用小米粒、绿豆粒般大小的多种不同型号的圆孔刀，按下去就是个圆点。不过有许多日本作者很欣赏中国剪纸作者自制的薄而锋利的刻刀和坚而柔韧的蜡盘，也在开始仿制。

以崭新画意和全新面貌出现的现代剪纸，引起社会和各阶层人士的广泛注意。这种艺术创作，幅面可大可小，构图可繁可简，形式优美，用途广泛，能提高，又能普及。对艺术家来说，是施展自己高深才艺的新园地；对一般人来说，又是意趣十分丰盛的群众美术活动。既能设计出精美的和装饰性很强的实用剪纸，又能创作出如诗如画和动人心弦的现实主义作品，雅俗共赏，意趣不一般。

日本剪纸与中国剪纸有密切的姻缘关系。虽然近代与中国有更多的交流，但日本剪纸的历史还是比较久远的。据日本专家说，早在一千二百多年前，中国的剪纸就传到了日本，至今唐代的《人胜》金箔制品还珍藏在正仓院中。并且梁时《荆楚岁时记》（宗懔著）的传入，对日本民俗的确立和剪纸的发展，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日本学者对此有详细的论述。不过那时只是作为一种民间艺术流传在宫中，而后在民间扎下根，并没有引起文人和画家的注意。

稻草马 藤井增藏

马 小林昭志

日本现代剪纸的迅速发展，主要是战后的事，尤其在近二十年更为显著。吉井忠说:“剪纸作为日中友好协会的一项文化活动，是从二十多年前介绍中国剪纸开始的，而且从那时起，就被当作日本独自的一种艺术而发展起来。”

为发展剪纸艺术，日本文化界一些人士和志同道合者在有关部门的支持下，先后成立了日本剪纸协会①、日本—中国剪纸文化协会②和中国剪纸研究所③等许多组织，揭开了日本剪纸发展的新篇章。他们有计划地传播剪纸知识，定期举办展览会，出版了许多读物和个人作品专集。特别对中国剪纸的研究和介绍，更占有相当的比重。六十年代的日本剪纸普及教材，就是以中国的“窗花”为先导。中国剪纸研究所是专门研究和介绍中国剪纸的机构，所长藤井增藏是位热衷于日中友好的人士。他曾强烈谴责日本军国主义分子侵华，公开在《朝日新闻》上发表反对修改教科书的声明，他立志以介绍中国人民的剪纸艺术为“和平的武器”，增进人民的友好。他先后出版的《切纸》和十余万字的《中国民间剪纸》（上编），详细阐述了中国剪纸的历史、源流、演变、风俗、特点、用途、题材、技法、作家以及刻刀的打制和蜡盘的作法，精细入微，受到日本读者的好评，对传播剪纸知识和促进日本剪纸的发展，起了有益的作用。

以清水正夫为首的日本——中国剪纸文化协会，又旨在两国的频繁的交流中，共促剪纸的繁荣和兴盛，并作为一门美育课在中小学大力推广和普及，以培养新人。

佐渡舞 小林昭志

白川乡民家 久保修

日本剪纸虽未离开中国剪纸的影响，但它却以明显的民族化而洋溢着浓厚的本国情调，构成日本民族文化的一部分。日本是在吸取、借鉴和兼容并蓄的基础上坚定走自己的路。正如日本—中国剪纸文化协会理事长中岛弘二所说:“吸收中国先进的地方，是为创造具有日本风格的作品。”当日本剪纸展第一次与观众见面时，报刊纷纷发表评论，说“一股清风吹进了上野美术馆”，高度评价了剪纸的艺术价值和形式美，惊呼它是当代一种“新型的美术表现形式”，说它“给停滞不前的绘画增添了新的活力”，“它的魅力足以浇灌当代人那种干枯的心”。

剪纸不只在日本受到重视和得以迅速发展，而且欧美一些国家也在积极探索和研究。法国大画家马蒂斯的晚年是在剪纸中度过的，并以此终结自己的艺术生涯，出版了一个名为《爵士乐》的剪纸专集，创造了独特的剪纸风格，得了很高的声誉。丹麦著名童话作家安徒生一边从事文学写作，一边又搞剪纸。从十八世纪起，剪影一直风行在欧洲，从单纯的影廓中揭示人物的特征、表情和画面的意境，给人丰富的联想，大诗人歌德热情地赞美了它。德国络特·赖尼格尔更从中国、印度的剪纸和皮影中得到启发，创造了近代电影动画片。美国除自编介绍中国的剪纸读物外，还将欧洲的剪纸专著译成英文在美国再版，说明剪纸在当今世界更大范围内流传，探索新的表现形式，在近代美术创作中已成为一种趋势和潮流。

现代剪纸的发展，扩大了读者的眼界，扩展了剪纸的用途，加深了意义，改变着原来的地位，丰富了现代文艺的表现式样，也满足着人们多方面的欣赏要求。特别是画家的介入和兼及剪纸创作，更加快了这种艺术的发展，同时也为艺术家的创作生涯开辟一新境。日本有位知名木刻家，自以为多半生没有成就，而剪纸使他绝路逢生，他决定“跳出自己的城堡”，形容剪纸是向他开来的一艘“航空母舰”，给他“输送了新的能源”。

长尾鸡 安部道夫

寒月 近藤好幸

日本是世界上一个先进的工业国。日本人民是勤奋而好学的，善于吸收外国好的东西，将外来文化植根于民族的土壤，溶化在本民族的文化中。剪纸在日本列岛开花结果，不只说明日本人民的辛勤劳动，而且也体现了中日两国长期的文化交流和人民的友好往来。

日本剪纸界十分推崇中国剪纸，清水正夫说，日本作者创作剪纸，表现了对“剪纸故乡一中国的爱”，奈良房子说:“纸断心连，小小剪纸把中国人民的心和日本人民的心紧紧连结在一起”。许多剪纸作者渴望有一日，能带着他们的作品到中国来，让中国广大剪纸作者看一看在异乡结出的硕果。

我国是个具有三千多年剪纸历史和不计其数剪纸作者的国家④，在历史上，勤劳的人民创造了无数的精美作品，流传到世界许多地方和国家。日本剪纸是从中国传入的，但反转来又给我们以影响。这里从数百幅日本剪纸中，选出一部分作品，尽力概括各个流派和多种方法，虽然不能说幅幅都是完美之作，但却呈现了日本剪纸繁荣和芬芳争艳的局面。这些作品比之一些明显欧化的绘画，气质更为质朴、清新，更能体现一般劳动者的思想感情、理想和愿望，更便于了解日本人民的爱好、趣味和欣赏观点。其生动、真实和细致的描写，又可说是日本社会风貌、现实生活的真实写照和缩影，具有重要的意义。画面中那些古老的木构建筑、民用住宅、大屋顶式的寺院、流传在民间的一些习俗以及剪纸中某些技法，与中国是多么相近或相似啊。在源远流长的中日文化交流历史中，剪纸可说是一朵象征友谊之花。

那么这些日本剪纸具体能给我们哪些启发，在创作、研究中有哪些东西值得我们学习和借鉴，又有哪些问题足以引起我们的深思呢？在这里，我不必多说了。我想向大家提供一点原始材料，并就某些作品试作一些解释，供专家和广大爱好者进一步分析和鉴赏。这是我编写此书的目的。

偶像 小林昭志

人形 武田祈

注：

① 日本剪纸协会，1978年成立。

② 日本——中国剪纸文化协会，1978年成立，会长清水正夫（松山芭蕾舞团团长）兼任。

③中国剪纸研究所，1978年成立，所长藤井增藏一生主要从事教育事业，1980年曾应邀来华访问。

④我国早期的剪纸以树叶、金银箔、绢、皮革等为材料，历史可追溯到商、周时代。《史记》“剪桐封弟”的故事中，记述西周初期有剪树叶的事。出土的文物中有用金银铜箔等多种金属簿片镂刻而成的制品。物质材料虽与植物纤维纸不同，但艺术特征完全一致。考查其功能、制作方式和表现方法，实属我国早期的剪

纸形式作品。

狭路 谷村公司

注

《日本剪纸艺术》 仉凤皋 编著

出版社：人民美术出版社

1987年

本文中图片均拍自《日本剪纸艺术》一书

小

册

子

民间美术小册子，是以往来自基层文化工作者编辑出版的工作成果。今天再重读这些小册子，更像重温曾经的生活，聆听那过往的故事。一代代人口传身授的文化谱系，滋养了乡村民众的生存心理，融入了不同地域人性生活的体温，充满了创造活力的民间纹样谱系也是我们艺术的灵感之源。这些小册子像从泥土中发掘出的矿石，随着时间的冲刷，越发显示出金子的光亮。

小册子，大时代。这或许是古老农耕文化最后的记录，是时间长河中渐行渐远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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