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救寺庄顶

文/王达 摄影/宋辉 刘长春

寺庄顶村，河南省新乡市牧野区北部平原的一个小乡村 。

7月20日至23日，当地遭遇有气象记录以来最强极端降水，加上河水漫堤，村子顿成一片汪洋。

23日上午，一支救援队偶然发现了这里，随即周围10余支公益救援力量迅速向此汇聚。一时间，操着各种口音、穿着各色服装的队员们，吹响哨声，向洪水深处发起冲锋。

被洪水围困的村庄

寺庄顶村的结构比较特殊，呈回字形，最外围是一道三四米高的堤坝，紧紧包裹住村子和西北部的工业区。

没人知道村里被困人员的具体数据，最早发现该村危情的青岛红十字搜救队队长李延照估算，应该有近2000人。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村里不但被困人员极多，而且状况很差。断水断电，通讯失联，缺少食物和干净的饮用水，境况十分危险。

发现寺庄顶村，是一次突发的偶遇。

23日上午9时许，李延照率队从巩义抵达新乡牧野区，与正在当地执行救援任务的另一支分队汇合，前往一家养老院转运被困老人。

路上，从远方的一片泽国之中，游过来一名套着游泳圈的花甲老人，向他们求助。听那名老人讲完情况，李延照顿时便感觉头皮发炸——没有人想到，在一片汪洋深处，还隐藏着一个被困了两天多的村庄。

救援队立即按照那位老人指明的方向，向村庄疾驰而去，同时通过救援网络发布信息。随即大批救援队伍纷至沓来，到了下午5点钟，现场救援人员已经超过300名。

但是现场的救援难度很大。

“寺庄顶村的位置相对复杂，从起运点到村庄直线距离1.5公里，中间有3道急流河道，没有急流驾驶经验的人，在舟艇满载时很容易翻覆。”李延照说。

另外，村子里原本的道路已经变成河道，水底情况非常复杂，橡皮艇遇到角铁、钢筋等障碍物，非常容易被刮破。

激流里的战斗

作为国际搜救联盟的R4级教官，陕西汉中红十字天瀚救援队队长“雪狼”是水域急流救援培训的资深教官。

但在寺庄顶村，他遭遇了救援生涯第一次“破船”。

“当时开船去接一位大姐，船两边距离墙壁不足10公分，大姐一紧张，在路过的一棵树上推了一把，橡皮艇一歪，直接挂到了墙上的铁钉，撕开一道十几公分的口子。”

这道裂口，让他很是心疼，这是一条刚买的新艇，不算发动机，裸艇价格就超过两万元，千里迢迢从汉中拉来。

“水情太复杂，巷子又窄，底下乱七八糟的东西太多，很难看清。”李延照的船也破了，一侧漏水，船身不平衡，但他照样开着“破船”到处跑。

“破船也能开，就是费点儿技术，要能掌握住平衡。”开着“破船”，他照样一次拉六七个人，这很让队员们佩服。

除了技术，体力也很重要。23日上午，李延照先在外部水域跑了20多趟，拉出近200人，下午又进入坝内搜救，直至收队撤离。

但人毕竟不是铁打的，到了最后，李延照也扛不住了，“开船开到手抽筋”。

一天救援下来，李延照自带的4条冲锋艇，已经破了3条。

23日22时30分，李延照为了队员的安全，决定收队。“里边一片漆黑，水情又十分复杂，暗流、漩涡都看不见，只能明天继续。”

快到收队时，队员杨燚几乎连爬上船的力气都没了。“村里一楼都被水淹了，我们要不停从二楼窗口往下抬人、背人……”

带着疲惫的队员离开，李延照回过头，临时码头后高高的岸堤上，一排排坐满了等候亲人的人们，他们在无声地守望家园。

老弱病残先上船

23日当天救出多少人，雪狼没注意，但有一个人让他印象极深。

“一个套着儿童游泳圈出来的年轻人，说他母亲全身瘫痪，两天没有进食，生命垂危。”雪狼和队友立即放下其他转运任务，进去救人。

“巷子很偏僻，通道极窄且曲折，我们驾驶冲锋舟进去的时候，两边屋顶上聚集了很多人，敲着脸盆吸引我们注意，要我们停船，但在一个濒危生命面前，只能做单选题。”雪狼说。

雪狼直接开到了那名年轻人家里，将他全身瘫痪的老母亲抬了出来，穿越数公里的水域，送到安全地带。

“当时在里边的救援队伍很多，但是因为缺少统一指挥，看见有人被困就让他们上船，但这种时候，应该优先老弱妇孺。”据雪狼观察，当天各队转运的近千名被困人员中，相当大一部分是年轻人。

队长们决定打破这种状况，被默认担任堤坝中转站临时指挥的雪狼，手里也多了一份特急名单，主要为老幼病残及需要特殊照顾者，根据村民或寻亲者提供的信息，标明方位、楼号，由救援队优先转运。

很快，更多的困难群众被发现、被救出。

归程无声

7月24日，寺庄顶村救援第二天，李延照再次带队来到临时码头，一名消防队长已经抵达现场指挥。

见到李延照，那名消防队长好像认出了他，立即让渡出了指挥权。

李延照也没客气，立即召集在场各队队长开会，以村里的法海寺为中心，一横一纵，分为ABCD四个区域，安排各队分开救援，优先老弱病残，同时再专设一支特搜组，并在堤坝外部水域安排专门转运艇，从堤坝处源源不断往外运人。

此外，在现场拉起警戒线，除每队留下两名队员协力执行拉艇和接船任务外，其余人员全部迁往警戒线外，避免码头拥堵。

有了明确分工之后，救助明显顺畅。截至当天19时，所有被困人员已被全部转移出村，包括留守到最后的年轻人。

忙完后续工作，深夜近1点，李延照率队终于抵达救援队驻地，沿途积水几乎漫过车辆大灯，幽暗的街巷深处，一家亮灯的烤羊肉馆映入眼帘。

“等忙完这几天，请你们吃烤羊肉。”

李延照突然开口，但平时活泼的队员们无人应答。

他抬头，瞄了一眼上方的后视镜。镜里，年轻的队员们挤在后座上，东倒西歪睡得正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