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阿萨德政权的完全正常化为何仍难以实现？

叙利亚政权首脑巴沙尔·阿萨德参加最近的阿拉伯峰会并不令人意外。此前，阿拉伯国家采取了几项外交措施来缓解他的外交孤立。阿萨德出席峰会是在结束暂停大马士革自2011年以来一直被暂停的阿盟成员资格之后发生的，然而这并不自动意味着所有阿拉伯国家与叙利亚之间恢复双边关系。阿盟秘书长艾哈迈德·阿布·盖特证实，“因为每个国家都可以根据自己的愿景来决定”。这些声明使我们摆在一个明确的事实面前，那就是阿拉伯与叙利亚政权完全正常化的进程仍然存在一些障碍，阿拉伯国家对这条道路的看法并不一致。

反对与阿萨德政权无条件实现正常化的阿拉伯国家名单包括卡塔尔、摩洛哥、科威特和也门，矛盾的是，埃及也包括其中，而它本身在叙利亚政权重返阿盟方面发挥了作用。这些国家要求叙利亚政权在启动正常化进程之前做出一些政治让步，其中最重要的是进行政治和解进程，包括确保难民返回和部署阿拉伯军队保护他们。

1945年，叙利亚是建立阿盟的六个国家之一。在这一平台上，叙利亚前总统哈菲兹·阿萨德在其掌权的四十年中将自己标榜为“阿拉伯民族主义”的领导人之一，并且这一话语由他的儿子巴沙尔继承了下来。2006年7月黎巴嫩和以色列之间的战争进一步加强了这种关系。然而，到2011年底，叙利亚革命爆发，叙利亚政权受到了这个阿拉伯机构的沉重打击。在该政权对叙利亚人民的压迫之后，它毫不犹豫地决定暂停该国在阿盟中的成员资格。

和平革命在政权暴力的重压下迅速转变为全面内战。在此期间，该政权在使用桶装炸弹和有毒气体的大屠杀中轰炸、折磨和杀害叙利亚平民。虽然叙利亚官方消息来源否认了这些指控。但是，根据联合国人权事务高级专员办事处的数据，在叙利亚约一半人口流离失所、杀害和逮捕超过30万平民以及另有10万人失踪十多年后，叙利亚政权犯下罪行的这一结果不容否认。阿萨德政权不再与抵抗运动或阿拉伯民族主义联系在一起，而是被视为对其人民最血腥的政权，它的这一形象在过去十年中根深蒂固。

尽管如此，得益于俄罗斯和伊朗的支持，巴沙尔·阿萨德得以站稳脚跟，在他即将倒台之后，他成功地重新控制了该国的重要地区，特别是幼发拉底河以西。这种情况促使一些先前抵制该政权并遏制其反对者的阿拉伯国家逐渐开始正常化道路。阿联酋和巴林是2018年率先与阿萨德达成和解的国家，当时他们重新开放了在叙利亚首都的大使馆。阿布扎比则是通过利用贸易关系并呼吁对叙利亚工业和基础设施进行投资，再次致力于与叙利亚政权和解。2021年11月，阿联酋外长阿卜杜拉·本·扎耶德访问了大马士革。他是自叙利亚革命爆发以来访问过的最高级别的阿联酋官员，不到一年后，阿萨德本人从莫斯科访问了阿联酋。

对于约旦而言，出于他希望稳定边界局势、为难民返回创造条件、消除叙利亚南部“伊斯兰国”组织以及真主党和伊朗支持的战士的军事存在的愿望，它认为恢复与叙利亚政权的关系是一个与国家安全相关的问题。随后，安曼于2018年重新开放了纳西卜（Nassib）商业过境点，并试图说服美国取消对叙利亚政权的制裁，以达成区域能源协议，其中包括通过叙利亚输送能源。

在2022年2月袭击叙利亚北部的毁灭性地震之后，翻开阿拉伯与叙利亚政权抵制的一页的千载难逢的机会来了。阿拉伯国家纷纷向受灾群众伸出援助之手，并与阿萨德就地区和解的可能性展开讨论。彼时，利雅得再次兴起了让叙利亚政权重新融入阿拉伯世界的兴趣。在官方暗示打算向阿萨德开放两年之后，沙特外交大臣费萨尔·本·法尔汉·阿勒沙特表示，“孤立叙利亚是行不通的”。而同年4月，沙特部长访问大马士革，这有力地表明沙特对叙利亚的立场确实发生了变化，并且有一种与大马士革对话使其重返阿拉伯世界的新方法。

沙特立场的转变归因于沙特领导人希望重新安排地区格局并解决沙特邻国冲突，包括也门战争和叙利亚内战，以专注于经济发展。与此同时，利雅得正在开展政治“重新定位”进程，将自己定位为调解人，而不是地区冲突的一方。在中国的主持下，沙特与德黑兰恢复了关系。之后，利雅得现在希望采取更多举措来平息该地区的冲突。

此外，我们也不能忽视伊朗因素在阿拉伯与阿萨德政权实现关系正常化的新趋势中的作用。德黑兰似乎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这在伊朗总统易卜拉欣·莱希5月3日访问叙利亚时得到了体现，这是自2010年以来的首次此类访问。

在那次访问中，莱希站在叙利亚南部大马士革乡村的萨伊达·泽纳布（Sayyida Zeinab）神殿前，在绿色坟墓前诵读一些祈祷文。然后，随着赞扬德黑兰在叙利亚的作用的歌曲节拍，他走向一群挥舞着伊朗和叙利亚国旗的叙利亚人。在这个被叙利亚反对派称为“什叶派行政首都”的地区的土地上，莱希告诉人群：“我告诉你们抵抗运动的男男女女，叙利亚坚持了12年并取得了胜利。今天，我们将在萨伊达·泽纳布（愿她安息）神殿旁一起庆祝胜利，叙利亚将用你们的双手建造，所有的破坏都将转化为不朽的建筑。正如我们在困难时期站在你身边一样，重建时，我们也将会站在你身边。”

访问期间，莱希与叙利亚总统签署了石油等领域的一系列合作协议。这是具有象征意义的一步，德黑兰在其中确认了它在叙利亚的存在不仅仅是在军事上支持阿萨德。事实上，尽管受到制裁，德黑兰多年来一直是阿萨德的经济命脉。它向该政权输送了燃料和数十亿美元，现在它想要收获其数十年支持的回报，尤其是因为它长期以来在叙利亚制定了雄心勃勃的经济计划，其中最重要的可能是一个铁路项目，该项目将伊朗土地通过伊拉克连接到地中海沿岸的叙利亚港口拉塔基亚。这是一项由中国支持的计划，后者正在推动“一带一路”倡议，以将全球市场与中国市场联系起来。

莱希此行还旨在展示伊朗的实力，宣告对反阿萨德联盟及其地方和地区盟友的“胜利”。伊朗认为，华盛顿及其以色列盟友在该地区的外交活动陷入停滞状态，而中国和俄罗斯现在正在创造一个错综复杂的外交和经济策略网络，那么伊朗将能够利用这个网络来推进其地区野心。同样地，海湾国家开始有兴趣使他们的盟友多样化，并在大国之间开辟一条新道路。正是这一转变使得利雅得在几周前打开了与德黑兰对话的大门，然后朝着使叙利亚摆脱外交孤立的方向迈进。

因此，德黑兰将阿拉伯与阿萨德关系正常化的趋势视为它的胜利，而阿拉伯人则认为这是防止德黑兰单方面主导叙利亚局势的必要步骤。尽管通常为对手的阿拉伯人和伊朗之间达成了默契，但这并不意味着与阿萨德实现正常化的道路已成为玫瑰花床，美国在这一进程中的缺席或沉默并不一定意味着华盛顿会允许叙利亚政权的首脑正式出现在国际政治舞台上。与此同时，华盛顿坚持执行旨在通过政治过渡结束叙利亚冲突的第2254号决议，这是这条道路上的最大障碍。与许多阿拉伯国家不同，美国决策者认为与叙利亚政权关系正常化没有重大战略利益。意思就是，阿萨德将收获的正常化成果取决于该地区国家提供了多少，而且至少在可预见的未来，它们不会再次为他打开国际合法性的大门。

对阿萨德来说，让事情复杂化的是，鉴于美国现有的制裁和限制，希望该政权回归的国家将无法轻易做到这一点，其中最重要的是《凯撒法案》，该法案将与叙利亚政权附属实体的经济交易置于制裁的负担之下。而阿拉伯官员预计，他们将能够在2024年之前改变美国的立场，届时凯撒法案（叙利亚的平民保护法案）规定的限制将结束。美国国会证实，这些制裁将继续存在，而它们限制了试图在叙利亚投资的任何一方。

4月25日，沙特当局在吉达港设法挫败了一次企图走私约13粒安非他明药丸的行动，该药丸隐藏在一批石榴果实中。沙特阿拉伯并未公布这批货物的出口国，但众所周知，海湾地区已成为中东地区最大的芬乃他林（captago）市场之一。针对海湾市场，进而针对沙特市场的毒品主要来自黎巴嫩和叙利亚。在过去十年中，随着国家解体和武装冲突在其各个角落蔓延，后者已成为芬乃他林贸易和工业的据点。

叙利亚政权在毒品方面找到了其因国际制裁和大笔军费经费筹措造成的经济危机的解决方法，即专门致力于芬乃他林的生产，这是所谓的“穷人可卡因”，因为它易于生产且价格低廉。数据显示，2021年，在叙利亚政权军事承包商守卫的设施中生产了价值高达300亿美元的芬乃他林。和往常一样，该药品由阿萨德的兄弟马希尔领导的第4装甲部队与真主党合作走私到阿拉伯和欧洲国家。

在整个海湾地区，尤其是在沙特阿拉伯，打击芬乃他林走私是利雅得希望在政治上对叙利亚政权开放后与叙利亚政权一起解决的棘手问题之一。不过，也有人认为，由于阿萨德需要资金，目前很难阻止阿萨德为他提供资金的贸易。因为美国制裁阻碍了阿拉伯对叙利亚企业或重建项目的潜在投资尝试，即使在美国从叙利亚撤军的情况下也是如此。与该政权的正常化可能仅限于政治存在和遏制伊朗影响力的有限尝试。然而，如果美国不同意解除或放松制裁，它就不会成功地提供一种经济替代方案来使阿萨德同时摆脱芬乃他林和对伊朗的制裁。

在叙利亚内部局势方面，阿萨德面临着许多复杂的问题，包括库尔德人要求自治，他们通过叙利亚民主力量（SDF）控制了叙利亚北部和东部。大马士革认为，与叙利亚民主力量结盟的美国人最终将撤出，因此要确保协调阿萨德部队返回该地区以填补该地区的真空并防止可能出现的土耳其干预情景。为此，4 月 18 日，叙利亚民主力量发表声明，要求进行政治和民主改革，以恢复大马士革对其土地的权威，并找到适当的机制来收容目前居住在约旦、土耳其和黎巴嫩的数百万叙利亚难民。

更重要的是，叙利亚仍然是俄罗斯和伊朗军事存在的舞台，很难想象这两个大国会放弃其战略目标。这遭到旨在减少伊朗存在的阿拉伯国家，特别是海湾国家的反对。至于俄罗斯人，在叙利亚成为他们在地中海最重要的基地之后，他们也不会放弃他们的存在。由于乌克兰战争导致两个国家与西方国家之间前所未有的紧张关系，阿萨德政权对二者的依赖使正在进行的阿拉伯正常化进程进一步复杂化。

最后，目前还很难确定恢复叙利亚政权的努力会结出阿拉伯国家所希望的成果，或者说阿拉伯援助将真正有助于改善叙利亚人的处境，而不是让该政权发财致富并增加其残忍程度。事实上，五十年的证据证实，阿萨德的政治复兴将继续取决于该政权的优先事项，该政权在任何时候都没有表现出改变其行为的灵活性。即使在内战期间他最虚弱的时候，阿萨德仍然忠于不惜一切代价继续掌权。包括阿盟计划和日内瓦和谈在内的所有国际尝试都未能说服他做出任何让步。

因此，可以说，正常化也许只能给阿拉伯国家带来有限的政治成果，特别是对海湾国家而言，它正在寻求在对伊朗相对开放的情况下解决也门和叙利亚的冲突，为解决两国的人道主义危机铺平道路。但从长远来看，阿萨德政权的性质，它是在国际孤立、经济制裁以及与加强军事化并将其经济抵押给该政权及其盟友的支出的国家结盟的情况下发展起来的。这使正常化难以在叙利亚的阿拉伯角色中实现质的飞跃，更不用说阿拉伯世界对叙利亚问题的分歧了。这意味着与该政权的完全正常化仍然是一条充满分歧的道路和一个遥远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