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战姬绝唱与炼金术的笔记（一）：什么是炼金术，以及为什么是炼金术

       这一系列的讨论主要是想从《战姬绝唱》系列作品中出现的炼金术问题出发，探讨现实世界中的炼金术的实际情况、这些情况在战姬中的表现，以及炼金术与战姬表达主旨的关联性。笔者希望自己呈现的讨论能让读者意识到，在第二期菲妮的故事告一段落后，上松和金子为第三期之后的战姬选择“炼金术”这一主题绝不是出自单纯玩玩的一时兴起，在其中涉及的炼金术元素也不是简简单单的cosplay，至少我们的二位原作一定是曾深入了解过炼金术这个古老化学实践与神秘主义的复合体，并对其思想内涵有着自己的独到认识的。

       这一系列的题目最开始考虑的是“战姬绝唱中的炼金术问题”，但这似乎是想说讨论的对象是动画里卡萝和圣日耳曼等人用过的炼金术，而实际上本系列更想说明的是现实世界中的炼金术问题，以及它们是如何在战姬绝唱中得到表现的；后面也考虑过“战姬绝唱和炼金术”这样的题目，但很明显这样的题目太大，肯定不是笔者这种水平能说清楚的。最后想还是务实一些，就称作一个“笔记”比较好吧。

       本系列讨论所涉及的战姬绝唱作品仅限于五季TV动画。动画看的时间有点儿长了，难免记不住细节，笔者对相关知识的了解也肯定仅限于业余程度，所以难免有疏漏错误，敬请批评指正。

       “异端技术”是贯穿战姬绝唱系列的一个神奇概念，了子的symphogear便属于一种异端技术，而卡萝和巴伐利亚光明会的炼金术自然也属于一种异端技术。那么什么是异端技术呢？bangumi上wyghthy大神整理的名词解释中，“异端技术”被总结为：“现代科学技术无法实现或未探明的神秘技术。”需要注意的是，“异端技术”的官方英译被写作“black art”（见无印第5话以及keywords“圣遗物”词条），而“black art”直译是“妖术，魔法”。具体到炼金术本身，官方keywords中则将其解释为：“被总称为魔法，进化至与现代科学不同次元的一种异端技术。”由上可见，不管是异端技术本身还是作为其组成部分的炼金术，其共有的一个特征，便是与现代科学体系的不兼容。

       当然，在现实世界，同样存在着类似与现代科学体系不兼容而被科学学术体系排斥的知识系统——当然，一般不是因为像异端技术那样“过于先进”，而是因为已经过时了。荷兰学者哈内赫拉夫将其称作“被拒知识”（rejected knowledge），并将其作为“西方神秘学”所研究领域的一种界定——自然地，炼金术也包括在其中。他进一步解释道：“我们现在所谓的西方神秘学领域可以说是18世纪以后学术专业化的主要受害者。最初使之分离出来的是它作为‘被拒知识’的现代地位：它恰恰包含着已被启蒙理论家及其思想继承者扔进历史垃圾堆的一切事物，因为它被认为与标准的宗教、理性和科学概念不相容。”很明显，不管是战姬中的异端技术还是哈内赫拉夫总结的被拒知识，“与标准的宗教、理性和科学概念不相容”都是它们的明显特征。

       具体到炼金术，情况可能更为复杂。“炼金术”（alchemy）一词所指代的是一个复杂的集合体，其中既包含赫尔墨斯主义这样的神秘元素，又包含有大量的实验实践操作和规律总结，以至于可以当之无愧地称之为现代化学的起源之一——事实上，“alchemy”和“chemistry”源自相同的词根。现代学者提议使用“chymistry”一词来称呼尚未分化时的炼金术/化学。无论如何，由于某些原因（本系列的后面会讨论到），“chymistry”大致在波义耳和牛顿的时代产生了分化，作为严肃自然科学学术的“化学”从中自我脱离出来并发展至今，而余下的部分则成为了现代语义上的“炼金术”并进入了“被拒知识”的范畴。

       如上，通过对战姬里的异端技术与现实中的所谓“被拒知识”的对比，我们找到了战姬与现实中的炼金术在根本属性上的共同性。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是：什么是炼金术？

       上面业已说明，“炼金术”一词所指代的对象是极其复杂的，很难下一个简要的定义。下面我们先考察百度百科和维基百科中炼金术词条的说法：

       百度百科词条中写道：“炼金术是中世纪的一种化学哲学的思想和始祖，是当代化学的雏形。其主要目标是将贱金属转变为贵金属，尤其是黄金。后来又发展出不同的研究……”这段话的致命问题无疑是“中世纪”的时间限定，因为炼金术存在横跨从希腊化时代到19世纪的漫长时期，而且“中世纪”甚至不是炼金术的黄金时代：炼金术的黄金年代是16至17世纪左右的现代早期，在中世纪结束后；而且直到中世纪晚期的12世纪之后，炼金术才被从阿拉伯世界重新引入基督教欧洲（将欧洲炼金术与“中世纪”这样的字眼联系起来似乎是一种常见的刻板印象）。除此之外，这个说明更侧重于炼金术的实践目的和操作内容，而忽视了其后衍生出的自然哲学理论。

       维基百科词条中则说：“炼金术是自然哲学的一个古代分支，是一种历史上曾在中国、印度、穆斯林世界和欧洲得到实践的哲学和原始科学传统。”与百度百科相反，这个说明侧重于自然哲学思辨而没有说明炼金术的实践性。而且，我们一般不将中国的炼丹术以及印度的类似传统视为在“炼金术”范围之内。

       回到战姬动画。GX（及之后）的keywords中说道，炼金术是“被总称为魔法，进化至与现代科学不同次元的一种异端技术。炼金术的终点就是通过熟知万象进而调和世界。起始于欧洲，藏匿于世界各地的黑暗中，至今也依然存在着。”卡萝在GX第12话中则说道炼金术是“通过熟知万象而同世界调和”。抛开起源和能力上与现实的出入，我们可以看到战姬设定中强调炼金术的“熟知万象”和“调和世界”两点，这与现实的炼金术伴随实践而发展起来的自然哲学思想是基本契合的。

       然而，事实上，在哈内赫拉夫的《西方神秘学指津》和普林西比的《炼金术的秘密》这样的专著中，作者们都一般会避免用简单的一句或一段话的定义来回答“什么是炼金术”这种问题。相反地，他们更倾向于通过叙述炼金术的起源和发展的历史来解答这个问题。对此我们也会在本系列的后面谈论到。专家学者们的这种态度，可再一次说明“炼金术”这一名称所指代的事物的复杂性，正如普林西比在《炼金术的秘密》后记中所说：“（对于炼金术究竟是什么这个基本问题）任何简单的回答都是不够的”。

       在其著作的导言中，普林西比曾谈到一些现代作品（他这里举了《哈利·波特与魔法石》和《钢之炼金术师》两个具体例子）“以耸人听闻的方式大量利用了炼金术概念。”很明显，炼金术已经成为了包括ACG在内的各类大众文艺作品中的一个常见元素。不过正如在引言中所说，笔者相信，战姬系列引入炼金术作为GX及之后的剧情主线，并不仅仅是一种噱头使用上的跟风，而是有更加深入的见解在其中的。

       实际上在GX里明确在剧情中出现“炼金术”字样以前，战姬就已经引入了炼金术。图1所示是从G开始一直用到XV的变身背景画面，而其原型（图2）则来自英国的炼金术哲学家罗伯特·弗拉德（Robert Fludd, 1574-1637）于1617年出版的著作《Utriusque cosmi historia》（“两个世界的历史”）。这幅图旨在说明炼金术哲学的宇宙观与音乐的对应和和谐统一。而这种和谐的统一性在战姬动画中也得到了说明：GX第12话中卡萝说：“七个行星七个音阶，炼金术师深奥的宇宙调和则是音乐的调和：领会自和声的绝对真理”、“炼金术和歌声都是为了恢复失去的统一语言而创造出来的”；XV第4话中凡妮莎说：“七大行星的明灭对应着七律音阶，音乐与炼金术实乃殊途同归，都是以和谐孕育真理的技术体系。”（不过严格说来，这里边可能存在一些占星学的内容。）

       因此，不难看出，炼金术自然哲学追求万物的和谐统一与嬗变转化，这一点与战姬想表达的“追求和谐，互相理解，破除巴拉尔诅咒”的主旨是相一致的，而且在历史上的炼金术哲学家们的世界观中，宇宙的和谐与音乐的和谐是密切相关的，并已有很多相关论述。本系列后边也将专门对此进行讨论。综上，炼金术成为战姬绝唱的一大主题便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本篇笔记从战姬“异端技术”及现实中“被拒知识”的概念出发，初步讨论了“什么是炼金术”的问题，以及对战姬绝唱作品引入炼金术的必然性和合理性作了一些说明。本篇的讨论是总括性的泛谈，内容比较抽象，希望大家多多包涵。后面我们将讨论炼金术的发展历史，从而试图更好地回答“炼金术是什么”的问题，并考察这些历史在战姬中有何体现。

战姬绝唱Symphogear 用语·设定解说(Keywords). https://www.symphogear.com/introduction.html

战姬绝唱Symphogear GX 用语解说(Keywords). https://www.symphogear-gx.com/keywords/

wyghthy (bangumi ID). 《战姬绝唱交响装备》名词解释. https://bgm.tv/blog/277128

哈内赫拉夫. 西方神秘学指津. 张卜天, 译. 北京: 商务印书馆, 2018.

普林西比. 炼金术的秘密. 张卜天, 译. 北京: 商务印书馆, 2018.

Glosson JR. Alchemical harmonaia: an exploration of alchemical modes and other symbols in music. San Marcos: Texas State University, 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