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意拳名师李孟雄父子传奇

1949年，从大陆老家随中央国民政府撤退来台湾的军民中，有不少的武术高手。而发源于河北省深州的河北派形意拳，此时也随着追批人流传到台湾。

来台第一代的形意门前辈们，有的因生活的缘故不得不露脸在外头教拳，有的则是执着于「艺不轻传」的古训，若没有遇见一位他们满意，认为可托予绝学的学生，他们宁可将形意拳的精奥藏于平凡的生活之中，也不显扬拳艺于世。

已故形意拳名师桑丹棨先生，其武学，早年是受业于李存义弟子张衍庆先生，后又入形意拳宗师尚云祥门下，尽得尚氏形意拳的真传。桑丹棨先生晚年曾移居到台北县莺歌镇，在河北同乡、又是形意拳同门的师叔李东园先生家中同住。李东园为河北省深州人，于清光绪二十五1901年生，字东垣，号「继鹤斋主」，别号「有缘人」，卒于民国六十九年，享年八十岁。

李老师父一生事迹充满传奇性。他自幼生长于富有官宦家庭，却受西方文化的洗礼，毕业于上海震旦大学化学系，且为一虔诚的天主教徒。他在武艺、京剧、集邮三方面部堪称当时之一绝。

李老先生在十多岁就入形意拳大师李存义的门下，为李存义晚年最后所收的入室弟子。他在武学方面因得李存义之真传，故精擅于形意、八卦二种拳术。

孙菊仙派传人“老乡亲”李东园先生

在京剧方面，李老先生为孙菊仙派的嫡傅，此派后学无人，李老当时算是硕果仅存的，李老遇世后，乃有广陵绝响之憾。在集邮方面，李老先生邮票的专业学问及收藏内容在当时集邮界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本刊访得李东园先生在台湾之子李孟雄先生，他从小跟随其父亲练武，习得形意、八卦二拳之精奥秘传，后又受桑丹棨先生的调教，在武艺上得天独厚的获得二位形意拳名家嫡系的真传。故特别走访李孟雄先生，试图能进一步了解李东园、桑丹棨这两位深怀绝技不轻露、不轻传的形意门宗师，他们一生练武学武的事迹，及揭开内家拳形意、太极、八卦出神入化的神秘面纱。

武士会“一代宗师”单刀李存义之关门弟子李东园

编：令尊（李东园先生）早年拜师学艺的经过，您是否清楚？

李：我父亲曾大概向我简述过他早期练武的历史。

他说，以前我爷爷在清朝时曾为官，大概是翰林一类的职等，当时家里有请护院，其中一位护院就是李存义老先生的弟子，名叫张凤歧，外号叫「黑棍张」，擅长形意五行连环棍。张凤歧所使用的棍是纯红铜制，棍不离手。此人籍贯好像是山东人或河北人。我父亲当时大概七、八岁，到十来岁，武术的基础就是由张凤歧所教而打下的。我父亲本要拜张氏为师，但张氏自认为学养不足，而把我父亲引荐给李存义老先生。

当时我爷爷告诉我父亲说：「你要拜单刀李存义为师，可是李老年纪大了不太可能再收你当徒弟。你先要学着尊重老师及拳艺，绝不可以一开始就开口说我要学什么东西。」

我父亲带着一个篮子到李老先生家里拜见，篮中一半是装银洋，另一半是珍奇礼物。张凤歧先生带着他平时就陪着李老先生到处走走及聊天，也不提要介绍徒弟教拳的事。如此长久的供养着李老，结果李老先生自觉认为欠我父亲家里一份人情。李老先生看我父亲绝口不提要学形意拳，而他也没有其他东西好还这份情，就只有一身功夫本事，为了回报，最后只好自己开口逼着我父亲一定要学拳，我父亲是这样才真正学到形意拳的功夫。

编：你当初怎会想到要学功夫？

李：我自己觉得是莫名其妙地栽入武术之中，然后一直傻傻地勤练下去。在我大约七岁时，我父亲时常在客厅中一个人演练八卦掌，那时我只见到满天都是掌而看不清楚父亲的人影到底在什么地方。我幼稚的心灵里觉得：这个厉害！我以后也要像爸爸一样！

编：当时你父亲有没有主动要教自己儿子功夫？

李：没有没有，他当时没有刻意要教自己儿子。

他开始教我武艺时只跟我讲说：「站个三才，一条腿站不满两个小时，那后面的别谈。」我父亲也没想到我撑得住，会一直练下去。

我当时真的是傻傻的站，脚酸、麻、痛得不得了；一直硬撑着。在夏天时，常站到满地都是汗水。

这样硬撑站了半年后，我一条腿大概也能硬撑个一小时，才一个小时！不过两条腿加起来也有两个小时。我父亲遭时才说：「好吧！教你个劈拳好了！」

但我父亲当时并不是直接教「暗劲」的手法，而是教「明劲」。一年只学一拳，每天都练上八个小时，练了五年，才把五行拳全学完。

之后，有一天，我父亲突然跟我说：「你以前所练的东西部是错的。……从现在起，教你的东西才是真的！」

我父亲此时才真正教我形意拳中最重要的东西，也就是如何去开发身体内的潜能，而进入练「暗劲」的阶段。

当我练武满将近十年的时候，我父亲跟我说：「你现在可以学八卦了，但你现在小学还没有毕业，指练武的阶段。」

八卦掌我当时练了大概三年。在那三年之中，我的武艺进展很快，有时候一年就进两阶。

到每个不同的阶段，我父亲都会提醒我功夫到何程度了。譬如他会跟我说：「你现在已经高中了。」「你现在已经是大学毕业了。」「你现在是读研究所硕士班了。」「你现在是博士班三年了。」终于有一天，他说：「我已把全部东西都教给你了！」

我父亲教我武艺时，虽然我们是父子骨肉的关系，但父亲他也不是一下子全部都教，若是我没有练到一定的阶段，接下来的东西他绝对不讲。

编：令尊是否有留下有关拳艺方面的数据？

李：当日本有侵华野心时，日本人封中华国术已用心搜集数据及学习，尤其是对流传华北的形意拳特别有兴趣。一些练形意拳的前辈，为了不想形意拳的奥秘精华落入日本人手中，所以就将以前流停下来古老的形意拳手抄本数据销毁。

当时前辈他们如此设想：「这个艺业练在自己身上，不会丢掉的，将来有机会还可以再转述为文字写出来。」那知道从抗日战争以后，天下就一直不太平，武术正要开始发展起来，却因时不我予而被迫中断。

所以说，我父亲他流传下来有关于拳艺方面的文字资料，几乎是没有。但在实际的拳理、拳术方面，我父亲传授我的，我学起来的，就等于是保存在我身上了。

编：请谈一下您所知悉的形意拳拳理。

李：形意拳的精髓，一定要亲身力行才能了解。光基本的「五行拳」中的任何一种拳，就有很多东西可以谈，都可以深入探索其精微处，看是要从拳理、或养生治病、或气方面切入题目。

如果我要写，其实可以写出许多东西来。以前前辈他们不写，其实是有原因的。因为如今不管你以前是练什么拳，你只要明白形意拳的真正内涵理论，在短短几十分钟内，你的功夫马上就会有相当的突破与进步。

编：有人认为，内家拳，以在同一习练水平而言，最好用的第一是太极、第二是形意、第三是八卦。您的看法为何？

李：其实任何一种拳，如果能练到「拳无拳，意无意」的境界，就都一样了。但以正常说法，以内家拳之太极、形意、八卦这三种拳来说，真正厉害有攻击力的是形意，有变化的是八卦。至于太极拳，如果也能练到「拳无拳，意无意」的境界，其「发人」的劲道，我想应该也像形意、八卦一样，可将人发出去数十尺以上。但由太极拳本身的结构来说，它可以不要发你，但手一沾，可以让你全身动弹不得，这就是太极拳的厉害处。

编：像杨露禅号称「杨无敌」，他所以能克敌制胜，应该是发挥其气遍周身之内劲技巧，而非单靠太极拳外在之招式动作而取胜。

李：武术外在的动作，诸如形意的五行拳、八卦的先天掌，这些最主要的是告诉我们内在气的练法，以合于外在肢体的动作。一息一动皆息息相关，等于就是借着这个「气」，来达到技击的最高境界。

尚云祥高徒桑丹棨先生传郝式太极拳

编：除了和令尊学形意、八卦外，你还有跟其他的老师学拳术或兵器吗？

李：我另外还曾跟随桑丹棨老师学习太极拳。桑老的太极拳是他在大陆上，用形意拳和郝为真先生换来的。很少人知道桑老会太极拳。

桑老在传授我太极拳时，旁边如果有第三者，他就不教。就是只有我跟他二人的情况下，他在我耳旁亲授方法教给我的。此外，桑老也曾传授我兵器—杨家枪、护手双钩等。

截自～形意拳名师李孟雄父子传奇（力与美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