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计江湖｜学习财务分析：电视剧《理想之城》里的小贴士

新学期开始了。课堂上，同学们很关心怎么做财务分析。

表面上这个问题似乎很好回答，找一本《财务报表分析》的教材看一看；实际上这个问题很复杂，要看谁来分析、分析什么、分析的结果用来干什么。

会计是提供决策所需要的信息的，其代表产品是一份年报。随便找一家上市公司年报，打开来可能有几百页，到底怎么看？估计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关注报表的利益相关者也很多，外部的投资者、债权人、监管机构，内部的董事会、管理层、普通员工等等，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学习财务分析，也许社会这本“无字天书”能够提供一些帮助。

先看一个故事。最近有一部热播的电视剧《理想之城》，里面成功刻画了很多鲜活的人物形象。近期授课过程中，发现很多学员也看过这部剧，于是成为彼此沟通的桥梁。事实上，这部电视剧也是一本可以用来学习财务分析的良好教材，尤其是站在管理者的角度。

“理想之城”，由理想之人组成。个人觉得，天成的主任经济师苏筱、天科的主任经济师夏明、瀛海集团的董事长赵显坤都可称得上是“理想”之人。其中，天科、天成是瀛海集团的“天字号”全资子公司，自主经营、自负盈亏。为了培养这些子公司的竞争力，集团内部的一些项目通常会采用内部竞标的方式，而自从夏明到了天科之后，集团所有内部项目几乎都是天科中标；当苏筱加入天成之后，利用自己的专业优势，再加上对天科报价有针对性的分析，于是天成开始中标，形成对天科的有力挑战。

首先看苏筱怎么做分析的。电视剧中她的代表作，是用5200万的报价帮助天成中了美术馆项目的标，总经理汪炀非常生气，因为这个项目的中标金额太低，最后会吃力不讨好，项目做了，“面子”好看了，“里子”会亏损，于是通过陈主任开了苏筱。离开时，苏筱从他人口中获悉，自己被开除是因为中标的项目要赔钱，就直接找到汪炀，并给他上了一课。

总经理关心的是，5200万的报价是怎么出来的？苏筱说是在成本管理方案的基础上得出来的；利润空间有多大？8个点。汪炀认为不可能，于是苏筱给汪炀看了一个新闻，汪炀相信了这个结果，从此苏筱开始了她的开挂人生。

我不知道观众是否能够理解其中的要点。简单来说，就是苏筱通过自己的分析，帮助公司中了一个“本来不可能”中的标，因为历史上基本都是天科中标、天成陪跑的；其次，这个标之所以能中，一个很重要的因素是天成报价比天科低，公司认为项目最后会亏损，但苏筱告诉你能挣钱，而且挣的是“不可能”的8个点。最重要的是，苏筱用数据说服了总经理，搞得汪炀兴奋莫名，直接让陈主任把苏筱向“商业合约部经理”的方向培养。

你看到的是结果，那么得到这个结果的原因是什么呢？是苏筱的分析。电视里没有披露具体的数字，但仍然可以从大数上得出基本的结论：这个项目“收入”是5200万，“利润”是8个点，那么“成本”就是4784万左右。影响成本最重要的因素是“材料”成本，苏筱分析认为，以前的项目在材料损耗上总是超额，控制不住成本，原因是跟分包商签订的是“包工合同”，材料由天成提供，浪费了不关分包商的事，如果要让分包商也爱惜材料节约使用，就有必要修订合同，约定节省的材料由甲乙双方按比例分成，这样的话作为“乙方”的分包商就会认为，材料的节省是在为自己节省，那么他们就有动力来爱惜材料，从而将成本控制住。

但即使把材料成本控制住，也仅仅是减少浪费而已，不可能赚到8%的利润。其核心要点在于，苏筱关注到了（其实竞争对手天科的夏明也关注到了）一份新签订的商贸协议，根据协议，木材可以从俄罗斯进口，其价格比从东北采购要低7%。

所以你看，项目不是等到做了才知道盈亏，是在投标的时候就心知肚明。你要中标，不但要做到孙子兵法所说的“知彼知己，百战不殆”，针对天科进行有的放矢的报价；而且还不能“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要让自己有利可图。于是苏筱关注到了最新的商贸协议，知道材料的采购来源不同，成本不同；分析了以前项目的成本结构，知道材料成本浪费严重，可以通过协议约定控制成本；采用了前东家的、经过实践检验的成本标准，设定了项目的基本料工费的成本结构。于是中标是自然而然的结果，赚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公司报表变得好看、苏筱个人升职加薪都指日可待。

再看看夏明的分析。这是一个高手，甚至可以看作是苏筱的老师。电视剧里比较有代表性的一个故事，是他用数据来说服集团取消物资采购权，并引起董事长赵显坤的注意，在发出“这就是人才”感叹的同时，还以“集团副总经济师”的职位向他伸出了橄榄枝。

天科公司的一个项目出现了质量问题，墙体垮塌造成领导轻伤，表面上看似乎是偷工减料，实际上是水泥质量不行。于是在碰头会上，大家彼此指责，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时候夏明挺身而出，按照他的话说，“重新做了一次调研”，在电脑上用图表展示了要说明的水泥问题，集团水泥厂的水泥强度远低于常规数值，如果要达到规范标准，就需要增加水泥的用量；而水泥厂作为集团的子公司，给天科等子公司的价格，却高出市场价8个点，这么一来，工程项目的成本中，水泥成本占比就大幅增加。

举个简单的例子（本处数据是虚构），本来一个项目要用100吨水泥，因为集团供应的水泥质量不行，所以要达到规范就必须增加用量，最后耗用量为150吨；如果市场平均价是100元/吨，集团要加8个点，单价就变成了108元/吨。大概算一下，原来需要10000元的水泥成本（100吨×100元/吨），现在变成了16200元（150吨×108元/吨），成本增加幅度惊人。

听完夏明的回答，董事长赵显坤非常感慨。集团需要什么样的人才？就是夏明这样的，敢于提出问题，还能把问题提到点子上；集团很大，子公司很多，权责利可能出现错配，不可能没有问题，首先应该正视问题；但光会提问题还不够，还要提出有针对性的对策建议。

夏明的回答是要“对症下药”。要解决问题，就应该知道问题是怎么形成的，夏明认为造成水泥“价高质次”问题的最根本原因，是没有按照市场机制来运行，东西的质量再差，但不愁市场；水泥质量已经不行了，还能够以高8个点的价格卖给集团的兄弟公司。如果说生产的东西不愁卖，那么水泥厂还有什么动力来提升质量、降低价格吗？

赵董事长明白了，问题的根子在于机制，物资采购权集中在集团手里，资源配置的理念是“计划”而非“市场”。当年，之所以把下面子公司“天字号”的物资采购权留在集团，是因为这些子公司的规模比较小，通过集团采购，可以降低成本。但时势易也，变法宜也，随者规模的扩大，原来的集中采购反而成了水泥厂等子公司不思进取的保护伞了。于是，废除物资采购权在集团的规定，按照市场机制来运作，据此来倒逼子公司加强管理、提升质量和竞争力。

你看，夏明的厉害之处，是通过“调研”，用“数据图表”来揭示问题，用“原因”分析来推动制度变革，真正解决问题，这也是董事长认为他是人才的根本原因之一。

当然，电视剧里面还有很多值得挖掘的场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账”要算，集团副总裁汪明宇、总经济师许知平、副总经济师赵鹏，他们与苏筱、夏明和赵显坤也多有交集，限于篇幅，本文无法一一例举。

但根本上看，苏筱是“理想主义”者，大学毕业不久，职场经验有限，秉承着“造价表就是造价表”的干净理念，用能力为自己构造一座“理想之城”；夏明也是“理想主义”者，认为“造价表是一张关系表”，秉承着“最难计算的是人心”的理念，希望通过自己的聪明，为退休的工人们留下一块自留地，为天科寻求独立之路；赵显坤更是“理想主义者”，希望通过规范、重组、上市，让瀛海集团重新焕发生机，为20000人构造一个生存空间。他们有相似之处，都有一颗“登顶之心”，知道市场经济是丛林法则，“跑得慢的羚羊，都会进到狮子的肚子”；他们也有不同之处，苏筱就业务说业务，夏明有天科的小算盘，赵显坤为达成集团健康发展的目标还要权衡各方的利益。

从形式上看，苏筱负责的是进攻，怎么帮助公司多打粮食，多中标，多赚钱；夏明更多负责的是防守，怎么在外部环境动荡的情况下，保留天科的独立。从实质上看，他们都在运用数据分析来帮助自己实现目标。赵显坤通过天成的报表变好看了，发现了苏筱这个人才，通过面对面的交流，知道夏明非常聪明；最终，他们还通过天科报表中的“一块地”，实现了联合。

站在财务分析的角度，《理想之城》给了我们很多“小贴士”。

首先，是谁在分析。造价表都是一样的，苏筱考虑的是成本，夏明考虑的是“关系”，甚至是制度。每个人的立足点不一样，得出的结论就会有一定的偏差，甚至在价值观上都会出现差异。董事长、总经理、业务部门、财务部门可能都会有各自的立场和目标，专业人士和非专业人士的理解也会有所偏差，没有一个统一的、普适的、拿来就能够用的“灵丹妙药”。20世纪最伟大的企业家杰克·韦尔奇曾经说过，财务分析很简单，你只要掌握三个指标就行了，应该是员工敬业度、顾客满意度和现金进账，但注意，这是有一个前提的，那就是说给“非财务”专业人士说的，专业人士可能还会说平衡计分卡、投资回报率、研发转化率等等，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其次，分析用来干什么。苏筱的分析是用来“中标”的，夏明的分析是为了“明确”责任、解决问题。目标不一样，分析的重点和工具可能就有所差别。投资者可能关注盈利能力及公司的长期健康，债权人关注的可能是偿债能力和现金流，管理者关注的可能是资产使用效率，员工关注的是奖金和工资的按时发放。

最后，到底在分析什么。表面上，我们分析的是财务报表，是历史数据，实际上，我们还要跳出报表看报表。比如苏筱要关注最新的商贸协定，要知道主要的材料从哪里购买，分包合同的条款应该怎么约定；夏明要关注水泥的技术参数和质量特征，规范标准和用料多少，行业价格平均水平及市场竞争状况等等。所以，我们要看到财务报表中提供的数字，了解这些数字怎么来的，为什么是这个数字，我们还要在心中有个数字，有方法和工具将“现实”的数字变成“心中”的理想数字。

电视剧是虚构的，可以成为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职场生活、财务分析是真实的，能够帮助我们认清现实，更好地决策。苏筱、夏明、赵显坤生活在“理想之城”，用自己的智慧汗水打造无悔人生；招投标中项目、控成本赚利润、帮助员工们生活无忧老有所依是真实的，希望我们每位都能够从这些“小贴士”中学到财务分析的精髓，用数字驱动决策，改善我们的思维方式。

（本文为澎湃商学院独家专栏“会计江湖”系列之十一，作者袁敏为上海国家会计学院教授，会计学博士，研究方向：内部控制、资信评级等，出版有《资信评级的功能检验与质量控制研究》、《企业内部控制规范与案例》等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