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电影《嘉年华》看中国女孩安全长大有多不容易

“儿童性侵”成为最近一年最为热门的话题之一，从7月的网红许豪杰涉嫌开设儿童色情网站开始，及至近日曝光的红黄蓝幼儿园集体性侵事件，似乎只有等到曝光出的时间骇人听闻了，大家才能意识到一个孩子特别是女孩如果没有完整的法律体系保护、没有社会舆论的监督，在一个很多人对“未成年人性侵”概念极其模糊的环境里安全长大是多么不容易。

最令人心寒的是很多成年人完全不知道什么是性侵，怎么就“性侵”了——“我带你出去“玩”，你自己愿意的，我也是侵犯你咯？”“你这么小就知道打扮，肯定不是处女了吧。”“穿这么少，不就是为了勾搭人？”“叔叔是爸爸的朋友，怎么会害你？”

资讯过度发达使得每个人的记忆都退化成金鱼，2013年5月8日，海南省万宁市后郎小学6名六年级小学生被该校校长陈在鹏及万宁市市房管局职员冯小松携带到宾馆开房被性侵犯的刑事案件，曾经在当年轰动一时，却没有实质性地推动相关法律的进步。在被成年人性侵犯后，几名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她们的“处女膜是否还在”成了报纸头条，是人们反复争议的焦点，饭后茶与的谈资。

在另外一些地方的女孩虽然没有经历过童年性侵的事件但同样被裹挟在这样的环境里，比如2013年6月，强奸11名幼女的原河南永城市委办副主任李新功被执行死刑。中国人“讨口彩”的文化习惯使得给少女“破处”成为官员们晋升的迷信仪式，不惜使用胁迫、金钱诱惑等方式购买与女性（含未成年女性）发生性关系的机会。

《嘉年华》中的两位少女

对很多人来说可能都只是令人咋舌的新闻，对这件事的记忆马上就会被互联网上曝光的更猎奇的新闻带来的震惊所取代，但当事人不会忘记，终生都不能忘记。在一次非正式的网络调查里，有超过百分之九十的女性承认自己在成长过程中曾经或多或少遭受过性侵犯，在长达近百页的回复里能看到中国女性生存的真实环境。

一位女导演做了一件勇敢的事，她拍了一部看上去就不太可能赚钱的电影《嘉年华》，这是文晏的第一部导演作品，文晏曾经是《白日焰火》的制片人。她的电影中就出现了与前述新闻事件人物原型相似的角色和情节——两个小学生被自己的“熟人叔叔”带到酒店开房，得知此事后女孩被母亲辱骂，剪短了头发，扔掉了好看的衣服，她们不断地被送到医院检查处女膜，她们的家长到处讨要“说法”，但始终没有“说法”。在面对女童被性侵后，更多人感受到的是气愤，实际上给予受害女孩的却是二次羞辱。

《嘉年华》中被母亲羞辱剪短头发的主角

2017年2月的柏林电影节上，这部以儿童性侵为题材的电影《嘉年华》成为唯一入围主竞赛单元的华语电影。然而在映后采访观众的环节出现了截然不同的两种声音，亚洲观众与西方观众的意见截然不同，男观众与女观众的看法几乎对立。

西方观众中有人感受到了这部电影所揭示的可能是不同的世界，但也有人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女孩没有反抗”，受害者的孤立和弱小是一些人无法理解的，在没有舆论的支持和法律的保护下，一个缺乏法律知识和自我保护意识的女童根本没有办法独自举证、反抗，甚至并不知道如何保护自己，甚至并不拿与人发生性行为当做非常重要的事。男女观众的对比就更有趣了，单是从中国观众的男女观众中取样，女观众对该片大都表达了感同身受，而男观众在听说有过性侵经历的女性数量如此惊人之后，反应是“你是指‘插进去’的那种侵犯还是没‘插进去’的？”

《嘉年华》耿乐饰演的单身父亲与女儿

“插进去”或没“插进去”这种疑问显然是有代表性的，因为实际上在刑法当中并没有“性侵犯”的相关条文，只有奸淫与猥亵。按照这种典型疑问的思路，与未成年人发生“插进去”的性关系视为强奸，而“没插进去”则是猥亵。我国刑法236条规定，奸淫不满十四周岁的幼女的，以强奸论，从重处罚。第237条则体现了对男童的保护：猥亵儿童的，依照前两款的规定从重处罚。

这大概也是许豪杰等人拍摄、散播儿童照片的行为引起争议的原因，实际上尚并没有如此详细的法律条款来界定儿童性侵。

但电影《嘉年华》所要表达的恐怕并不只是法律的缺失，而是女性生长环境的恶劣。在电影里，并没有从受害人的角度讲述整个故事，而是从旁观者——一位目击事件的少女的角度出发讲述。这在一定程度上缓释了事件的痛苦程度，变得让人可以接受。然而这位目击者也并不能逃离旋涡，她同样面临金钱与性的交易。文晏导演在采访中曾经解释这样安排角色是为了表达这些女性的身份实际上可以互换的。

任何一个女孩，在成长期都可能遭受性侵犯，从三四岁到十八岁，很大一部分人都被自己的熟人叔叔或者师长、陌生长辈抚摸身体、说污言秽语甚至被拍裸照和强奸，而这些人从未受到制止和制裁。这才会让南宁火车站的异父异母哥哥放肆当众抚摸妹妹胸部而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妥，重庆某医院座椅上的“叔叔”把手伸进侄女的衣服而神色坦然。目前，这些人只能被曝光和被指责，却很难受到相应法律的约束。

值得一提的是，电影里有一个巨大的玛丽莲·梦露雕像，在沙滩上暴露着性感的大腿，这座雕像的大腿没有多久便被游客写满了污言秽语，后来很快因为“有碍观瞻”，梦露雕像被从沙滩上拆除了。

来自影视老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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